79.第 79 章
「珠子,起床了。」
睡夢之中,林珠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呼喚自己的名字。
她恍惚地睜開眼。
粉色的碎花窗帘在她面前隨風飄揚,天花板的電風扇正在飛快地旋轉著,發出呼呼的噪音。
她茫然地睜大眼。
……這是哪裡?
「珠子,午覺睡那麼長時間會不舒服的,起來了。」剛剛的聲音繼續說道。
林珠回頭,看到一張笑臉出現在了門口。
她一下子坐了起來,瞪著那個人幾秒,才道:「……媽?」
「怎麼了?睡迷糊了?」對方推開門笑道,「快起來,等會你爸就要回來了。」
她母親就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她對母親沈玫的印象僅限於在小時候模糊的記憶,和父親留下的照片上,而眼前的女人看起來和她腦海中的印象毫無差別,長長的黑髮,斜劉海,甜美的圓臉,眼角的黑痣,以及笑起來時一邊嘴角露出的淺淺酒窩,這些都和她記憶中的細節一模一樣。
就和她周圍的親戚說的一樣,沈玫確實是個有魅力的女人。
林珠茫然了。
難道是她做夢回到了小時候?
可是她明明從旁邊的鏡子里清楚地看到了十七八歲年紀的自己。
「起來之後洗個臉,好好梳梳頭。」沈玫囑咐完,就轉身離開了。
林珠下了床,打量著四周。
……話說回來,這裡是哪裡?
這是一個充滿了夢幻公主風的房間,牆上貼著碎花壁紙,地面鋪著奶白色的絨毛地毯,柜子里塞滿了毛絨玩具,床上還鋪著少女粉的床單和被子。
這房間大概符合了所有富有少女情懷的女孩子的夢想。
可是偏偏並不符合林珠的審美。
林珠踩著裝飾著兔耳朵的拖鞋走出房門,看到母親正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珠子,你來。」沈玫回頭笑道,「你說是烤抹茶味的還是巧克力味的?」
林珠下意識地抬腿走了過去。
「媽……」她蹙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沈玫笑道:「你之前不是說要給你爸烤蛋糕吃嗎?今天是爸生日,難道你忘了?」
「可是……」
可是你們不是都死了嗎。
這句話在林珠嘴邊打了個轉,卻又吞了回去。
「來,你負責打發蛋白,我去給烤箱預熱。」沈玫將打蛋器遞給林珠。
林珠下意識地接了過去,按下了開關。電動打蛋器開始打發起蛋白來。
很快,在母女兩人的齊心合力下,巧克力抹茶口味的蛋糕就烤好了。烤箱里傳來了一陣甜點的香氣。
「就是樣子不好看。」沈玫笑道,「估計味道還是不錯的。」她嘀咕著「稍微嘗一點應該沒事吧」,然後用叉子從蛋糕邊緣取了一點嘗了嘗,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好甜。」
林珠目不轉睛地盯著母親的側臉。
她媽媽的性格以前是這樣的嗎?
在她印象中,母親是個少言寡語又嚴肅的人。在她的記憶中,她經常看到母親背著自己唉聲嘆氣,臉上總有化不開的哀愁,而且也很少跟她有母女之間的互動。
而她父親則是個更開朗的人,小時候她爸爸經常帶著她去動物園,還給她講很多旅行中的趣事。
所以小時候別人問起她更喜歡誰,她總是毫無猶豫地說:更喜歡爸爸。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了起來。
「是你爸回來了。」沈玫笑道,「走,給你爸開門去。」她說著,還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劉海,抿了抿嘴唇。
林珠注意到了母親的小動作。
看樣子,在這個「夢」里,她爸媽還是很恩愛的。
門打開后,林珠看到身材高大的父親出現在了門口。
他和林珠記憶中的也幾乎毫無差別,身上穿著那件他最喜歡的灰白格子襯衫,戴著牛角邊框眼鏡,一副大學教授的模樣。
「珠子!」
一看到自己女兒,林冬雪笑得很燦爛。邁進門后,他就把林珠托著腋窩一下子抱了起來,還把她舉得老高,嘴裡還感慨道:「唉喲,珠子又沉了,快抱不動了!」他說著,就笑著又把林珠放下了。
「都這麼大了還抱什麼呀。」沈玫笑著吐槽。
「你這是嫉妒。」林冬雪笑道,「來,這個我也抱抱你,別嫉妒了。」他說著,還真的伸長胳膊把沈玫也抱住了。
沈玫一下子臉紅了,推他道:「當著女兒面你幹啥。」
「這有啥害羞的,咱們仨一塊抱抱。」林冬雪說著,就騰出一隻胳膊也把林珠摟了過來。
父母身上熟悉而溫暖的氣息佔據了林珠的感官。
掩埋在她記憶深處的,關於父母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
林冬雪鬆開兩人,回頭看了一眼林珠,突然笑道:「你說你,這麼大了哭什麼,老爸這不是回來了嗎?」
林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角濕潤了。
「還不是想你想的。」沈玫笑道,「聽說你要回來了,這兩天她天天琢磨著要送你什麼禮物。」
「是嗎?什麼禮物?」林冬雪興緻勃勃地問道。
林珠擦了擦淚花,一臉茫然:「禮物?」
「你不是藏在衣櫃里了嗎?」沈玫笑道,「還不讓我看呢。快拿去,我也想知道是什麼。」
林珠回到剛才那個充滿了夢幻少女粉的房間。
她打開衣櫃,看到一個包裝著牛皮紙的小盒子,上面還用藍色熒光筆寫著:「祝老爸生日快樂!」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禮物了。
林珠走出卧室,將禮物拿給了坐在沙發上的林冬雪。
「我女兒送了我什麼呢?真期待。」林冬雪笑道。他用裁紙刀把禮物的包裝紙切開,打開一看,居然是一隻白色的貓咪玩偶,貓咪的眼珠還是湛藍色的。
看到這隻玩偶,林珠愣住了。
它看起來很像小雪。
看到這個禮物,林冬雪愣了一下,然後哈哈笑了起來,「這禮物好,我女兒知道我喜歡動物。」
「拿回去擺你車裡,看你的學生怎麼說你。」沈玫笑道,「一個大教授,結果車裡擺著個小貓玩偶!」
大教授?
