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琵琶精的尋找
算算,清河離開已經快七天了,和他臨走前說的最多兩天可差遠了。
玉子瓊沒理會秦建樹的邀功,只是揉著那團紙,坐在位上靜靜思考起來。
玉石精的思考方式很簡單,就是一個人坐著不動,慢慢把神識里藏著的玉簡讀一遍,和讀卡機的運作模式差不多。
她的神識分成兩半,一邊把關於清河的模樣通通都拉出來,另一邊則是關於凡人安虞年的印象,她將一人一妖放在一起對比,從眉眼身段到言行舉止,試圖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可惜,清河多半都是毛茸茸的獸型,除了人形和安虞年一模一樣,玉子瓊還真想不出什麼。畢竟她和安虞年也不是什麼熟識的,只有略帶粗淺的印像,真要說一人一妖相似之處,那就是在情緒變化時,下意識都會去面壁思過。
記得自己太喜歡少年的眼睛,以至於盯得入迷,忘了回神,那少年就用瀏海遮遮掩掩,扭過脖子,眺望著遠方的牆壁,不肯在讓她看。
那時玉子瓊察覺他如雷的心跳,不禁覺得奇怪。她以為少年的情緒是身為弱小凡人的緊張和害怕,所以疑惑他為什麼不選擇逃跑,而是扭著脖子盯著牆壁發獃。難道不知道把背後交給敵人是最危險的應敵方式嗎?
玉子瓊還在念著安虞年,門外突然有人找。
來的是董勤,說的自然是廣播社的事。玉子瓊想到他從一班過來,便突然冒出一句:「安虞年有來嗎?」
董勤被她突然一問愣住,不過對方之前和安虞年是同桌,關切一下也算正常,他照實答道:「昨天剛回來呢!之前還以為失蹤了,原來是去國外渡假……」
「恩。」少女點頭,與他錯身而過,竟是把人扔在原地就走。董勤青筋微跳,但還是跟上對方的背影,看她再打什麼主意。
安虞年失蹤的事被證實是烏龍一場,所以大家只耳語了幾天,很快又恢復枯燥乏味的學習氣氛。
玉子瓊來到熟悉的一班門前,明明下課,走廊上卻沒什麼人;裡頭一班的學生坐直頭低,孜孜不倦,正在對著小考考卷。
有學生正在講台上抄寫答案,玉子瓊看了一眼,只覺得台上那道背影分外眼熟。
只是,是清河?還是安虞年?她想親自確認。
「虞年!有人外找。」董勤看她楞在原地,便自作主張替她喊。
台上的人很自然轉過去,玉子瓊不出意外,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眸。
依然是上挑的眼角,一樣秀美的睫羽,只是缺少狐妖狂野璀璨的鮮黃,少年的目珠是平凡的黑色,如同其他凡人般乏味無趣。
他不是清河。
玉子瓊下了這個定論就走了,清河從不會那麼冷淡地看她,好像在看陌生人似。
見少女甩頭離開,站在講台上的人拿著粉筆的手還高高舉著,影子映在黑板上,像是一格被剪下來的膠片。
墨色的目珠看著門外——少女方才停留的位置,但很快,他像什麼事都沒有,淡淡轉過去,繼續抄寫著黑板上未完的答案,挺直的身段就是一個再普通盡責不過的好好學生。
「搞什麼阿?」
董勤摸不著頭緒,他盯著安虞年的背影,雖然高興對方平安回來,但他近來表現讓人擔心,課堂和成績表現依然如往常優異,只是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時常有一句沒一句,鬱鬱寡歡。
董勤本來以為對方是國外待太久,講不太慣中文,但經過剛才,他又生出另一種懷疑。
「你們……吵架了?」董勤微微挑眉,八卦之魂蠢蠢欲動。
對阿,上學期常見兩人靠著說話,這學期玉子瓊掉去了十三班,安虞年也不責備,反倒什麼都沒說,反常得很。
黑板抄寫聲不斷,安虞年繼續自己的工作,把董勤當空氣。
因為廣播社的事,董勤對玉子瓊認可不少,這會忍不住替她說話道:「聽說她成績還是不錯,被調去十三班是因為期末缺考,導師說看這學期表現可能又會把她調回來,你也別生悶氣了,也許之後她又會坐你旁邊呢。」
大概是董勤循循善誘,讓人不得不想象,安虞年舉著粉筆的手一僵。
董勤注意到了,雖然心底直對這兩個早戀現行犯搖頭,但耐不住人性里的八卦,嘴角一揚變成媒婆,撮合起兩人了道:「剛才是她自己要來的,一見到我就急得問你!你們什麼時候變成朋友阿!我看玉子瓊……..」
喀嚓,董勤眼角一瞥,看著一根粉筆頭落下,在地上滾出一道淺淺的粉跡,他閉嘴了。
「不要,再和我說她。」
他把一整本答案本扔到董勤胸上,將工作扔給了他,自己頭也不回往台下走。
慶幸的是台下的同學還忙著抄寫,沒時間注意這一段不起眼的衝突。
雖然少年沒什麼表情,董勤卻看出在那張冷淡臉下隱忍的情緒,怕是自己再多講一句對方就要一拳揍過來,他乖乖接下安虞年的工作。
回到座位上,手上還握著斷頭的粉筆,耳邊是幾十隻筆尖磨著紙頁的細密摩擦聲,一切聽在少年耳里像有萬隻螞蟻鑽進耳朵,在他細小的血管間爬行啃咬……那聲音正在吞咽,試圖啃蝕掉他的理智。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那妖怪!殺了妖怪!!
