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右手天涯

大概停了有數十秒的時間。

葉好雨咬著嘴唇，兩隻手不安的交叉握在一起，焦急的等待著回復。自己編的理由的確太爛了，正常人都不會答應的，哪有前腳綁架自己後腳就給自己當導遊的！除非腦迴路跟自己一樣不正常——

「歐元支付。」

「成交。」

「明天見。」

「嗯，好！~(～￣▽￣)～」

窗戶一開，下落的月牙靜悄悄掛在床頭，照的室內亮堂堂的一片。冷颼颼的風在腳下穿來穿去，光著腳踩在地上的少年看著坐在陽台上的背影，眼神一瞬間閃過光亮。

這樣清晰的背影，一定是他的！

這是李允濯。

是一直尋找的李允濯。

是葉好雨一個人的李允濯。

沒錯了，就是李大廚沒跑了，這麼近的距離一定不會認錯的！

「你叫……」

棕發少年不由自主的站起，卻猶豫著怎麼也不敢跨出第二步，他的左手是咫尺，右手是天涯，他害怕跨錯一步，會讓之前的辛苦全部白費。

要怎樣小心翼翼的接近，才能讓你再發現我。要怎樣費盡心腸的努力，才能讓你再喜歡我。

你將我遺忘一天，我就多喜歡你一天。

看，很吃虧吧。

所以記得以後要通通償還給我。

連本帶息。

「翡。」

忽然盛開的月光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了靜謐中。

那快要西垂的月亮掛在門前的樹梢上，映照的屋裡一片亮堂堂，如水的月光淺淺的印在地毯上，天上的星星，漂浮的柳葉，飛翔的夜鳥，一動也不動的凝滯在了透明畫筆描繪的幕布上。

那些明媚的，光亮的螢火，偏愛著向著窗欞的方向飛舞，他只知道萬籟俱寂中，那個一直與黑暗為伴的人，此刻正被造物的光親吻著，毫不吝嗇的愛撫著英挺的輪廓，深邃的五官，以及……脫離稚氣卻略帶青澀的眉眼。

「再見。」

劉海吹拂過短短的黑髮，黑曜石的眼睛微微瞥過，極短暫的停頓在那雙只有東方才能孕育出的精緻雙眸上。

接著，這道矯健的身影敏捷躍下，很快消失在了大街小巷之中，無跡可尋。

「你進來吧，彭梟。」

陽台上早就看不到第二個人的影子，推門而入的完美機器人安靜的站在門內側，等著小主人的命令。

面部表情清淡的彭梟詢問道：「小主人，結束了么。」

「嗯……」還光著腳踩在地面的少年坐在窗台上，保持著向外觀望的姿勢，似乎不捨得關上窗子，見到彭梟進來，他咬了咬手指思考說，「試著找找看他的蹤跡，不過千萬不要讓他發現了。這傢伙是李允濯沒錯了，只是……算了跟你說也沒有用，我要跟哥哥打電話。」

「了解。」彭梟不再言語，同樣從打開的窗戶上跳了出去，捕捉著氣息去尋找離開之人出沒的地方，他離開的時間並不長，信息搜尋並不需要多少時間。

與此同時，和俄羅斯有著五個小時時差的杭州奼紫嫣紅，春意盎然。正準備吃晚飯的葉靜雨接到了一個來自葉卡捷琳堡的電話。

電話里噼里啪啦，聲淚俱下的講了一大堆來俄羅斯的不方便，順便把去莫斯科別墅里蹭吃蹭喝的一堆人吐槽的找不到北，說要不是他們自己也不用著逃難一樣到處瞎轉，拖著大病未愈的身體來到葉卡捷琳堡，不僅得自己找房子還得學俄語，煩_(:з」∠)_。

「說重點。」

葉靜雨不想忍這麼話嘮屬性的弟弟。

「嗯？QAQ」

「我掛電話了。」

「等一等！」弟弟的立刻叫住哥哥，停頓了大概五秒鐘組織了下語言說了重點，「我大概碰到奇迹了。」

「當真。」

「真的，他跟我近距離接觸了！」葉好雨連連點頭，「我看到了他的臉，我確定沒有錯。」

「那就去追。」哥哥在電話里不咸不淡的說。

「可是重點不是這個！」

「嗯？」

第三回下廚的李靜霆聽著擴音器里傳來的毛躁聲音，笑著搖了搖頭，有點笨手笨腳的切著洗好的土豆，冷眼旁觀的葉靜雨轉了個身往廚房走去，一手按在土豆上，親自教他怎麼切菜。

商業上叱吒風雲，唯我獨尊的天之驕子，唯獨在這方面始終不開化，怎麼教都教不會，每次燒菜就像一場災難，偏偏還樂在其中，變著花樣去學菜譜。

「我覺得我覺得他好像變小了！親眼所見，不僅個頭沒那麼高，而且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兩個大人同時放下了手上的土豆，相互看了一眼。