林珠看向林冬雪,「爸,你不當攝影師了?」
林冬雪愣了一下,「什麼?」
沈玫抿嘴道:「你是在揶揄你爸吧,就你爸那拍照水平,也就糊弄糊弄業餘人士。」
「我的照片明明還獲過獎呢。」林冬雪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不對。
一個念頭清晰地浮現在了林珠的腦海里。
這個「夢」果然有些不對。
……而且,這真的只是夢嗎?
……
很快,她父母就起身去廚房做飯了。
看著父母親密而忙碌的背影,林珠不禁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臉。
——有點疼。
難道這不是夢,而是現實?
林珠有些茫然。
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回憶,她還是想不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只依稀記得自己好像跟什麼人去了一片白雪皚皚的林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擺在林珠面前的貓咪玩偶突然輕輕動彈了一下耳朵。
「……林珠。」一個富有磁性的男人聲音說道。
林珠一驚,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別怕,是我。」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林珠這才注意到發出聲音的是那隻貓咪玩偶。
她拿起那隻貓咪玩偶,玩偶湛藍的玻璃質眼睛無神地望著她。
「別擔心,他們聽不見我說話。」聲音從玩偶身上傳出來,「這個玩偶是你記憶中對小雪的化形,我正以它作為媒介和你對話。」
「……奈恩?」她驚訝道,「是你嗎?」
「是的,是我。」「玩偶」回答。
林珠突然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她明明正在旅館里,和奈恩和埃爾提在一起,而且她還和黑卡進入了共鳴狀態。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蹙眉道。
「你還在夢裡。」玩偶回答,「這是一個人工夢境,是根據你的意識深處的記憶構建的幻象。」
人工夢境?
她之前不是應該在共鳴狀態嗎?怎麼會突然進入人工夢境?
「咱們之前不是在旅館里嗎?發生了什麼?」林珠問。
奈恩道:「我們當時正在短距離傳送中。不知發生了什麼故障,現在我們被卡在了時空的縫隙中,就和之前我丟失的那具身體一樣。而你則無緣無故地陷入深度昏迷,我檢查過後才發現你竟然被強行拖入了一個人工夢境。我猜,製造這個夢境的人就是把我們拉入時空縫隙的人。」
「難道是阿爾法的人?」林珠問。
「可能吧。」奈恩說,「總之,你得先想辦法從那個夢境里走出來。我之前嘗試了強制喚醒,但是卻失敗了,所以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醒過來了。雖然這是人工夢境,但是仍然是你的夢。現在除了製造夢境的人之外,只有你能控制它了。」
「可我要怎麼做?」林珠道。
「做一些極端的事情。」奈恩說,「比如……」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奈恩?」林珠拿起玩偶,叫了幾遍奈恩的名字,可是玩偶卻毫無反應。
這時,從廚房飄來了一陣炒菜的香氣,那香氣如此真實,甚至引得林珠不由得分泌了口水,她這才想起自己中午還沒來得及吃飯。
她走進廚房,望著父母忙碌的模樣一語不發。
她心裡在琢磨奈恩說過的話。
極端的事情……是指什麼?
「來,珠子,嘗嘗這個排骨好吃不?」沈玫笑著招呼林珠。
林珠沒動彈。
「珠子,你怎麼了?」林冬雪看向她,「身體不舒服?」
看著父母臉上真實的關切表情,林珠突然莫名覺得一陣煩躁。
這些明明都不是真的。
「你們已經死了。」林珠突然冷冷道。
「什麼?」沈玫茫然地看著她,「誰死了?」
「我說你們死了!」林珠一字一頓地說道。
她說完,突然有點後悔了。
可是眼前的父母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兩人對視了一下,同時噗嗤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麼凈說些傻話。」沈玫笑道。
林冬雪也笑道:「你爸媽這不活得好好的嗎?做噩夢了?」
此刻,兩人臉上的笑容在林珠眼裡看來有些詭異,甚至有些恐怖。
「別笑了。」她蹙眉道,「我是說真的,你們都已經死了!十幾年前就死了!在一起飛機事故里!」
說到這裡,她突然又想到,跟這兩人說這些也沒用,他們只是自己夢裡的幻象罷了。
「你再胡說八道,媽媽要生氣了。」沈玫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顯得有些不高興,「哪有小孩這麼詛咒自己爸媽的?」
林冬雪也嚴肅道:「你也大了,要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了,別總口無遮攔的。」
「還不是你的慣的!」沈玫皺眉道。
林冬雪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看向林珠:「行了,快跟你媽道個歉吧。」
林珠沒說話。
她的目光落在沈玫面前的盤子上,盤子里盛著色澤誘人的醬排骨。
……極端的事情。
這個詞在她的腦海中浮現,於是她一個箭步衝上去,把醬排骨端起來,使勁兒往地上一摔。
咣當一聲巨響,盤子四分五裂,排骨也滾落一地。
她父母頓時愣住了。
「你們不過是我的幻覺罷了。」林珠冷冷道,「你們不是真的,我爸媽早就死了!」
「你這孩子——」沈玫臉上顯出怒意,她伸手過來扯林珠的胳膊,「給我過來!」
林珠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猛地推了她一把。
沈玫踉蹌了一步,正好跌倒在了盤子的碎片上。
碎片扎進了沈玫的脖子,鮮血頓時涌了出來。
「小玫!」林冬雪驚叫了一聲,蹲下來用手壓住沈玫的脖子,可鮮血還是不斷地往外湧出。
林珠被眼前真實而血腥的一幕嚇到了。
她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說好的從夢裡醒過來呢?這難道不算是極端事件嗎?
