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現在，我們兩什麼也不要做，挖坑，挖個大坑。」左勁趕緊上岸，在火堆不遠處找一處沙土地。木頭和石塊真不是好的挖坑工具，沙和土又不一樣。不停挖，沙也不停的往坑裡陷，兩人滿頭大汗，成果甚微。

展顏又餓又累，幾近虛脫。左勁讓她去休息，她搖搖頭繼續。

遠處烏雲越積越厚，越來越近，兩人加快速度。這坑挖好了還遠遠不夠，還得撿足夠的柴火，還要撿半濕的草。

「差不多，可以了。」左勁喊停，「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撿柴。」

展顏想幫忙，可這會兒真的頭暈眼花，就那樣坐在地上。

左勁抱了許多樹枝，他讓展顏把火扔進坑裡然後蓋上足夠的樹枝，接著用半濕的草厚厚鋪一層，最後用割下的救生筏掩蓋住。

「希望雨不要太大，這種方法可以保住火種。」

「我們現在怎麼辦，大雨馬上就要來了？」展顏看著罩頂的烏雲束手無策。

「跟我走。」左勁拉她起來，兩人扶持前行。

雨說話就落下來，豆大雨點砸在人身上都生疼。左勁脫下外套蓋在兩人頭上，「跑兩步，前面有個山洞。」

三面岩石形成的狹小洞口，剛好容身兩個人。

左勁拿下外套，還好，兩人都沒淋太濕。

「冷嗎？」

展顏抱著膝蓋搖搖頭，「還好。」

左勁將她罩進懷裡，「是不是很餓？」

展顏不作聲，很想說不餓，肚子騙不了人。

左勁看著洞外傾盆大雨，「等這雨停了，我們就有東西吃了。」

展顏現在眼睛發花，索性靠進他懷裡，閉上眼睛，「真的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左勁抱緊她。

雨越下越大，天崩地裂之勢。

「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左勁拍拍她，「睡著了還是餓暈了？」

「嗯。」展顏哼一聲。

「別睡，跟我說說話。」又冷又餓睡著是很危險的。

展顏睜一睜眼，「說什麼？」

「我們來玩個小遊戲。說一說現在最想吃的菜，誰先受不了喊停誰就輸了。」

展顏皺著眉仰頭望他都費勁，「你這是望梅止渴嗎？」

「是畫餅充饑。」

展顏沒力氣，「來啊，誰怕誰。」

「你先說。」左勁咯她癢，她投降，「那我先說一個最簡單的，餘味綿綿五味乾絲。」

展顏想了想，「將豆腐絲、筍絲、瘦肉絲、雞肉絲放入沸水中燙兩分鐘撈起，焯過開水的乾絲入口綿軟，咀嚼有韌性。再用生抽、鹽、糖調成料汁淋上去，如果喜歡吃醋還可以加點老陳醋，拌勻。最後加一片翠綠薄荷葉點綴。吃起來清新淡雅、柔和爽口。」

「講完了？」左勁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一點都沒有想吃的感覺嗎？」展顏自己都被自己說饞了。

左勁哼一聲，「我不喜歡吃醋。」

展顏撇嘴笑。

「該我說了。」左勁抱著她往岩壁挪了挪，雨水已經滿進來。

「果木炭火烤制，色澤紅潤，肉質細嫩，外焦里嫩，肥而不膩。沾一點秘制醬汁，唇齒留香好吃到流口水！」他邊說還邊配音，展顏饞得掐他一把。

「哧——輸了輸了，流口水了。」

展顏瞪他，「你作弊！」

左勁笑出聲，「我怎麼作弊了？」

「那北京烤鴨你會做嗎，你會做嗎！」

「不會啊。」

「不會你說，作弊。」

左勁哭笑不得，「不是會吃就行了嗎？」

「不行！」

「好好好，不行不行。」左勁寵溺摟緊她，「那你再說一個，我醒合流口水。」

展顏躺他懷裡，「沒力氣說了。給我講個故事吧。」

「好。」左勁一下一下順著她長發，「從前有一對情侶，在山洞躲雨。雨很大，可是他們一點也不害怕。他們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他們看雲看雨看海看了一整晚……」

他還沒講完展顏就笑了，直往他懷裡蹭，「別逗我笑，我一笑更沒力氣了。」

左勁棒著她的臉，展顏躺在他腿上仰望他，「相信我，我們很快就會有吃的，我們一定能平安回去。」

展顏眼中盛著一汪清水，「你在哪裡，我在哪裡，不管回不回得去。」

左勁低頭下去吻她。

雨漸漸小了，纏纏綿綿打著旋。

晨曦第一道光催醒相擁而眠的兩人，左勁最後也撐不住兩人就那樣靠著岩壁睡著。

「彩虹，快看，彩虹！」展顏激動起身，拉著左勁，直往海邊跑。

七彩光譜鑲在天邊，映著放晴的天艷麗異常。

「好美！」展顏展開雙臂，海風清新溫暖。

「還有更美的。」左勁在她腳邊開口。

「啊？」展顏一低頭，左勁舉著一隻肥碩海蟹，「今天我們吃海鮮大餐！」

「啊啊啊，終於有吃的了！」展顏興奮得孩子似的，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餓了一天兩晚，中途只喝了點雨水。