不行…….
他咬牙,坐姿異常端正,桌上雙手緊握,青筋浮現、
疼痛使他的心跳異常躁動,皮膚不用摸也知道一片滾燙;他就這樣默默與那道幻音對抗,為了不讓自己做出可能會後悔一生的蠢事。
「恩?有燒焦味?」不知誰開了口。
少年猛然起身,迅速往教室外離去,順便將手上已經化為灰燼的粉筆殘骸隨風一放。
幾顆零星火花在地上彈跳,像是某人未熄滅的煙蒂,他默默用腳撫平地上的痕迹,心中無比慶幸方才的隱忍,沒讓自己完全被「那東西」控制。
「唉……」他往地上緩緩遵坐,用力揉著太陽穴,盡量不讓自己去想少女絕情寡淡的背影。
不行了,動作要快,「那東西」只能用一次,只能用在報仇的那一次……
即使確定安虞年不是清河,但玉子瓊沒忘記他的身份。
聽到妹妹的告知,蘇長樂不以為然,繼續染著指甲道:「姓姜的可不只有姜子牙,哪可能隨隨便便就是個聖人之後,三妹小題大做了。」
玉子瓊謹慎得很,她拿出那張報導,給蘇長樂過目。
「姜懷柔?」蘇長樂掩笑道:「你姐我和姜家鬥法幾千年,可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端菜出來的胡蕎喜正巧聽見,不禁附和道:「是阿!三妹妳不知道,這姜家子息昌榮,好幾代都是生男不生女,姜家女倒顯得嬌貴,我記得上次遇見姜家女也是一百年前了,之後就都是一群臭男人!」
見玉子瓊點點頭聽進去了,蘇長樂抿唇,掩住弧度。
她給了胡蕎喜感激一眼;胡蕎喜輕輕哼了一聲,心底想著最好能像蘇長樂所說的這般順利,三妹知曉大仇將報,能不計較她們在這段時日的隱瞞。
只是解了安虞年的事,玉子瓊還擔心著清河,半夜睡不著,化成一道清風,不時就在四處徘徊尋找。
好幾次看到街道上的流浪狗,玉子瓊都忍不住注意了一下,但沒有妖氣,一切只是徒想,接著幾夜,她漫無目的地在各處的住屋巷弄間尋找,任何可能的痕迹都不敢放過。
過了幾夜,依然沒有消息。玉子瓊得了些靈力,索性放大搜查範圍,開始在附近的一些山丘小林繞轉。
這晚,依然無眠。她在山脊間飛累了,所幸降落在一間涼快的林子休息。
聞到香火味,玉子瓊不意外,雖說天地隔絕,但凡人信仰深根落地,玉子瓊隨便走走都遇到修築精緻的廟宇。
想到廟,玉子瓊突然靈光一閃,她竟然現在才想到!要找人!直接請土地公幫忙不就行了!
土地神要找人,一個翻身都比自己快,何況是時常與神對立的妖族,土地神絕對掌握了那些混居凡間的妖族位置,以免他們惹事生非。
這麼想,她往下一跺,直接把竹林里的土地神挖出來。
對方一個小山神被玉子瓊這隻來歷不明的大妖嚇得不清,趕忙指出一條明路:「那裡有間福安宮,活了上千歲了,是這座市最大的土地神,你問他,他一定知道。」
不是他膽小,只是實力不濟,不如期待法力高深的神祇可以和這隻千年大妖講道理。
如同玉子瓊想著,在山神和玉子瓊交談同時,掌握了這一大片土地的守護神端坐在神壇之上,緩緩睜開眼,心底已經做好準備。
「那便是三妖之一的琵琶精吧?靈力竟如此充沛…….」
他白須拖地,幾乎可以繞著桌子轉好幾圈,那是高壽和法力的證明。千年來,他的神魂深入土地,所以在天界分離之際,並未跟著一起離開。
聞言,守候在門坎外的門神不由得緊繃,那土地神卻是揮手笑道:「不需緊張,她和另外兩隻可不同,未染殺孽,可是我們的貴客。」
「她們都是妖。」
門神不贊同,蘇長樂那兩妖居住在這作城市許久,幹了什麼壞事土地神都看在眼底,只是無力阻擋,實在氣憤。
「那琵琶精可不一樣,玉石化靈,生有仙緣,也許,她可以阻止那隻狐妖,」那土地神望著位前迷濛不清的煙氣,似乎看厭了背後的景象。
他垂下眼皮,化為萬隻榕樹根的神識深植土地,將這座城市全部的動靜傳進他的腦海,包括孩子的歡笑、大人的怒罵、有男有女的尖叫…….
好疼、好燙!!誰來救救我!!我不會殺她!!絕對不會!!
土地神垂下眼皮,本就佝僂的身軀又矮了一截,竟是莫可奈何嘆氣道:「如今,也只能寄望她免去這塊土地即將到來的生靈塗炭之災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