可是她為什麼還是醒不過來?
「快打120!還愣著幹什麼!」林冬雪沖林珠漲紅了臉吼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珠沙啞地喃喃道。
她不敢看躺在血泊中的母親,緊緊閉著眼後退了兩步。
快醒過來!馬上醒過來!
她在腦海中沖自己怒吼。
可是夢境還在繼續,充斥在鼻腔里的血腥氣味仍然久久不散。
「沈玫!沈玫!」她聽到自己父親帶著哭腔,聲嘶力竭地叫自己母親的名字。
林珠捂住了耳朵,轉身跑進客廳,拿起咖啡桌上的貓咪玩偶。
「奈恩!」她沙啞地叫奈恩的名字,「奈恩,你在嗎?」
就在這時,貓咪玩偶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
林珠愣住了。
緊接著,她周圍的景物突然消失了,沙發,電視機和牆紙都瞬間不見了。
她茫然地放下玩偶,發覺自己周圍一片白茫茫,就像被厚重的濃霧籠罩了。
難道她已經醒過來了?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瘦高的黑色人影出現在了濃霧之中。
那人向前邁出了幾步,他的臉龐在霧中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看清了那人的長相后,林珠頓時驚喜道:「奈恩!」
奈恩微微地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林珠。」
林珠趕緊快步迎了過去。
她蹙眉環視了一下四周,道:「這裡就是時空的裂縫嗎?」
奈恩沒有回答,林珠不由得抬頭看了他一眼。
待看清他的臉龐,她不禁怔住了。
奈恩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林珠,眼神中似乎透著一絲渴望。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富有吸引力的磁性聲音輕輕道:「林珠。」
那聲輕柔的呼喚就像羽毛一樣騷得林珠的心痒痒的。
她獃獃地望著奈恩幾乎毫無瑕疵的臉龐,看著他湛藍色的眼睛里投射自己的影子,一瞬間忘記了他們的處境。
就在這時,奈恩忽然伸出手,他的手指撫摸上了林珠的臉頰。
林珠感到一陣酥麻的電流從被他觸摸的地方蔓延至全身,而她卻清楚地知道這並不是奈恩在她體內製造的微電流,而是她本身的反應。
「現在,我要吻你了。」他柔聲說道。
然後林珠便感到她的嘴唇被柔軟而灼熱的東西堵住了。
……
林珠瞬間睜大了眼睛。
就在下一秒,她突然猛地推開了奈恩。
……她還在做夢。
這一切不是真的。
她氣喘吁吁地瞪著眼前的奈恩。
「你是假的!」她說,「我還是在做夢,對不對!」
「你不是在做夢。」另一個聲音突然說道。
林珠猛地轉過身,卻看到賽文正笑著站在自己身後。
她不由得驚訝道:「賽文!」
他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難道他也掉進時空的裂縫裡來了?
賽文臉上掛著平時那種弔兒郎當的笑容。他旋轉著手裡的墨鏡,勾起一邊的嘴角,道:「地球妹子,你還不明白嗎?連我這個外人都早就看出來了,小九他一直對你居心不良!可惜他是個了不得的悶騷,把自己的欲.望隱藏得比誰都深。」
就在這時,林珠感到溫熱的氣息從背後傳來。
她感到奈恩的手臂環住了自己,柔軟的唇瓣貼上了自己的耳垂。他灼熱的喘息噴在林珠的耳朵上,並且再次低聲呼喚她的名字,「林珠。」
林珠掙扎了幾下,可是卻被奈恩更緊了抱住了。
「奈恩!」她漲紅了臉叫道,「放開我!」
奈恩卻仍然緊緊地抱著她,著迷一般地親吻她的脖頸。
對於連男生的手都沒拉過的林珠來說,這種刺激簡直無法忍受,而且她知道現在的奈恩有些奇怪,於是她使勁兒地掙扎了幾下,總算掙脫了奈恩的懷抱。
她跑出去幾步,回頭看過去,卻見奈恩並沒追上來,而是面帶微笑地注視著自己。
林珠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奈恩到底怎麼了?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小九了。」賽文道,「我剛剛啟動了他的人格重置鍵。「
林珠立刻回頭看向賽文,「……什麼鍵?」
賽文勾著嘴角笑道:「人格重置鍵。每個複製人的大腦中都會事先置入一個負責重置人格的小裝置,以防止複製人的人格本體在外界的影響下發生崩壞。只要啟動這個裝置,複製人的人格數據就會被重置成最初的狀態。」
他說著,無奈地攤手道,「不過,人格重置是需要過程的,現在他正處於人格崩潰的邊緣,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
就在這時,奈恩忽然向林珠邁出腳步。
林珠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
「林珠,過來。」奈恩富有誘惑性的聲音輕輕道,並且向林珠伸出手。
林珠愣了一下。
她竟然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向他走了兩步。
走到一半,她突然猛然回過神,意識到有些不對,於是又停了下來。
她蹙眉看著臉上掛著淺笑的奈恩,難道他剛剛對自己用了催眠?
