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走之前，左勁去見了白正梅最後一面，說了許多狠話，左氏也任由左家親戚瓜分。臨了，他替白正梅請了最好的護工，給白正梅專門開了個戶頭，那裡面的錢應該夠她過下半輩子了，仁至義盡。那些錢也本來就是左家的，他一分也不要。

安排完這一切他才去機場，路上他還忐忑不知展顏會不會跟他回去。

到機場大廳，他一眼就看見展顏，展望坐在她旁邊安靜喝牛奶，兩腿懸著等急了搖來搖去。他忐忑的心安定下來，她願意跟他走就已經相信了一半。

「左叔！」展望最先發現左勁，展顏跟著抬頭。展望抱著牛奶跑過來，「左叔，你終於來了，我和媽媽等了你好久。」

左勁抱起孩子到展顏面前，「處理了點事，所以來晚了。」

展顏沒什麼表情看眼表，「時間剛好，可以登機了。」她看一眼他身後，「你的行李呢？」

左勁聳聳肩，「這裡的一切都不屬於我，所以我也應該孑然一身走。」

展顏沒再說什麼拖了自己行李去檢票。

左勁抱著展望跟上，展望著急問他：「左叔，我媽媽說帶我去找爸爸是真的嗎？」

左勁笑了，「真的，想爸爸嗎？」

「想！」

「見到了，會怪爸爸嗎？」

展望歪著腦袋想了想，「會一點點。」

左勁笑著皺眉，「一點點是多少？」

「就是一點點。」展望兩指捻著比劃。

左勁被他逗樂，親親他臉蛋，「爸爸接受你這一點點的責怪，不能再多了，再多爸爸會難過。」

「左叔，你好可愛。」

左勁笑出聲，第一次被兒子誇可愛，感覺……還不錯。

登上飛機，左勁比展顏更緊張，六年，他都不知該怎麼面對家人。

街道，車站連百度地圖都更新了好幾次，左勁差一點都忘記回家的路。

家。左勁站在宋家大宅門口，最疼愛他的爸爸去世了，他最信任依重的二哥為什麼不找他？

展顏倒是比他清醒，按門鈴，阿姨問哪位，她說姓展，展顏。

幾乎是話落大門就開了，最先出來的是童悅。

「左勁！」童悅的表情很誇張驚訝得張大嘴，像是大白天見到鬼。

「二嫂。」左勁一開口顯得有些生疏。

「你……你真的是左勁！」童悅像不敢相信一再確認。

「我是左勁，我回來了。」

童悅終於緩過神，「快進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童悅一眼看見展望，「這是……你們的孩子？」

「嗯。」展顏答得很勉強還是承認了。

「阿姨好。」展望很懂事。

童悅摸摸孩子頭，「真乖。」她一把挽住展顏，「你們到底去了那兒？我們找了好久都沒音訊。」

展顏有點兒局促，「我們……是在晉海遇到，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左勁。」

「啊？」童悅聽不懂。

展顏抿了抿嘴，「他說他做完腦科手術失憶了，所有人都不記得。」

童悅又是一驚，很快消化過來，「他確實做過腦科手術，當初也是因為那個手術風險太大所以才演了場戲逼你走。後來立琛帶他去國外複查，無緣無故就在醫院失蹤了。我們找了很久，後來……」她後面的話被杯子摔碎的聲響打斷。