李靜霆隨後問：「你能相信死而復活，卻不接受時間差異，小雨，你認為這兩種誰更加荒謬。」

「我……只是暫時接受不了他比我小的事情。」葉好雨輕輕說，「因為他一直照顧我，關心我，並且容忍我，現在突然倒過來，需要我去照顧他，我覺得我有點不會適應了。這麼想似乎很自私，可從小到大我都是被照顧的那一個，所以在不自覺里養成了索取的壞習慣。這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呢，希望結果不會太糟……嗯，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奇怪的畫面，萬一他一直不長大，我卻變老了怎麼辦，會不會被嫌棄呢哥哥(*゜ー゜*)！」

「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何必顧忌太多。」葉好雨真正在迷惘的時候，葉靜雨的情緒通常都是沉靜而有耐心的，他從小就希望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一生平安無憂，現在亦是，「不管用什麼手段，結局如你所願便可。」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葉好雨因為太困於是先掛了電話，剩下的葉靜雨持著早已掛斷的電話，聽著裡面一串串忙音，不知在想些什麼。

「靜雨，我剛剛弄了一個土豆絲炒青椒，這次沒燒焦，來嘗嘗。」手上端著一盤只有土豆片的高大男人將盤子獻寶一樣放在高嶺之花的餐桌前，然後洗乾淨手，回身一手摟過正在想事情的戀人腰肢。

「你弟弟反攻無望。」這個即使西裝革履，也掩藏不了渾身野性和侵略氣息的男人，低聲在他耳邊笑，曖昧的低音鼓噪耳膜，「跟你一樣。」

回過神來的葉靜雨唇角綻開一抹冷笑，眉頭微揚，「是么，今晚試試。」

李靜霆不答話，只是趁著對方開口的瞬間，夾了一筷子遞到他嘴裡，微笑著問：「怎麼樣。跟上次比是不是有進步。」

「偏咸。」葉靜雨平靜說，「下次少放點鹽。」

葉好雨起了一個大早。

當然，不是自願的。

還沒到七點，墨菲斯小姐的吸塵器聲音就開始在頭頂上嗡嗡作響，接著莫爾大叔掃地拖地的聲音也隱隱約約迴響在腦袋裡。

好吵……

葉好雨的眼睛微微睜開，窄小的視線里收納著被晨風吹拂到來的陽光，五月的光充滿暖意的透過窗帘落在地面，將攀爬在牆壁上的常春藤調皮牽扯，用黑灰的陰影作為塗料，一點點在樸素的地毯上耐心描繪它們的生長方向。

躺在床上裹著被子的棕發少年伸手關了空調，然後赤著腳下床拉開了素色窗帘。頓時澄凈的光暖暖的照耀在臉上，無聲問好，熱情擁抱著來自異國他鄉的少年。

「早。」

倚在窗口的葉好雨看著街角迎著晨曦來來往往的行人，嘴角不自覺的上翹。

嗯，今天什麼日子來著？

「葉先生，可以吃早飯了。」墨菲斯小姐敲了敲門，手裡拿著吸塵器，「順便今天我需要打掃衛生。」

「知道了，辛苦你了，對了彭梟呢？」

年輕的北歐女人回答：「彭先生剛剛回來沒多久，正在吃早飯。」

「嗯，好的。」葉好雨轉身下樓，忽然想到什麼又笑眯眯回頭，「對了，今天我會回來的稍微晚一點，哦還有，麻煩墨菲斯小姐另外打掃一間客房，晚上會有人來。」

「朋友嗎？」勤雜工莫爾大叔看著僱主匆匆下樓的背影饒有興趣的八卦，「在這裡能交到朋友很不錯啊，男生社交面廣是件好事。」

墨菲斯小姐聳了聳肩，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麼。

葉好雨走到廚房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收拾的乾乾淨淨了，正在看報紙的彭梟一聽到身後的腳步，立刻站起身回頭看他：「小主人。」

「你一夜都在追蹤？」

少年瞥了一眼面前的營養早餐粥，用勺子挑了點當地風味的腌蘿蔔乾放進去，不緊不慢的攪拌著熱滾滾的粥，喝了一口放在手邊的鮮奶。彭梟面前的桌子沒有一點殘渣，大概趁他們不注意將吃的東西倒掉了，因為機器人從不進食。

始終讀不出喜樂哀樂表情的彭梟一直偏愛英倫的格子襯衫，今天也毫不例外的穿著一件棕黑格子相間的襯衫，暖色調的衣服映襯的少年臉頰多了些血色，看上去膚色正常了許多。葉好雨覺得這個堪稱完美的機器人很多習慣都是哥哥灌輸的，比如穿衣服的品味，真的一模一樣，還有近乎面癱的表情，嗯，不過機器人本來就沒有表情吧？

不知道如果當年的慘劇沒有上演，那麼健康長大的彭梟會是什麼模樣。

可現在的彭梟早已不是當年的唐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