奈恩果然和平時很不一樣了。
林珠開始相信了剛剛賽文的話,奈恩的確不再是平時的他。
在正常的情況下,奈恩是不會對她使用催眠術的,因為他曾經顯示過對催眠術的厭惡和反感。奈恩一直在反抗自己的人格本體,所以他大概也不會特意使用人格本體自帶的能力。
賽文注視著林珠幾秒,忽然又笑了起來,「地球妹子,你和我一開始見你的時候不太一樣了。那時候你怯懦地躲在小九後邊,就像個小白兔似的,多可愛。」他說著,似乎很遺憾地搖了搖頭。
林珠無視了他的話,而是繼續問道:「你把奈恩怎麼了?」
「我說了,他已經不是你的認識的那個奈恩了,或者說,他的記憶和身體還在,只是人格不一樣了。」賽文微微偏過頭,「嗯……這大概涉及到了哲學的一個經典論題,究竟是什麼定義了一個人,是他的人格?還是記憶?還是身體?」他說著,就聳肩道,「反正你喜歡的也只是他的臉而已,所以對你來說應該沒差別吧。」
他說著,忽然打了個響指,奈恩突然便消失在濃霧之中。
林珠嚇了一跳,她瞪向賽文:「你做了什麼?」
「我只是把他暫時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賽文聳肩道,又砸了咂舌道,「沒想到小九人格崩壞之後居然變成了個痴漢。難道這是他的隱藏屬性?真有意思,早知道我就早點按下他的人格重置鍵了。」
這時,林珠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難道是你把我們拉入時空縫隙的?是你製造我剛剛的人工夢境?」她微微睜大眼道。
賽文將墨鏡插.進他的襯衫衣兜,嘆口氣道:「你才明白過來嗎?作為一個魔卡師,你真是夠遲鈍的。」
「可是……你為什麼要怎麼做?」
「因為我想要和你單獨聊聊。」賽文攤手道,「而小九的存在對於我們的計劃來說又是個障礙。」
「你們的計劃?」林珠驚訝道,「難道……」
賽文嘴角含笑,忽然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露出他鎖骨上的一個黑色的紋身,紋身是個拉丁字母——α。
「阿爾法!」林珠驚呼,「你是阿爾法的人!」
「我不僅僅是阿爾法的人。」賽文平靜道,「我是阿爾法的創始人。」
林珠驚呆了。
賽文是阿爾法的創始人?
那從一開始他就在監視她和奈恩的一舉一動?
可奈恩和賽文不是老朋友嗎?為什麼奈恩對此一無所知?
賽文似乎猜出了林珠的想法。
「你知道阿爾法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他微笑道,「實際上,它代表的是我的數字,也就是一。」
……
林珠怔住了。
數字一……那不就是排序在第一位的複製人?
對方繼續道:「小九一直以為我是他認識的賽文,其實我並不是。小九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雖然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的大哥。」
他說著就聳了一下肩膀,「最諷刺的是,我整容了之後,就連他也分不清我和小七的區別,畢竟我和小七的人格數據是完全相同的。」
林珠艱難地消化他剛剛說的一切。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她蹙眉道,同時警惕地向後退了半步,畢竟對方是要摧毀地球文明的危險分子。
「對不起,人格數據里的話嘮屬性。」賽文,或者說是阿爾法聳肩說道,「其實我只想跟你聊聊罷了。對了,剛剛的人工夢境里發生了一點意外,這一點我也沒想到。」
所以剛剛的人工夢境果然是他創造的。
見對方並沒有要傷害自己的意思,林珠便蹙眉道:「你想跟我聊什麼。」
「剛才的人工夢境雖然是虛假的,但是我卻能把它變成現實……」阿爾法說著,又清了清嗓子,「咳,當然了,要除去最後發生的那一點點小意外。」
「我不明白。」林珠沙啞道。
阿爾法笑道:「我擁有你父母的DNA和根據你的記憶重建的人格數據,將他們完全複製出來輕而易舉。當然了,我還替你做了一點小小的修改,把你父母的性格修改得更符合你對理想父母的標準,畢竟不是誰的爸媽都那麼完美。」
他說著,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我非常了解你,地球妹子,甚至比你自己還了解你。對於普通人來說理所應當的事情,對你來說卻無比奢侈。沒人在乎你的想法和你的生活,就連你身邊最親近的親人,都對真實的人一無所知。你就像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孤島上,永遠都是一個人,維持親密的關係對你來說甚至比製作一張高級定製卡還難。浮於表面的親友關係已經讓你感到身心俱疲,那些表面上關心你的人,他們究竟了解你多少?有多少人能說出你最愛吃的食物,最喜歡的電影?他們甚至不記得你的生日。對你來說,他們不過是看似親密的陌生人罷了。」
阿爾法的聲音有種奇特的魔力,而且和奈恩的聲音不同的是,他聲音中的魔力是更富有侵染性的,林珠甚至不由自主地被他聲音的語調拉低了情緒,內心深處隱約地產生了一股焦躁難耐的情緒。
阿爾法說著,就富有誘惑性地壓低了聲音,「只要你願意,我就能完美地複製你腦海中渴求已久的生活,而且是完全真實的。」
「……為什麼?」林珠艱難地開口道。
「很簡單,因為我需要你。」阿爾法平靜道,「你是多位面世界目前唯一的一個擁有高級變異能力的魔卡師,你甚至能夠捕捉到獨一無二的光元素。」
林珠驚訝了,阿爾法怎麼知道她能捕捉到光元素?她轉念一想,他都能根據她的記憶創造人工夢境,那麼知道她做過的事情自然輕而易舉。
阿爾法忽然柔聲道:「我們擁有世界上最龐大的生物卡資源庫。只要你願意,跟我們在一起,你將會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魔卡師,甚至無人能夠超越你。」當他放柔聲音的時候,他的聲音跟奈恩的十分相似。
林珠咽了一下唾沫,問出了她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一個問題。
「……你們為什麼要摧毀地球文明?」
阿爾法突然大笑了起來。
「當然是為了這世界上最寶貴的資源!」他說著,便嗤笑了一聲,「你們原始位面的人類實在太愚蠢,竟然以為鑽石之類的寶石才是珍貴的東西,其實那不過是碳元素的某種同素異形體罷了!在多位面世界,這種東西還不如一棵綠色植物值錢。真正的珍貴的資源你們卻視而不見。」
他說著,就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張魔卡。