左勁用救生筏剩下的材料做成個口袋用來裝海蟹再好不過，堅韌不易劃破。

撿夠了螃蟹，兩人去看火種。雨太大，最上面一層塑料紙被雨水沖開，裡面柴火也濕了。

心情如過山車，沒有火，他們什麼也做不了。左勁不甘心，一層層扒掉上面柴火，驚喜發現裡面還有溫度，扒到最里一層還能看見火星。左勁撕掉一半衣襟引火，半濕的柴火不太好引燃，最後那火還是成功生起來。

展顏去收集樹葉花瓣上的雨水，左勁做的收集淡水的裝制已經被沖毀。

他們又在海灘邊找到鐵皮罐頭瓶，架在火上燒水，火堆旁邊叉了一圈烤螃蟹。

美味海鮮大餐，他兩現在吃什麼都是美味。再美美的喝上一杯開水，心滿意足，勝似天堂。

第二天，有一個美好的開始。他們終於有時間欣賞這島上特有的風光。

因為大雨漲潮，海灘邊堆了許多垃圾，有泡沫塊有塑料製品。

左勁撿了許多泡沫回去，展顏不解，「那些燒了會有毒。」

「拿到海邊去燒，泡沫燒出來的煙濃能夠吸引來救援隊。」解決了肚子，該想辦法求救。

大塊泡沫扔進火里立刻冒出黑色濃煙飄得高高，如果有救援隊來一定能看得見。

該做的，能做的，他們都盡最大努力做了。剩下的，只有等。

島上的日子似乎過得特別快，睜開眼睛是日出，轉眼已經到日落十分。

「你在這裡看著火，我再去剝些樹皮回，晚上我們可以睡得舒服點。」

展顏拉住他，「落日好美，陪我坐一會兒。」

左勁在她身邊坐下，她頭一斜，靠在他肩頭。天邊低垂夕陽喝醉酒似的在水裡盪啊盪，身後是一對相依的影子。海風輕拂，展顏輕快得哼起情歌。

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皺紋

有了歲月的痕迹

直到肯定你是真的

直到失去力氣

為了你我願意

動也不能動也要看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發線

有了白雪的痕迹

直到視線變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讓我們形影不離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

