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石廊
石門后連接著一條長長的走廊,跟來時的通道一樣陰冷滲人。
杜予涵發現,這石廊的隔音效果貌似並不好,因為有好幾次,他都能清晰的聽到隔壁隊伍的打鬥聲。不過從音調以及情感看來,似乎進展並不太順利。
杜予涵所在的隊伍約有十五人,除開那將近半數的「長老助手團」,剩下的就是些和他一樣剛步入高階的職業者。
在這「官比民多」的情況下,長老這頭銜明顯就不夠勇士值錢了。在解決掉數個陷阱之後,原本還對長老們惟命是從的勇士們,現在已顯得越發敷衍。
長老們看在眼裡,可在這特殊時刻,又不敢隨意撕破臉。
這使得勇士們越來越大膽,不但抱怨一直被當作前鋒的不公,還嚷嚷著要求後方看戲的長老也加入戰鬥隊伍,某些膽大的甚至開始質疑胖子會長費斯丁的領導方針。
面對他人的指責,費斯丁倒是沒有過多的表示,可是那些忠心的部下可就不這麼想了。
只見一名高挑的男子站了出來,先是把幾位帶頭的隊員從出身到職業鄙視了個遍,又對他們的等階進行了無情的嘲諷。可能最後終於察覺看到其他隊員臉色不對,才勉強表示作為稀缺的模型師,自己並不介意與他們為伍。
可惜隊員們並不買他的帳。
「請諸位息怒,其實這只是一個誤會。」眼見眾人越發激動,費斯丁終是出手控制住了局勢,他苦笑了一聲,「並非我們不願意為團隊效力,只是在模型師的觀點中,背後永遠比前方危險得多。畢竟誰也不知道,最後的敵人到底是誰。」
聞言,杜予涵腹誹不已。
這牛吹得,他咋從沒聽過模型師還有這種觀點呢?
「前面的障礙都被我們清完了,還說什麼不知道敵人是誰……」隊員明顯不接受此種說辭,但對方的地位擺在那,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一直打前鋒壓力確實比較大,我很能理解你們的心情。」費斯丁微微嘆了口氣,「這樣吧,我們就派出兩位助手協助各位,也好有個照應。」
於是,毫無懸念的,杜予涵從一名普通的打雜群眾,瞬間晉陞成了一名「被相當信任的得力助手」。
杜予涵:……
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其他人的態度。
剛剛破解了一個小陷阱,他還來不及舒口氣,便被一片驚呼給淹沒了。
「杜予涵先生你太厲害了!」
「如此複雜的陷阱,你竟然一個人解決掉!」
「光明神在上,要是所有模型師都像你這麼厲害,那我們肯定都失業了。」
「我太崇拜你了!」
……
也不知是否與流言有關,其他隊員對杜予涵倒是顯得相當友善。不但主動提出分擔任務,而且還會開個玩笑緩和氣氛。只是在刻意找機會攀談的時候,話里話外有種「麻煩多照顧照顧」的意思,甚至帶上了點討好的味道。
此起彼伏的讚譽,讓杜予涵有些汗顏。他囧囧有神的看著一名高冷的美女咒術師,正一臉崇拜的貼了上來。
「先生,我現在才發現你長得真像我朋友。」
杜予涵無力吐槽。
這種土掉渣的撩漢方式早就不流行了,你發現我長得像你前男友那都不一定好使。更何況——
「那你一定認錯人了。」硬生生的插入兩人之間,凱文皮笑肉不笑的把咒術師又推遠了些,嫌棄的拍拍手,「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情說私事,這年頭咒術師的素質真讓人擔憂。」
看著那咒術師氣得跺腳離去,杜予涵無辜的攤攤手,一回頭卻對上了愛人危險的視線。
竟敢在我面前招蜂引蝶?回去再跟你算賬!
杜予涵:……
不過另一位「同樣非常值得信賴的心腹」,米爾恩可沒那麼好運了。全程被人冷落不說,所有麻煩龜毛的任務,全都壓在了他身上。可偏偏費斯丁會長有令,要求他儘力服從隊伍的分配。
扭頭看向一旁被眾人簇擁著的杜予涵,米爾恩不禁惡意的猜想著。哼!叛徒你就得意吧!等那賊人被拿下,你離死也不遠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雖然行進緩慢,但也倒是順利。
長老們也曾用特殊法術跟其他隊伍進行溝通,試圖了解各隊的行進狀態,可是這裡的魔法絕緣性卻出奇的好,竟沒有一點反饋傳來。不過從那此起彼伏的廝殺聲聽來,情況似乎不太樂觀。
但話說回來,為什麼法術沒辦法傳導,而聲音卻如此清晰呢?
各種激烈的慘叫嘶吼,回蕩在長廊中被無限放大,隊員們的心更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彷彿走了一世紀那麼長,終於,一扇青白色的石門展現在眼前。
那扇門上什麼道標也沒有,更沒有任何陷阱或法陣的痕迹,看起來非常平凡普通。但就是這樣普通的大門上,卻傳來一種讓人膽戰心驚的氣息。
一時間,周遭的氣壓驟降。
在場的所有人久經廝殺,如此強烈的殺氣沒有人可以忽略,就連一路淡定的費斯丁,都不禁神色凝重。
很顯然,要繼續前行就必須要從此門通過,而由誰來開門忽然成了關鍵。眾人面面相覷,硬是沒人肯上前一步。最後,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了杜予涵身上。
可惜,杜予涵並未注意他人期盼的目光。此時,他正緊盯著厚重的門板兀自暗忖。
從進入隧道開始,他每隔一段時間,便感到有那麼一剎那,一層白色的網格在空間表面一晃而過。隨著行動的深入,這種詭異的閃爍越來越頻繁。然而在他激活鬥氣之後,面前這扇旁人覺得非常普通的石門,正瘋狂閃灼著讓人不安的青光。
杜予涵不著痕迹的看了眾模型師長老一眼,可他們眼底除了緊張與幾不可見的怯弱以外,全然不覺有任何異樣。
難道這只是正常現象?