「這是一張紅狐卡。」阿爾法淡淡道,「你知道這樣的一張魔卡在多位面世界值多少點數嗎?」
他說著,又掏出了幾張生物系魔卡。
「這些生物各自的基因都是經過幾十億年的進化才形成的,所以每一種生物的魔卡都擁有無比複雜而獨特的卡紋,所以它們才是這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他的嘴角勾起一個不帶感情的微笑,「然而你們卻對此毫不知情,甚至愚蠢地加速這些珍貴資源的滅絕,每年六萬個物種正在迅速地從你們的位面中消失。」
林珠沉默了,她不知道此刻該說點什麼。
阿爾法繼續道:「所以我才想到了諾亞方舟計劃。我在你們的原始位面放置的魔卡激活器數量遠遠超過了你們的想象。我在海洋中,陸地上放置了超過一萬個激活器,它們從十幾年前開始就在轉移地球位面的物種資源。」他說著,忽然冷笑了一聲,「可笑的是,你們人類即便發現了近些年來物種在加速消失,可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林珠聽懂了阿爾法的意思。
也就是說,他根本不是為了什麼自然的權益而做的這些事,而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
他只不過是在大量竊取地球物種資源的「高級竊賊」罷了。
阿爾法繼續說道:「我們已經擁有了幾億種生物魔卡,只要擁有這些魔卡資源,再加上像你這樣具有潛力的魔卡師,我們就能實現無窮無盡的可能性。」
他說著,便放低了聲音,柔聲道:「只要你願意同我們在一起,你的父母、姑姑、朋友,還有小九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而且你們永遠不會真正意義地死亡。我們會一直複製你們的人格和肉體,這樣你們就會獲得永生和幸福。」
林珠沉默了一下,「……那地球會怎樣?」
「地球不會怎麼樣。」阿爾法笑道,「它的生態系統會在摧毀后重新建立平衡,幾百年後,一切都會回歸平靜。和地球漫長的進化時間相比,人類文明不過是轉瞬一剎那罷了,沒什麼好可惜的。」
林珠內心某處竟然覺得他的歪理有一點道理。
可是她並不信任他說的每一個字。
「……如果我不答應你呢?」她說。
「你會答應我的。」阿爾法平靜道,「因為你不可能做得出逆轉卡,能夠製作它的人這世界上僅有一位。如果你不答應我,你的親人和朋友都會在災難中死亡。」
林珠想起奈恩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能保證她和她家人的安全。
阿爾法又猜到了林珠的心思,他嗤笑一聲道:「你在想小九會救你嗎?但是小九現在可是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的瘋子,他的人格已經崩壞了。」
林珠的心臟咯噔了一下。
「我不信你說的。」她蹙眉道,「奈恩不會那樣的。」
可她的話卻一點底氣也沒有。因為阿爾法在這件事上並沒有騙她的理由,剛剛她也看到了奈恩的異樣。
「總之,我不會強迫你的。」阿爾法微笑道,」強迫得來的服從是沒有意義的。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他說著,就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銀白色的魔卡,「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林珠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想要答案,於是她沉默不語地盯著對方。
阿爾法繼續道:「這是能夠徹底治癒你姑姑癌症的高級定製卡。」
林珠微微地睜大眼睛。
阿爾法將那張魔卡在手中把玩,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做出一個略帶腹黑的微笑:「不過,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其實在十幾年前我們就已經見過面了,那時候你還只是個小嬰兒。」
……他在說什麼?
林珠突然想起他父親空白的旅行日記,以及日記里夾著的那張銀白色的魔卡……而且,阿爾法還有她父母的DNA。難道他父母真的跟阿爾法曾經見過面?
「你父親曾經跟我做過一筆非常划算的交易。」阿爾法將那張魔卡彎成弧形,「有件事你父母從未告訴過你。你出生時,你母親嚴重難產,你重度窒息,造成了非常嚴重的腦損傷。」
林珠驚訝了,她竟然從來都沒聽說過這件事,難道阿爾法是在騙她?或者她父母真的一直隱瞞了這件事?
就在這時阿爾法忽然伸出手,在面前的空氣中隨意地指了一下。
他面前立刻憑空出現了一個半米見方的光屏。
光屏上顯示的,竟然是林珠父親林冬雪的臉。
林冬雪正坐在一個沙發上,他的模樣十分憔悴,臉色土黃。
這時,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從畫面外響起。他用的居然是英文:「最近你還好嗎?發生了什麼?」
林珠的英語聽力還不錯,所以能聽懂對方說了什麼。
林冬雪聲音沙啞地用英語回答道:「……我女兒出生幾個月了還是不會笑,吃東西咽不下去。醫生說,孩子已經確診為腦癱,長大了智力低下,甚至可能坐一輩子的輪椅。她才那麼小……就永遠沒辦法邁出人生的第一步了。」他說著,就痛苦地捂住了額頭。
陌生男人的聲音立刻道:「我很抱歉,林。但是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接受這一切,你也沒必要為了這件事懲罰自己,很多腦癱患兒長大后都生活得很好……」
這時,光屏很快就消失了。
「剛剛你看到的,是我保存的一段你父親諮詢心理醫生的視頻。」阿爾法笑道,「現在你應該相信我的話了吧?」
林珠咽了一下唾沫。
「好吧,就算我小時候確實腦損傷過,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蹙眉道。
林珠生硬的語氣讓阿爾法怔了一下,他顯得有些無趣地聳肩道:「地球妹子,你真是越來越不軟萌了。」
林珠抿著嘴唇沒說話。
阿爾法嘆口氣:「我不是說了嘛,你父親跟我進行過一次交易,對他來說很划算的交易。他用一萬張從地球位面得到的基礎元素卡和生物卡跟我交換了一張治癒系的高級定製卡。好在那時候你還是個嬰兒,治癒卡的效果在你身上非常顯著,所以使用過高級定製卡后,你的腦損傷癥狀很快就消失了。」
林珠睜大眼,也就是說,他父親曾經為了給她治病跟阿爾法做過交易?!
