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梁泯手背遮著太陽,一副憊懶的樣子,「吃過飯就容易困,去電影院睡個覺怎麼樣?還有氛圍。」
附近不遠就有家電影院,最近有插·漢子上映,楚歌想想回家也是和小餅乾互瞪眼,拿出手機就要選座號。
「我要坐在這兒。」梁泯湊過來指了指一處角落,角落裡已經選中了兩個座位,「咱就坐在他們身後吧,這麼大個電影院,我怕他們孤單。」
楚歌:「……活該你孤單一輩子。」
這個點兒正好卡在午睡的時間,又是工作日。偌大個影廳,觀眾零零散散地分佈著更顯得空蕩。唯一比較擁擠的就是他們這處角落,居然塞下了七八個人,簡直就是fff團成員出戰。
楚歌之前在愛奇行種視頻看了插·漢子,這次算是來補個電影票。身旁的梁泯點頭如啄米,沒一會兒就靠著楚歌的肩膀打起了小呼嚕。
楚歌無奈地放鬆了身體,讓梁泯靠的更舒服點兒。
真是個言出必行的漢子,說要來電影院睡覺,就不看一眼電影。
除了早就選在角落裡的一對情侶,他們周圍坐著的全是男生。楚歌看了幾眼電影,忍不住散發劇透的情懷,偏偏身邊的人還睡了。他只得忍著分散注意力,眼神在電影院里撒歡兒似的似乎飄。卻見斜前方坐著一個身形十分眼熟的人,正巧那人也頻頻回頭,兩個人視線撞到了一起。
熒幕的光點點落在他的身後,削瘦的像是要融入周圍的黑幕里。影片震撼的音效碰撞在牆壁上,像是要衝進他的心臟。顏生一張臉,在黑暗裡白的慘烈。恍惚之中,楚歌甚至以為自己選了一部恐怖片。
顏生忽然抿著唇角一笑,露出的牙齒像是泛著光。
楚歌默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覺得胳膊上層層疊疊起著雞皮疙瘩。他看著顏生空空冷冷的眼,居然讀出了一絲凄怨。他把梁泯的頭推到椅背上,梁泯不滿意地略略皺了皺眉頭,很快又打起了一陣歡快的小呼嚕。
楚歌不太明白梁泯對在電影院里睡覺的執念。
他見顏生對他做了個口型,又伸手輕輕點了點門口的方向。楚歌心裡嘆了一口氣,知道又是一場不得不去的談話。
楚歌不太明白,為什麼顏生把他叫進洗手間,這種環境難道還讓小兄弟見面緩解尷尬?
「去哪兒吧。」楚歌指了指一處拐角,「不過你要是想要先解決人生大事,我就先過去等你。」
顏生訕著臉走了過去。
「想問我是不是出軌了?」楚歌率先開口。
顏生索然一笑,話音有些虛浮,「第一眼的確是這麼想的,不過見你這麼光明利落,或許是親人吧。」
楚歌倒也不遮掩,點了點頭,他看著顏生瘦的不成樣子,不禁問道,「你……這是減肥?還是生病了?」
顏生笑道,「我要說我快要死了你會把陸海空還給我嗎?」
楚歌想也沒想一口回絕,「我可以給你寄個充氣娃娃過去,糊上他的照片那種。」
說完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大度。
「我沒事兒。」顏生擺了擺手,又撐起笑,「知道你們感情好,海空他心裡一直有你。」
顏生的聲音像是吹出來的泡沫,脆弱地風一吹就碎得無影無蹤。楚歌凝眉看著他,「你這身體是怎麼回事?」
「最近精神不太好,也可能是苦夏,沒多大事兒。」顏生提了幾分精神,雙眼怔怔地直視楚歌,「我想求你一件事。」
楚歌心裡咯噔一聲,嘴上還是沒忍住,「你先說什麼事,我看我能不能辦到。」
「如果連你都辦不到。」顏生說,「那這個世上就真沒人辦得到了。」
楚歌心裡游移不定,生怕對方還萌生出來要和陸海空共度一宵的荒唐想法。
「不涉及到海空,你別擔心。」顏生像是看出楚歌的猶豫,索性直白地說,「我想求你讓盧沖放過我。」
楚歌心裡剛松下一口氣,還沒有呼出去轉而又吞下一口鉛。他看著顏生這幅虛弱無骨的模樣,又想起那天盧沖陰鷙的表情,心裡驚得直打鼓。
「我會勸勸他的,你……也照顧好自己。」楚歌安慰著顏生,心裡琢磨如何把盧沖那小子揪一頓。
顏生見楚歌已經答應,神色也不由得緩和幾分,整個人由緊繃滿弓的狀態稍稍鬆懈了一些。楚歌竟從心裡有些可憐顏生這副狀態,不禁想盧沖究竟是又耍了什麼招把*害成這個樣子。
顏生得了楚歌的允諾,重重地道了歉才回去。