抑或是只有自己才看得到?
倏地心中微動,杜予涵瞄了凱文一眼,發現他的臉色無比嚴峻,原本銀藍色的瞳眸,竟漫上了一層單薄的黑霧卻不自知。幸好其他人光顧著警惕眼前的石門,沒有注意身邊的異樣。他趕忙偷偷摸上那微涼的手背,用力緊了緊。
感受到手心那炙熱的溫度,凱文稍稍回神,眼底的黑霧轉息消失不見,扭頭便對上那雙關切的黑眸。他愣了愣,勉強扯出了一抹安撫的笑容。
因為體質的原因,雖然維克無法修鍊鬥氣或者魔法,但團隊壓抑的氣氛他還是能察覺的。抬頭看了所有人一圈,他不屑的冷哼一聲。
切,一幫膽小鬼。
一扇門就嚇成這熊樣,廢物!
靈活閃身,他幾下鑽到了隊伍最前方。
「嗯?這小子想做什麼?」其他隊員對這個小孩的行為困惑不已,可當察覺其意圖后,瞬間臉色大變。
「不!你不能——」
不理會身後的驚呼,維克雙手一個使勁,咔噠一聲,石門應聲而開。
沉重的石門在泥地上摩擦出一道淺淺的痕迹,一股雨後青草獨有的清香撲鼻而來——
……等等,青草?
當看清眼前的景色時,所有人都被鎮住了。
濃郁的迷霧掩去了外人好奇的視線,藍灰色的枯樹錯落有致,一直延綿至視野的盡頭。樹影重重,暮色慘淡,枯槁的樹榦上沾滿了點點熒綠色的液體,在這暗無天日的森林中如繁星般若隱若現。
他們不是在沙漠地底嗎?
為什麼會有片森林?
相較之其他人的驚疑不定,杜予涵更是震驚得難以言喻。
這片森林——?!
按耐住內心的滔天巨浪,他小心翼翼的踏上了茂密的草地。空氣中濕氣極重,鼻間瀰漫著渾濁的腥臭,縱使成片的密草已然枯萎,可暗藍色的草叢依然在他處瘋狂生長著。腳底枯死的乾草發出咔吱咔吱的聲響,似乎是感受到生命的能量,枯敗的草心處那微弱紫光,如同垂死之人般,掙扎著閃了閃……
正如他頭一回踏進來那般。
「涵,怎麼了?」凱文關切的低聲問道。
「我來過這裡。」杜予涵扭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什麼時候?」
「決賽的最後階段。」
「決賽?」困惑的皺了皺眉,凱文努力回想著。在他記憶中,那天的賽事他也有密切關注,但從光屏中顯示的畫面,卻沒有一處是眼前如此光景的。
不方便過多解釋,杜予涵繼續邁步專心尋找著。其他人見了,連忙收起驚訝,邁步緊跟了過去。
草叢兩邊布滿了綿密的蛛網,層層疊疊纏繞成結實的壁壘。在樹根的角落,堆滿了大大小小被白色絲線纏繞著,像蛛繭一樣的東西。那些蛛繭足有半人高,裡面不知包裹著什麼生物,間或傳來一陣不自然的抽動。耳邊不時迴響的悉悉率率的摩擦聲,還有些含糊不清的呻·吟,讓人心底泛起一陣惡寒。
小隊緩緩前行,路上沒遇到任何生物。但有眼尖的隊員在陰暗處發現了零散的動物屍骸,從那副巨大白骨上的齒痕看來,這裡的主人應該不會是什麼吃素的小動物……
巡了一圈,杜予涵眯著眼努力辨認著。忽的,他眼底一閃,快步朝前走去,停在了一棵枯樹之下。
那棵枯樹軀幹極粗,腐朽的樹皮如碎屑般粘附在樹身上,裸·露的樹心隱隱透出暗紅色的底子,偶爾泛起星點赤紅色的光。
最讓人驚奇的是,其樹身中央長有無數紡錘形樹洞,乍看之下,像極了一顆顆巨大的眼睛。
一棵在這裡,那麼……
杜予涵抿了抿唇,埋頭走了數步。果不其然,在不遠處找到了另外一棵。
他低頭一看,樹根被大簇的枯草掩埋,而曾經的石道卻不見影蹤。
「赤目樹?」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如此珍稀的樹木,凱文訝異的張張嘴。很顯然,他立即進行了某方面的聯想,「為什麼這裡會有棵赤目樹?」
「而且有兩棵。」杜予涵沉聲提醒道。
「怎麼了?」似乎聽出對方話中有話,凱文追問道。
「我在決賽的時候,見到的第二棵赤目樹,已經變成了樹樁。」他用了拍拍粗壯的樹身,樹洞中的木紋微微顫了顫,卻沒有如當時那般明顯,「而且這樹的根部,完全找不到決賽時的樹洞。即使樹榦被砍掉了可以再生,那麼這石洞又該怎麼解釋?」
「石洞……嗎?」抬頭四顧這壓抑的環境,凱文沉吟片刻。他斜眼瞄了瞄滿臉淡漠的維克,一個大膽的想法忽然冒了出來。「我記得,狗蛋可以製造出某種特殊的幻境。」
維克身體一頓,緊了緊懷中的狗蛋。
聞言,杜予涵眼神亮了亮,「你的意思是……」
見對方已然會意,凱文微微頷首,「我懷疑,這裡是過去的幻境。」
不,應該說,從進入石門的那個瞬間,他們就進入了卡瑞德預先製作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