「擁有了那一萬張魔卡后,我很快就讓我的魔卡師團隊分析出了地球位面的氣候和生態環境信息,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做出了那些黑卡。」阿爾法繼續道,他的臉上露出一個狀似燦爛的笑容,「所以,多虧你父親,地球位面的諾亞方舟計劃才能夠實現。如此龐大的基因寶庫才得以在被人類徹底毀滅前得到它們應有的保護。」
說到這裡,阿爾法又神經質地打了個響指。
「有意思的是,你父親林冬雪大概也沒料到,他那個差點變成弱智癱瘓的女兒居然能成為偉大的魔卡師。」
林珠不願意相信阿爾法所說的一切。
可是這一切聽起來又十分合理。
她想到父親旅行日記中的那張銀白色的卡片,想必那張就是當初治癒她的高級定製卡了。
這時,阿爾法忽然看了一眼手錶。
「時間差不多了。」他平靜道,「我已經在你的表型通訊器里置入了短距離傳送器。如果你選擇了我們,你只需要按下通訊器的按鈕——」
就在這時,阿爾法突然臉色一變,盯著林珠身後的什麼人,「……你?!怎麼會?」
林珠猛地一回頭。
她卻看到奈恩表情凝重地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臉色似乎比平時還要蒼白了。
「你的人格數據沒崩壞?你對人格數據進行了備份?!」阿爾法驚訝道,他又搖了一下頭,「不對——這不可能!」
奈恩去沒理睬他,而是伸手抓住了林珠的胳膊,低聲道:「該走了。」
他話音剛落,便伸手按了一下林珠表型通訊器上的按鈕。
……
林珠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就像之前傳送時一樣。
幾秒鐘后,她眼前一黑,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細密冰涼的雨點打在她的身上,她眼前的景物漸漸地清晰起來,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跪在一片堅硬的水泥地面上。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咚」地一聲悶響。
她茫然看向聲音發來的方向,卻看到奈恩正倒在她身邊不遠的地方。
「奈恩!」林珠驚訝地叫了一聲,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
奈恩緊閉著眼睛側身倒在積水之中,他的黑髮都被打濕了,臉色就像白紙一樣蒼白得嚇人。
林珠試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還好,他的呼吸還很有規律,看來只是暈倒了。
林珠稍微鬆了口氣。
「你們竟然能從時空裂縫中逃出來。」埃爾提的聲音從林珠背後傳來。
「根據剛剛收到的數據——」盧克斯的聲音道,「不知哪個好心人在魔卡師的表型通訊器里放置了臨時性的短距離傳送器,然後她的助手改變了傳送器的參數,他們這才從時空裂縫中跳了出來。」
林珠意識到盧克斯說的好心人其實是阿爾法。
她跪在奈恩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臉頰,又掐了掐他的人中,可是他都沒有醒來。
「他怎麼了?」埃爾提問道。
林珠皺眉把剛剛發生的事簡單敘述了一遍,包括他們在時空裂縫裡碰到阿爾法的事,以及他重置了奈恩人格數據的事。
埃爾提聽完后,面無表情道:「我聽說,複製人的人格數據的重置過程是無法逆轉的,他的人格會被徹底摧毀然後重建。他大概通過自己的意志力,在自己的人格數據被徹底破壞前恢復了一點神智。不過你放心,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只是醒過來之後性格會發生一點改變罷了。不過他的記憶還在,做你的助手大概還是沒問題。」
林珠被埃爾提一本正經的發言搞得哭笑不得。
緊接著,她又深深地擔心起來,如果奈恩醒來真的性格大變,變成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人格,那他還是原來的奈恩嗎?
就在這時,埃爾提的表型通訊器響了起來。
「埃爾提,颱風銀河提前到達了錦花市海岸,並且已經開始登陸了。這是我剛剛從衛星信號中截取的視頻數據。」盧克斯說。
林珠抬起頭,從埃爾提的光屏上,她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黑色的如巨牆一般的潮水正在湧入城鎮,摧毀了城市的建築。
就跟她夢境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在另一段視頻里,天空就像快要掉下來一般,烏雲下方,幾個小型的龍捲風正在形成,它們捲起地面的轎車,將樹木連根拔起,一些像是人類的黑影正在空中掙扎。
埃爾提關閉了光屏,他看向林珠。
「魔卡師,沒時間了,你必須馬上做出逆轉複製卡。」他平靜道,「你需要什麼,我都會儘可能提供給你。」
林珠這才從視頻中的震撼回過神。
「可是阿爾法說我不可能做得出逆轉卡。」她沙啞道,同時內心充滿了對家人的擔憂,不知道姑姑他們現在怎麼樣?醫院那裡有沒有受到影響?
「你要選擇相信他的話嗎?」埃爾提冷冷道。
林珠怔住了。
埃爾提這句話把她敲醒了。
她為什麼要在乎阿爾法說了什麼?他不過是個要摧毀地球文明的瘋子!
之前她已經完成了對黑卡的共鳴,現在她還有機會製作逆轉卡,他們還有一線希望!
