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勸說
楊家的事瞞得很好,對外只說楊大小姐突染惡疾,但是同在一個莊子上住,那晚上的響動多少還是有數的,阮府里的下人間立刻也有了風言風語。
崔氏雖然沒有什麼大智慧,卻也知道閑事少管,約束一番下人不許嚼舌根,並在楊府之後也很快打點回去了。
阮清汝終於還是有些急的,她來探聽過清沅的口風,阮清沅與她一番顧左右而言他什麼都沒說。
她此時只盼她是真的聰明,在這當口別被楊夫人揪出來,不然恐怕人家吃了她的心都有。
沒有幾天,楊知府便親自去南京退親,只道女兒染上惡疾不敢耽誤對方好兒郎。
金陵江氏是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這樣一樁婚事說退就退,不明就裡的人視楊大人為清流,倒是為他賺了個好官聲,楊小姐雖然這幾年是婚姻無望了,將來也不可能嫁予高門,阮清沅卻覺得,這對她來說是個好結局。
只是她心中還有些不安,這樣做真的就能斬斷阮清汝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嗎?
從別莊回來,阮清沅的身體也終於大好,崔氏便試探著讓她同姐妹們一起繼續上周老先生的課,周老夫人親自教她們彈箏。
周老先生年輕時也是有過秀才功名的,為人恃才傲物清高不羈,瞧不起世間繁文縟節,看不上富貴顯赫之家,倒願意屈就來阮府教幾個幼女,權當老來樂趣。
她也沒有給崔氏一個意外,開始有些略跟不上先生和師母的腳步。
她倒不是不通文墨,只是在內宅里數年,看的是賬本,手裡是算盤,已有些不習慣了。況且對於女子來說,有才華並非是件好事。
只有一樣卻怎麼裝也不太成功,便是寫字。
她到死前一直是個事佛之人,在靜嚴庵里抄過的經書自己也數不清了,熬了多少個酷暑寒冬,才練出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當真筆隨心動,怎麼也無法寫成稚兒初習字的模樣,最後只好想了個蠢辦法,先生布置的習字作業用左手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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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崔氏的堂姐劉崔氏,劉姨太太,終於來了。
她遠嫁閔州,已經多年沒有與娘家姐妹團聚,這次路過姑蘇前往南京去吃喜酒。
辦喜事的是南京本家,朝這些千山萬水外的親眷都發了請帖,崔氏原先想推了,經過劉崔氏一番勸說,倒還是決定前去。
自己到底該怎麼說服崔氏?
顯然楊芳暉私奔一事,崔氏並不認為和阮清汝有關。
前世時崔氏帶了三姑娘四姑娘兩個一同前去,便是這劉崔氏嚼舌頭,說她們兩個的婚事還沒有眉目,是最該出去交際的。
後來甚至因著三姑娘阮清汝的婚事著急,最後阮鏞夫妻只能委屈了二姑娘,草草把她嫁了。
而那三姑娘的婚事為什麼著急,阮家眾人心裡都有數。
阮清沅只能開門見上地來找崔氏說話。
阮清沅狀似無意地問起:「母親,我先前聽見姨媽的丫頭在說,她家姑娘在南京云云,母親可聽姨媽提起了?不知表姐怎麼沒來蘇州?」
崔氏是真不知道這事。她疑惑道:「是不曾聽她提過,外甥女兒在南京怎麼她也不說一聲,想必是忘了。」
阮清沅見她還是糊塗,繼續說:「可我又聽二姐姐說:姨媽若是忘了倒是還好,若是姨媽沒忘,才真是不懷好意。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問得一派天真,崔氏旁邊的曲媽媽卻立刻變了臉。
劉家姑娘與出嫁了的阮家大姑娘年紀相仿,卻還要在外頭拋頭露面,這本就不是一件體面的事。
「夫人,聽說劉家表小姐是定過親的。」曲媽媽在崔氏耳邊輕聲說。
倘若劉崔氏一個人帶著女兒去喜宴,她的什麼心思恐怕是司馬昭之心。定了親的姑娘,不好好在家備嫁,莫非還想去南京撿高枝兒?
可若是拖上了崔氏做墊背。表姐妹相伴,不僅有個說頭,便是被人說起閑話來,崔氏也能幫她擋去了一半。
曲媽媽自然也是這麼想的。可崔氏秉性善良,覺得堂姐自然不可能如此。
「會不會是有什麼沒弄清楚的?」
曲媽媽暗自著急。
阮清沅立刻繼續說:「母親,我聽說南京有好多貴人呢。可是怎麼從前沒聽您提過?」
崔氏摸摸她的頭:「貴人與我們家也是不太相熟的……」
她自己說著說著都覺得汗顏起來。
她本來就是想推了的,可到底沒禁得住劉崔氏一番巧舌如簧。她這次直接帶著兩個姑娘前去,會不會真讓那些親戚們覺得自己是懷著目的而來?
「母親。」清沅嘟著嘴說:「我不太喜歡什麼貴人。二姐姐說,貴人們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會看不起我們?可是真的?」
這倒的確像是阮二姑娘會說的話。
崔氏尷尬地笑笑。南京多豪門,她心裡其實也並不屬意這樣的人家。看著小女兒的表現,她倒覺得她真該問問三姑娘和四姑娘的意見了。
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曾經的柳姨娘所出。
尤其是四姑娘阮清漓,長得很像她親生母親,不僅生得柔媚,也愛吟風弄月的,阮鏞很喜歡她,甚至她們這些嫡出的都不敢和她爭鋒。
四姑娘彷彿是按照著阮鏞少年時期對女孩子所有的美好幻想長大的。後來柳姨娘死了,阮清漓就是他對柳姨娘所有的寄託,七歲上他就把清漓寄在崔氏名下做嫡女了,崔氏也不敢說什麼,更不敢下手管教,這幾年就越發地由著她的性子去了。
因此對這兩個庶女的婚事,崔氏尤為慎重,怕觸了阮鏞的逆鱗。
阮清沅倒最好是崔氏去問她們。她那個裝模做樣的三姐姐自然會表現出不愛權爵不愛富貴來。
阮清沅覺得今日就此打住,若還不行,明日自己繼續來。
她走後,曲媽媽也開始勸崔氏三思。
「夫人,南京貴人多,咱們與本家聯繫本就不密,可不能一味聽了劉姨太太的話。您對南京本就不熟悉。貿貿然帶兩個適齡姑娘去的確不妥,沒一兩個相熟的夫人幫您說話不說,加上劉姨太太若真是存了這小心思……您可是要跟著丟臉的啊……」
崔氏咬咬牙。
「劉家老爺是個小小的縣衙主簿,咱們老爺卻是蘇州父母官啊……夫人。」
「我知道了,阿曲。」崔氏幾乎已經被她說服了。
「讓我再想想……」
崔氏無奈地嘆口氣。曲媽媽也在旁邊嘆氣。夫人的性子,勝就勝在性子和軟,自己的話聽得進去。可是敗也敗在性子太好,真是什麼人都說得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