「你，你怎麼……會回來？！」正在吃早餐的秦淑蘭看見左勁嚇得手裡的茶杯都摔碎。

「媽——」童悅趕緊過去，「您怎麼了，那是左勁，左勁回來了。」

秦淑蘭努力讓自己鎮靜，「我，有點不舒服，你招呼左勁，我上樓了。」

童悅奇怪看著秦淑蘭轉身上樓。

「二哥呢？」左勁問。

「他剛去上班，應該還在路上，我馬上給他打電話。他要知道你回來了，一定高興壞了。」童悅趕緊給宋立琛打電話。

展望摟了摟展顏脖子，小聲問：「媽媽，這裡是哪裡？」

展顏微微皺眉，「這裡是……」你爸爸的家，她實在說不出口。

「你們先回房間洗個澡換身衣服下來吃飯，立琛馬上就回。」童悅掛斷電話忙著張羅，「衣服浴袍都有新的。展顏身材跟我差不多，我有新衣可以暫時穿一下。孩子的衣服也有。」

「不用了。」展顏拒絕，「我不住這裡，我們住酒店。」

「不行！都到自己家了怎麼能住酒店。左勁同意，我和他二哥也是不會同意的。」童悅很有當家主母的樣。

「二嫂。」左勁終於開口，「隨她喜歡吧。」

宋家男人疼媳婦是出了名的，童悅也不好怎麼說，只說：「等你二哥回來再說吧。」

左勁回房間洗澡換衣服，他的房間還和六年前一模一樣，應該是天天有人打掃。

展望一個人玩玩具很乖，展顏和童悅說話，她和左勁如何在晉海相遇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驚得童悅連連張嘴。

「這也太荒唐了！」童悅高聲。

展顏掐著自己手指，「我也覺得荒唐。所以，我到現在也不知該相信誰。」

童悅握住展顏的手，很認真看著她：「展顏，左勁他真的非常非常愛你。他和喬姿一點事也沒有，只是演了一場戲想要氣走你而已。那天你走之後左勁都病發吐血了，你可以想像他當時心有多痛嗎？」

展顏微微低頭，「我不知道。」

「你不能不知道啊。」童悅有些著急，「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失憶，卻從一見到你就對你有感覺，這難道不能證明你在他心裡的份量嗎！」

展顏沉默不語，事隔太久，真相太突然，她真的需要時間消化。

門外刺耳急剎車，童悅知道是宋立琛回來了。他半路接到電話急調頭不知闖了多少紅燈。

左勁一下樓，宋立琛風塵僕僕進屋。

「二哥。」

「左勁，真的是你回來了！」兄弟情深，激動擁抱。

宋立琛一拳敲在他胸口，「臭小子，還知道回來，這麼多年去哪了，也不知道給家裡報個平安！」

「我……」左勁嘆口氣，「一言難盡。」

宋立琛突然想起來，問童悅，「媽媽呢？」

「媽媽說不舒服，上樓了。」

宋立琛臉一沉，「跟我來。」帶左勁上樓去。

童悅也帶展顏上去。

宋立琛敲門，秦淑蘭在房間坐立不安，「我不舒服，睡了。」

「媽，我有事要問你，你再不開門，我去拿鑰匙了。」宋立琛臉色再黑沉。

秦淑蘭不想開門。

宋立琛直接讓阿姨拿鑰匙來，門一開，秦淑蘭嚇了一跳，「阿琛，你這是幹什麼！」

「媽，左勁失蹤的第一個月，你說你在院子里撿到綁匪的恐嚇信是假的對嗎？左勁從頭到尾都沒有被人綁架！不讓我們報警的也是你，我當時以為你是擔心左勁安危。到最後，警察抓偷渡客，海難遇難的屍體里證明面目全非的人是左勁也是你一手操作。你這樣費盡心機讓我們以為左勁死了不讓我們找他到底是為什麼！」宋立琛聲聲質問。

秦淑蘭完全豁出去了，「對！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就是不想讓你們去找他。他都已經是植物人了，失蹤和死有什麼區別。我不想讓他拖累你們，不想讓他成為你們一輩子的累贅，媽媽都是為了你們，問心無愧！你想怎麼處理媽媽，只要你下得了手，儘管來吧！」

「媽，你——」宋立琛真心拿這個媽沒辦法，可是這件事他不能不給左勁一個交待，如果他還維護自己的媽媽那就太傷兄弟感情太讓人寒心了。

「童悅。」宋立琛聲音很冷靜，「報警。」

秦淑蘭睜大眼睛，「阿琛，我是你媽媽！我做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你真要報警？」

「媽，這件事，只能交給警察來處理，該有什麼責法我替您擔。」宋立琛是認真的。

「立琛……」童悅不知怎麼辦。

展顏默默在一旁拉拉左勁，「這是一場誤會，親人之間的事哪用得著報警。」

左勁也釋懷笑了，「二哥，秦阿姨的做法我可以理解。如果要我在病床上躺一輩子當活死人我也不願連累你們，不願連累任何人。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這比什麼都重要。」他看向秦淑蘭，「秦姨，我不怪你，真的，這都是我們之間尷尬的關係造成的。那都是上一輩過去了很久很久的事，我希望，您也能釋懷。」