林珠彎下腰,摸了摸奈恩身上的口袋,他的錢包里已經沒剩下多少現金了,看來沒辦法去賓館了。
於是她對埃爾提說:「這附近有沒有安全又安靜的地方?」
埃爾提打開光屏,仔細地查看了附近的地圖,幾秒鐘后道:「這附近有個廢棄的倉庫。我們可以去那裡。」
這時,另一個聲音說道:「倉庫也不安全。我在安洋市有個親戚,他開了一家旅店,我們可以去那邊。」
林珠回頭看向身後,竟然看到殷秦正垂手站在雨中。原來他已經醒了。
「你們放心吧,我只是想幫忙而已。」因為寒冷的緣故,殷秦的聲音有點顫抖,他蹙眉看了看林珠,「——你們不是要拯救地球什麼的嗎?」
「你願意相信我們?」林珠驚訝道。
「在經過了這麼多事後,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殷秦苦笑著搖頭,「而且剛才這人……」他看向埃爾提,「埃爾提也給我看了很多資料,我大概理解你們在做什麼了。」他說著,又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的父母都住在錦花市,現在都聯繫不上了。只要你能阻止這個破天氣,要我怎麼幫你都行。」
林珠遲疑了一下。
她現在多少能讀出人的微表情,所以她能看出殷秦說話時的態度是十分誠懇的。
她感覺埃爾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臉上,是在等她做決定。
「……那好吧。」她猶豫了一下之後說道。
……
錦花市某家醫院的病房裡,林珠的小姑林夏鵑正一臉憂愁地望著窗外。
窗外的暴風雪下得昏天黑地,厚重的黑雲將天空遮蓋得密不透風,幾乎快要壓到對面大樓的樓頂了。
「這暴風雪怎麼回事?究竟要下到什麼時候?」林夏鵑喃喃地說道。
她身邊的丈夫正在低頭翻看手機新聞app,蹙眉道:「網上說颱風銀河已經快要登陸了。錦花市好像一百年都沒碰到過颱風登陸了,今年的天氣真邪門了!」他說著,抬頭開玩笑了一句,「難道跟老美拍的恐怖片一樣,真是世界末日要來了?」
就在這時,林夏鵑身後病床的人醒了過來。
「珠子?」病人沙啞地叫了一句。
林夏鵑回頭走到那人床邊,低頭看向自己親生姐姐,關切道:「珠子沒在,她還在同學家。你感覺怎麼樣?」
自從回國之後,林夏鵑本來的打算是不跟家裡的親戚聯繫了,反正也好多年沒見過面了。她也沒料到自己會這麼悉心地照料自己的親生姐姐。
因為回到錦花市后,一些學生時代的記憶就湧現回來,她還記得小學時自己被姐姐每天騎車帶著走上幾公里去上學的情景。
躺在床上的病人,也就是林珠的大姑林秋棠咳嗽了一聲,道:「珠子怎麼還沒回來?」她說著,忽然環視四周,好像才意識到自己進了醫院,「我這是怎麼了?」
「你因為低血糖暈倒了。」林夏鵑說,「珠子那邊你別擔心了,我之前打過電話了,她說她在同學家裡很安全。現在外面又下暴風雪了,我讓她留在同學家,先別著急回來……」
就在這時,林秋棠的眼睛突然直了。
她目光略獃滯地望著窗外,沙啞道:「……那是什麼?」
林夏鵑和她丈夫也回頭往外看了一眼。
「我靠!」男人發出一聲恐懼的驚呼,「這怎麼可能?!」
林夏鵑也瞬間驚呆了。
遠處烏雲和地面相接的天際線附近出現了一條漏斗狀的黑色雲柱。
「……龍捲風?」林夏鵑喃喃地說道,一臉的不可思議。
……
此刻,在距離黑色雲柱形成的地點不遠的一處小區里,這裡的人們也注意到了龍捲風。
在小區某一棟多層住宅里,許沁正隔著窗戶著了迷似的盯著那個迅速形成的黑色雲柱。
原來龍捲風在現實里看起來是這樣的。
就和電影特效一樣,看上去是那麼不真實。
這時,她看到龍捲風似乎把地面的車輛和建築物卷到了高空,一些模糊不清的黑色小點正在龍捲風的四周快速旋轉。
許沁這才真切地感覺到了恐懼。
看起來龍捲風是在沖他們的方向過來,現在該怎麼辦?
「沁沁,別站在窗戶前邊了,危險!」她母親在身後叫道,「我們該走了!」
許沁茫然地回頭看向他的父母:「……去哪兒?」
「我們去地下室躲著。」她父親簡潔地說。
地下室里已經聚集了一群躲避的人。看來大多數人都從電視新聞和電影里看到過,遇到龍捲風就要躲在地下室里;就算不知道這一點的人,看到其他鄰居都躲在這裡,也便跟著一起過來了。
原本作為倉庫的地下室此刻被本樓的居民擠得密不透風,空氣變得凝重起來,一些小孩正在放聲哭泣。
許沁緊緊地抓著她爸媽的手,盯著掛滿了蛛網的天花板。
地下室里幾乎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一切似乎非常平靜。
過了幾分鐘,許沁提起來的心漸漸地放了下來。
她開始努力回憶,以前在電視里看過的關於龍捲風的科普是怎麼說的?可是她幾乎什麼也想不起來,她開始後悔自己平時沒多看一點這方面的書。
突然,牆壁和地面顫抖了起來,天花板上的蛛網也跟著震顫著。
「媽媽我怕!」一個小女孩害怕地叫道。
許沁也嚇得趕緊抓住了她父母的胳膊。
她從未聽過這樣可怕的聲音。狂風從他們外面肆虐而過,不知從哪裡傳來巨大的噪音,就像水泥石摩擦鋼筋的聲響,還有轟隆的撞擊聲,像是一塊巨大的水泥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許沁一家三口不由得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大地還在震顫,一些細碎的石頭和灰塵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災難已經降臨,現在他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祈禱,希望這一切儘快過去。
……
幾乎在差不多相同的時刻,林珠正在旅館里第十九次嘗試製作逆轉複製卡。
屢次的失敗已經消耗了她大量的體力。
她眼前的卡紋漸漸地出現了重影,她眨了一下眼睛,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細絲又瞬間潰散了。
她頓時一陣懊惱。
難道她真的沒辦法做出逆轉卡?
她看了一眼旅館的電視,電視里恰好正在播放錦花市的相關新聞。
新聞里正在一段網友拍攝的視頻。
視頻里,漏斗狀的龍捲風正在快速形成。
「目前有至少七個龍捲風正在錦花市郊區形成,有三個出現在了市區範圍,這樣的極端天氣在歷史上十分罕見……」
林珠看到視頻里,一棟眼熟的建築物被一個黑色的龍捲風撕扯得四分五裂。
她頓時心臟一陣狂跳,猛地站了起來。
那分明是錦花市人民醫院的大樓!