楚歌反而倚著牆把剛才的場景在腦海里又過了一遍,他剛才也想問盧沖究竟用了什麼手段對他。但顏生當時的神情實在是萬分不想提起,他也便作罷。盧沖打小就是個牛脾氣,性子固執。他爺爺和師父也算老相識,乾脆把孫子扔進廟裡。盧沖小時候險些以為因為自己的頑劣被家人拋棄了,小牛犢子一樣拽著楚歌的衣服不撒手。
楚歌那個時候也是個小霸王,見又來了一個小霸王,十分意氣相投三秒認小弟,從此後山就遭了秧。盧沖一直把楚歌當大哥看待,脾氣在廟裡是磨去了不少稜角,但較起真兒來還是要人命。他心底一直記著被丟到廟裡吃苦的帳,卻又認著楚歌對他的好。心裡的小賬本一筆一道得分門別類十分清楚。
顏生可能是真的踩著盧沖的底線了,耍小性子小脾氣怎麼都行,就是不能往我眼裡仍沙子。
他一面琢磨怎麼給盧沖打這個電話,一面回到影廳。電影幾乎要播放結束,角落裡的一對小情侶十分憋屈,面上的陰雲都要擰出水來。
「回來了?」梁泯伸了個懶腰,「等你半天了,走吧,哥哥得回去了。」
楚歌拿了東西和梁泯出了影廳,「你這什麼習慣啊,非得在電影院里睡覺。」
「沒辦法,老習慣了。」梁泯捏了捏有些酸疼的後頸,「在家也是,必須開著電影聽著爆炸聲才睡得著。」
「你這神經真夠強悍的。」楚歌說,「你這要是和我師兄在一起,對方不打呼嚕你都睡不著。」
「和你師兄在一起我還需要睡覺嗎?」梁泯一臉意味深長地說。
梁泯這次不知道來d市做什麼,人來晃了一圈就急著走,口裡還念念叨叨說師兄想他想的可能睡不著。
楚歌:……
這個理由假的實在讓人心酸。
「對了,突然想起來件事兒。」梁泯鑽進計程車里之前,忽然腳步一頓,回頭隨意地說了一句,「商城認識孫豫州。」
梁泯像是早就知道楚歌要抓住他,腿嗖地一下就縮了回去,車門嘭的一關,司機踩著油門把自己當飛行員一般躥出去了。
楚歌要把梁泯從車上拖下來的手還停留在半空,手指慢慢合攏,狠狠地握了一拳,心裡全是憋著不能撒出來的氣。
走之前還扔下一個悶雷,楚歌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梁泯這是個什麼意思。他回到家,把鑰匙一丟,渾身無力地把自己摔進了沙發里。
小餅乾一路咪咪咪地跳到他身上,窩在肚皮上縮成一團。
楚歌一手當枕頭枕著,一手逗著小餅乾給它撓下巴。
「想你爹了沒?」
「咪咪咪咪」一點兒都不想!千萬不要回來!
「你也想了啊。」楚歌惆悵道,「我也好想啊……」
「咪咪咪咪」不不不!我一點兒都不想!你也別想,就讓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吧!
「哎?你爹的電話?」楚歌覺得身後被手機震動得發麻,心跳迅速加快,緩了幾口氣,才道,「……吃飯了嗎?」
心情有些激動,不自覺地就冒出來一句傳統問候……文化的力量果然根深蒂固,影響深遠。
陸海空在對面笑了幾聲,聲音略微有些沙啞,「還沒吃,你呢?想我了嗎?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青竹的外賣送到了嗎?晚上幾點睡的?是不是跟小餅乾又一起打遊戲了?」
楚歌撿了一個最重要的說,「想你了。」
對面忽然沒了聲音,片刻后,他的尾音有些顫,「……明天我就回去,在家等我。」
「那你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千萬別受傷。」楚歌頓了頓,覺得喉嚨有些腫。他從小自己自在慣了,雖然被拐進廟裡,但師父和師兄一直寵著他,大學又和趙大一個城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如此思念一個人。對方哪怕前腳剛走,自己卻像在每一分每一秒里掙扎。
忽然他聽見對面傳來一聲巨響,巨響聲像是被切斷了般,大抵是陸海空捂住了聽筒。
「我們快抓緊時間親一個。」陸海空著急地說,完全把親一親當個頭頂大事。
楚歌給了電話一個大大的親,「mua!」
「等我回來。」陸海空的呼吸有些喘,像是在快跑,「我愛你。」
「……」
楚歌聽著忙音,僵著半天沒有動,只有身體內那顆鮮活的心,呼嘯著要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