秦淑蘭紅了眼眶，很久之前其實她就已經知錯了，可是事情已經做了她就只能咬牙堅持到底。

「對不起……」她眼淚掉下來，慚愧。

雨過天晴，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件事之後秦淑蘭是真正的大徹大悟。

兄弟血脈相連，沒有什麼是不能諒解的，只是從頭到尾展顏是那個受傷害的人。宋立琛和童悅都覺得對不起她，一定要給他們辦一場盛大婚禮。

展顏拒絕了。

左勁懂她，雖然事情的前因經過都說清楚，畢竟相隔六年，整整六年的怨恨哪兒那麼快就消除無蹤，它得有一個過程。

展顏甚至拒絕了在宋家住下的建議，她本來想帶著展望一起去住酒店。展望和宋立琛家的龍鳳胎特別投緣，堂哥堂姐當然投緣，怎麼也不肯走。

展顏無奈只得自己一個人去酒店，左勁也沒攔。他親自開車送她去最近的酒店，酒店門口，展顏要下車，他拉住她，「你什麼時候想回家，隨時都可以。展望我不會跟他說什麼，爸爸得媽媽承認了才行。」

「謝謝。」展顏就說了這句下車進去酒店。

左勁無力嘆口氣，後悔，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會讓她陪自己走到生命盡頭。

這一夜展顏輾轉難眠，根本無法入睡，想了許多許多：如果六年前她真的嫁給了陸征怎麼辦？如果她這輩子都遇不上左勁怎麼辦？……越想越氣惱，她差一點就要怨他一輩子恨他一輩子。他以為是為她好，其實是自私，自私的只想讓他自己心裡好過。讓她那麼痛苦，讓她痛苦了那麼久，讓她連愛人的勇氣都失去。

展顏窩在被子里大哭起來，「左勁，混蛋！就是不原諒你，就是不原諒你！」

展顏起得很早，手機什麼也不帶就帶了張公交卡，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就是想出去走走。

公交車轉了幾個來回，司機都注意到她，詢問了好幾次她要去哪裡，是不是不認得路。如此幾遍，展顏都不好意思不下車了，隨便挑了一站下去。很熟悉的巷子，一時記不起叫什麼。她巡著心意走進去，巷子七拐八彎，走了有一會兒終於看到盡頭。她看見鐵門旁懸挂的牌子才猛然想起，自己怎麼連母校的小巷都忘了。

她笑著拍拍額頭。

院門上鎖，她進不去，只能看見匆匆趕課的師弟師妹，朝氣蓬勃。她也有那樣蓬勃的時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她最美好的時光都與左勁有關。

莫名的想哭，她一低頭，眼淚真的就掉下來，落到指尖。

「就知道你會跑來母校來傷懷。」一方手帕遞到她眼前，她抬頭，淚光中左勁的臉好不真實。

「左勁。」她喊他，帶著哽咽。

左勁心疼這樣的她，擦乾她眼淚，「是我，我是左勁。永遠都不會再和展顏分開的左勁。」

展顏眼淚更多，左勁抱她吻她，「對不起，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保證。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一定不會再想那樣的餿主意趕你走，我會和你一起面對。」

她要的，也不過就是這句話。

「你發誓！」

「我發誓！」左勁舉起手指，「如果再有下次，讓我……」

展顏踮起腳吻住他，花木散影，清香徐徐，空氣里甜膩膩都是幸福的味道。

兩人攜手回家，宋立琛和童悅總算是安心了。

展望昨晚和哥哥姐姐瘋得太晚，這會兒還在睡覺。

展顏和左勁進去房間，親一親小傢伙臉蛋，「該起床了小懶豬。」

小傢伙翻個身抻了個大大的懶腰，迷迷濛蒙睜開眼睛，「媽媽。」

展顏摟著小傢伙坐起來，「看看媽媽帶誰來了。」

小傢伙眼睛還沒睜開，「誰？」

「是爸爸。」

展望眼睛一下睜得大大，房間找了半天，除了展顏和左勁再沒別人，「爸爸呢？」

左勁還整了整衣服，伸手，「展望，你好，我是爸爸，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展望睜著大眼睛楞了好半天，突然在床上笑得打滾，「左叔你太搞笑了。」

展顏和左勁面面相覷，展顏抱起孩子，「展望……」

「左叔，絕對絕對不是我爸爸！」展望還在笑。

「他真的……」左勁拉了拉展顏，搖搖頭示意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