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這裡

就是生命的奇迹

……

我們好不容易

我們身不由己

我怕時間太快

不夠將你看仔細

我怕時間太慢

日夜擔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

永不分離

左勁摟緊她，吻著她耳說：「我們會白頭到老，子孫滿堂。」

展顏氣笑了，白頭到老還挺應景浪漫，子孫滿堂一秒接『地氣』。

她起身拍拍身上沙子，「不是說要去剝樹皮嗎，等會天黑了就不好弄。」

左勁也跟著起身，「我說錯什麼了？」

「沒有。」

「真的？」

「真的。」

「看你臉色不像。」

「左唐僧，求放過，阿彌陀佛。」

「你想要嗎？你想要就要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就算我知道，你也要說出來……」

「啊啊啊……救命啊！」

除去匱乏物資，惡劣環境，其實這裡是一處人間仙境，最適和隱居談情說愛。

若是現在就有救援隊到，展顏心裡捨不得走，她握緊左勁的手，終於明白那句很酸的情話——有你的地方是天堂。

「你別動手，這裡有蜘蛛不知有沒有毒。」左勁不要展顏動手讓她站在一旁接應。

展顏接過樹皮捏在手裡綿綿軟軟，「這是什麼樹，這麼軟？」

「白千層，又叫脫皮樹。幸好有這樹，我們能舒舒服服睡個……哧——」左勁話沒說完突然一聲抽氣，剛剝下的樹皮也掉在地上。

「怎麼了？」展顏緊張拉他的手看，有一處極小的傷口滲出血珠。

「別動。我可能被蜘蛛咬到。」左勁臉色泛白。

「你感覺哪裡不舒服，蜘蛛有毒嗎？」

左勁額上開始冒汗，「扶我回去，回火堆邊去，快！」

展顏架起他往回走，每走一段就感覺他身體重一點，因為他體力正在流失。好不容易回到火堆邊，展顏手足無措，「你需要我做什麼，我現在要怎麼做？」

「別慌，別慌，冷靜，聽我說。」左勁全身開始麻痹，「扶我離火堆遠一點，鋪上厚厚一層草，盡量厚。」

展顏照做，扶左勁坐上厚草堆，左勁盡量把被咬的手放低，他叫展顏去裝水，隨便什麼水。展顏裝了滿滿一瓶海水，左勁讓她將水瓶綁在他手肘處。

「這樣就可以了嗎？」展顏看他臉色已經灰白。

左勁說話都變得吃力，「蜘蛛有毒，這樣可以讓進入血液的毒素走得慢一點……如果，如果我全身麻痹昏迷過去，不要慌，放煙，等救援隊。」

展顏搖頭，「我不要你有事，我還能做什麼，我還能做什麼？」

左勁已經快坐不住，「如果有水，燒開，每十分鐘喂我喝一口。」

「我馬上去弄水。」

經過一天暴晒，樹葉花瓣上的露水已經蒸發，她白天收集的淡水只有半瓶不知能不能支持到明天早上。

太陽徹底落下去，最後一絲光線也被收起。左勁要靠在展顏懷裡才能坐住，沒有表看不到時間，展顏就數數，數夠十分鐘喂他喝一口水。

「左勁，你不要睡，你跟我說話。」展顏一直跟他說話不讓他睡著，他身體已經麻木失去知覺。

「你……說，我……聽。」他說一個字都很艱難。

「你說我們會平安回去，會白頭到老，會子孫滿堂。你不能騙我！」展顏眼淚掉下來。

「別哭……我……不騙你。」

展顏喂他喝一口水，「天一亮，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三天，第三天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不要睡！」

左勁說著不睡，眼皮一點一點就要合攏。

展顏擦乾淚喊他，「左勁，你要說話算話，不準睡。你如果失言，我就嫁給別的男人。」

左勁一下睜開眼睛瞪她，「你……敢。」

「你敢睡著，我就敢。」

左勁皺眉，「我不睡，我就這樣看著你，一直看著你。」

展顏一直喊他，喊了一晚上。人的極限是多少，誰也不知道。展顏和左勁都已經超過了身體極限。

白茫茫的海面，鳥跡都罕至，哪有救援船隻的蹤影。

展顏又撿了幾個泡沫扔進火堆，濃煙直衝天空。她抱緊左勁，「如果今天救援隊還不來，我也不回去了。」

左勁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抓住她手臂，「展望……你還有展望。」這是展顏最大一根軟肋，比愛情更重的責任讓她別無選擇。

「別哭，你聽……是不是有快艇馬達的聲音。」左勁努力睜開眼睛看，海面起霧了，太陽沒升起前什麼也看不清。

展顏趕緊跑到海邊大喊，「我們在這裡，救命——救命——」她喊了很久，嗓子都喊啞了，什麼也沒有。

她跌跪在沙灘海水裡，無助絕望。

「喂——有人嗎？那裡是不是有人——」擴音器喊話穿透厚厚白霧。

展顏撐著站起來，「我們在這裡——救命，救命——」

太陽升起來，第一道曙光劈開白霧。展顏將所有可以燒的東西全部投進去火堆，救援的船隊終於到了。

展顏扶起左勁，「救援隊到了，左勁，我們有救了，我們可以回去了，左勁！」左勁已經支撐不住陷入昏迷。

這是第幾次守在急救室門口？上次是為媽媽，媽媽再也沒出來。展顏盯著急救室那扇門，指甲深深掐入脆弱掌心，害怕，從心底害怕。

醫生出來，展顏手上還打著點滴營養液，她一定沒照鏡子，整個人虛脫得厲害。

醫生皺眉，「不是讓你要卧床休息嗎！」

「他怎麼樣？」

「你是傷者家屬？」

展顏點頭，「是。他怎麼樣？」

醫生舒口氣，「打了抗毒血清，明天早上就能醒過來。但是……」

「但是什麼？」展顏心提到嗓子眼。

「傷者被感染的蜘蛛毒是直接破壞中樞神經，你們耽誤了最佳的救治時間，傷者醒了也會有後遺症。」

展顏心落回去，沒有生命危險就該感恩。

「什麼後遺症？」

「大概有一個星期不能說話，需要卧床休息，不能隨便走動。」

「只一個星期嗎？」

醫生也不能打包票，「一般是一個星期，具體也要看病人的恢復情況。還有就是，大腦，腦神經可能會出現紊亂。」

展顏驚訝，「那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說可能。可能會口齒不清，也可能會失憶。」

「失憶？！」

「這只是機率問題，不一定會發生。」醫生一再安撫強調，「現在最主要的是讓傷者好好休息，恢復體力和免疫力。」

展顏一直守在左勁身邊，她不知道他醒來會怎麼樣，只想他醒過來第一個看到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