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最終章

「雲深……」段瑞祺顫抖著手，抑制不住要掉下來的眼淚。他們共同走過了六十年，但是現在，總是顯得強勢的男人卻脆弱的躺在病床上。

「別哭。」楚雲深的呼吸似乎已經變得艱難，他笑了笑，布滿皺紋的臉似乎還能看出年輕時英俊的模樣。他伸出手，慢慢的撫摸著段瑞祺的臉頰。

動作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他已經走到生命盡頭。

一直以為自己能夠永遠的守護著他，沒想到最後居然還是他先走一步。

「爸……」楚香抽噎著，就連楚毅的眼眶也浸滿了淚水。楚雲深緩緩的看向兩個孩子，心中略有些感慨。

他和小七的孩子……都那麼的令他驕傲啊。

「我和小爸……有話說。」一直虛軟的身體現在似乎也有了一些力氣，他笑了笑，知道是自己最後的時光。兩個孩子也是他心中所愛，但是最後……還是和他的小七一起走過吧。

「爸！」楚香又哭著喊了一聲，楚雲深笑了笑，兩個孩子最終互相扶著走了出去。

段瑞祺已經滿臉淚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握著楚雲深的手，嗓音沙啞，雙眸都哭的腫起——「雲深……雲深……」

一遍一遍的喚他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心酸。

「小七。」男人又笑了笑，乾枯的手在顫抖，他慢慢的擦去對方的淚，安慰道：「別哭了，別哭了……」

他先走了，他的小七該怎麼辦……

「雲深……」段瑞祺的唇都哆嗦起來，他似乎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愣愣的看著面前的人。「你說了要陪我一輩子的……」

像是個被欺騙了的孩子一樣，他又哽咽起來，「我不要你走……我不要啊……」

「別哭了。」楚雲深的眸中有著不舍，然而嘴角卻勾起無奈的笑容。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人，總是要死的……」

心裡也是那麼的揪痛啊……

他愛了一輩子的人，馬上就要看不見了嗎？

「我不要，我不要！」段瑞祺搖著腦袋，臉都漲紅了。楚雲深失笑，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臉頰。

「小七……最後抱一下吧。」聲音有著感慨，他眸中浸滿了悲傷，然而神情卻格外淡然。段瑞祺顫抖著躺在了他的身邊，二人年邁的身軀擁抱在一起，緊緊的依偎著，與六十年來每一夜別無二致。

「小七……我愛你。」他嘆了一口氣，低頭去吻懷裡的人。段瑞祺滿眼淚水，也仰頭去吻他。楚雲深似乎沒什麼力氣，只是接吻片刻，就不得不分開喘息。

「雲深……」段瑞祺又哭著喊了一聲，哽咽，「我也愛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說好了陪他一輩子的……怎麼可以騙人……

沒有他，自己怎麼活得下去……

「對不起。」楚雲深苦澀的笑了笑，只能抱著他，輕聲道歉。身體的力氣逐漸被抽空，他一生都不曾向誰示弱，現在卻不得不屈服了……

死亡嗎……

「我不准你死，我不準啊……雲深……」段瑞祺緊緊的抱著他的胸膛，把臉埋在他的懷中。淚水濡濕了病服，男人輕柔的撫著他的脊背，嗓音低啞：「別哭了……我會心疼……怎麼放心留你……」

「你怎麼忍心留我……」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哀求著，「帶我走……你別留我一個人……」

「別哭了。」楚雲深覺得自己的眼角也有些濕潤，他怎麼可能捨得段瑞祺一個人活著？然而，他怎麼又會忍心讓他陪著自己一起死？

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男人覺得四肢似乎也沒了力氣，撫摸著他脊背的手也逐漸停了動作。段瑞祺死死的揪著他的衣服，似乎這樣就能不放他離去一般。

「小七……對不起……」聲音也逐漸變得微弱，段瑞祺看著他，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下。

「再親一下吧……」楚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又一次去吻他的唇，懷裡的人努力的回應著，明明是纏綿的吻，卻格外悲切。段瑞祺似乎決定了什麼，緊緊的抱著他，眸中的淚水也不再溢出。

「對不起……」他又一次道歉，此時連說話聲音都是微弱的了。段瑞祺顫抖著唇，「別說了……你別說話了……」

男人吃力的笑了笑，目光溫柔，就那樣看著他。睏倦泛起，但他知道這絕不是以往的那些疲憊……

如果睡過去，就再也看不見他的小七了。

「雲深……」被他抱在懷裡的人又喊了一聲，隨後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了一個微笑。彷彿多年前他們一起走在大明湖邊，帶著櫻花花瓣的風吹過時，彼此露出的會心微笑。

楚雲深突然明白了什麼。

明明已經沒了力氣，卻還是緩緩的吐出了兩個字：「傻子」。

真傻……居然要陪著他一起死……

「我愛你，雲深。」段瑞祺深吸了一口氣，又笑了笑，「下輩子，我們也在一起，好不好……」

在他的目光下，男人慢慢的點了點頭。睏倦之意更甚，眼眸似乎不由自主的想要垂下。懷裡的人好像又哭了，不過已經聽不大真切。

他想要去看他的小七，然而視線卻是一片昏暗。

「雲深……雲深……」

眼眸閉上的那一刻，本來已經停了眼淚的人又嚎啕大哭起來。段瑞祺緊緊的抱著對方，不敢相信他的雲深已經死了。

明明還這麼溫熱……明明還抱著他……

整個人似乎都僵硬了，他顫抖著手去摸男人的臉。皮膚還是柔軟的，但是那雙總是溫柔寵溺的眸，卻再也不會睜開了……

心裡有些恍惚。

沒了他，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段瑞祺突然笑了起來，只不過是滿臉淚水。他慢慢的從床邊的柜子里摸出一把□□，上了膛，然後對準了自己的額角。抱著對方還溫熱的身軀，他又低頭吻了吻楚雲深的唇。

一個人的路，太孤單。

雲深……我來陪你了。

一聲槍響，聽到聲音的楚香和楚毅立即衝進了病房。然而段瑞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和楚雲深依偎在一起。嘴角帶著釋然的笑，絲毫沒有痛苦之色。

那一刻，他看見了雲深。

他們都是那麼的年輕，男人微笑著對他伸出手。段瑞祺輕輕的握住了他，隨即被拉入了對方的懷抱。

「傻子。」男人無奈的拍了拍他的頭，「怎麼就跟過來了呢……」

「我愛你啊。」他露出了笑意，把臉深深的埋在他的頸間。周圍一片昏暗，然而只要他們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