他們家離人民醫院很近,小姑很可能把她姑姑送到了這家醫院。
難道他們已經被……
林珠不敢往下想了。
就在這時,她表型通訊器突然滴滴地響了起來。
她低頭一看,竟然是個陌生人要求跟她進行即時通話。
她突然想到,難道是阿爾法在聯繫她?
她看了一眼埃爾提,埃爾提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窗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正在做什麼。
林珠深吸一口氣,忐忑不安地按下了通話按鈕。
光屏上立刻彈出了一個名字。
看到那個名字,林珠頓時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Vegan。
赫然出現在光屏上的,正是之前和林珠有過接觸的魔卡大師的名字。
……
一個小時后。
在通往外城的高速公路上,顧曉婉正瑟瑟發抖地在車子後座上縮成一團。
今天一大早,她爸媽聽說颱風「銀河」要來,就決定帶她離開錦花市躲一躲。沒想到,他們在路上就遇到了嚴重大堵車,堵了有三四個小時,好不容易到了城郊高速公路上,卻又遇到了道路封鎖。
於是他們就被徹底困在這裡了。
車內廣播正在播報實時天氣情況。
「……現在錦花市有幾個龍捲風正在快速形成,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極端天氣!」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普通話隱約透了幾分緊張的情緒。另一個主持人說道:「沒錯暴風雪和龍捲風同時襲擊錦花市市區,這樣的情況實屬罕見……」
顧曉婉轉過頭,她透過後車窗突然看到,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形成的細長的黑色龍捲風正掛在雲層下面。
她頓時嚇得大叫起來:「爸!媽!」
龍捲風突然扭轉了方向,正在向他們的方向快速移動過來。
它將路邊的大樹連根拔起,一路上捲起地上的車輛和行人,尖叫聲在狂嘯的風中不絕於耳。
坐在副駕駛的顧曉婉媽媽嚇得臉色慘白:「快開車!快開車!」
顧曉婉父親啟動了車子。
可前面到處都是堵車,將這條路塞得嚴嚴實實,道路兩旁倒是茂密的樹林,他們要往哪兒開?
一些驚慌逃竄的人經過他們的窗前。
顧曉婉立刻意識到他們只有一個出路了。
於是她猛地打開了車門,大風灌進車裡,吹得她頓時眯起了眼。
「婉婉!你幹嘛?!」顧媽媽尖叫道。
「下車!快逃啊!」顧曉婉大叫,「開車不可能逃得掉!」
顧曉婉父母跟著她下了車。
一家三口在暴風雪中被吹得踉踉蹌蹌,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顧曉婉聽到身後傳來巨大的金屬扭曲聲和碰撞聲,還有龍捲風發出的可怕狂嘯。夾雜著冰碴的暴風雪打在她的臉上,裸.露的皮膚已經早已沒了知覺,可是恐懼讓她卻無法理會這些了。
「快跑!」她父親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拽著她往前跑。
就在這時,她母親突然絆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一塊不知從哪兒飛過來的金屬車門咣當一聲巨響砸在了女人的腿上。
女人發出一聲尖叫,便沒了聲音。
「媽!媽!」顧曉婉哭喊道。
「大春!」顧曉婉父親鬆開了自己女兒,趕緊跑過去,
狂風吹得顧曉婉睜不開眼。
不可思議的大風讓她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她被吹得連連後退了十幾步,最後及時地抓住旁邊車子的後視鏡,彷彿一鬆手就會被風刮起來。
「小婉,快點跑!」她聽到自己的父親大吼道,「往樹林跑!」
她眯著眼,依稀看到自己父親正抱起母親在風中艱難地向這邊走來。
而那條黑色的龍捲風似乎已經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恐懼讓顧曉婉渾身的肌肉凍結了。
「小婉!快跑!」呼嘯的風中,她隱約聽到了自己母親的叫聲。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向她飛了過來。
她不敢仔細看是什麼被吹了過來。
求生的慾望讓她轉過身,跨過高速公路的欄杆,拔腿就往樹林的方向跑去。
不知是不是樹林遮擋了一部分風,暴風雪似乎在她逃跑的過程中漸漸地減弱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不知多久,終於回頭看了一眼。
看過之後,她瞬間愣住了。
身後的龍捲風已經不見了。
於此同時,她用眼角瞥見一個發著光的物體正在緩緩升起。
她猛地轉過頭,看到一個發著白色光芒的圓球正漂浮在距離她不遠處的林間。
一些金色光粉正從圓球里飄出來,像是被旋風吹起來一樣扶搖直上,向黑雲密布的天空飄去。
那些光粉在空中四散開來,消失在了她視線可及的範圍內。
顧曉婉呆住了。
眼前的一幕詭異得不真實,可是又十分漂亮,讓人挪不開視線。
……
半個小時后,錦花市的暴風雪明顯地減弱了許多。之前在市內的幾個龍捲風也漸漸地因為阻力而消失了。
颱風「銀河」似乎終於放棄了在這片土地上的肆虐,漸漸地平息了下來。風雪已經不再肆虐,而是變得溫和了許多。
許沁和她的家人終於大著膽子從地下室里走了出來。
一離開地下室,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一幕令他們驚呆了。
小區里的建築物全部都消失了。
大樹都被連根拔起或折斷,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可怕的殘骸。
許沁他們家住的那棟樓也被龍捲風毀掉了一大半,上面幾層都不見了。一棵折斷的大樹倒在了他們樓房的上面,形成了一個穩固的空間,將他們躲藏的地方擋住了,所以他們才能幸免於難。
許沁看著看著,大概是因為後怕,她的突然眼淚冒了出來。
她感覺到自己母親抱住了她的肩膀。母親溫熱的氣息讓她的心情平復了許多。
不管怎麼說……一家人都平安無事才最重要。
她擦了擦眼淚,抬起頭看向天空。
忽然,天邊的雲層里露出了一抹夕陽的橙色光芒。
暴風雪終於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