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接受

車子里一片寂靜，蘇然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垂眸不語，蕭瑾昱邊開車邊時不時的看一眼蘇然，幾次想開口，卻又幾次閉緊了嘴巴。

說實話，他心裡的感覺並不如表面上看來起來的那般平靜，猜測小晞換過魂是一回事，真正聽到事實又是另外一回事，長在紅旗下，向來信奉科學才是硬道理的他，怎麼也想不到，如此神奇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小晞的身上。

好在，小晞還是小晞，哪怕他沒有享受過富足的生活，哪怕他經歷過挫折和磨難，卻仍舊和記憶里一樣保持著本真。

也算老天長眼，在給了小晞莫大的打擊之後，又把本應該屬於他的一切都返還給了他，以後有自己和家裡人的疼愛，自然再不會讓小晞受半點委屈！

又是長達十幾分鐘的靜默，直到把車子停在海邊，蕭瑾昱才傾身貼近蘇然，手掌輕輕揉搓著他的頭髮，舉止間涌動著淡淡的暖流，「小晞，別想太多，你就是你，無人可以替代。」

「你就不怕認錯了人？」懶懶側靠向椅背，蘇然直視著蕭瑾昱的眼睛挑眉問道。

蕭瑾昱失笑，「不怕，若連你都能錯認，我哪還有臉站在你身邊？再說了，你當我誰都會寵嗎？我這裡。」手指著心口，「只認你一個，從小到大，值得被我放在手心裡呵護的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沒有斬釘截鐵，也不會擲地有聲，輕飄飄的語氣卻包含著一生的執著，別說他如今的心已經給了小晞，就算在沒有意識到自己愛著小晞之前，他也斷然不會把疼寵放在其他人身上。

打從母親指著高高鼓起的肚皮對他說『弟弟也會歡迎你』的時候，小晞就成了他此生再也舍不下的劫，膽敢遞爪子往小晞身上下手的，不弄死也要扒下一層皮來。

蘇然板著臉，充斥著整片心海的暖流像一排排小刷子，把軟柔的心刷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調集了全身的力氣控制住面部表情，早露了傻樂的真相了。

也不怪蘇然欣喜若狂，蘇槐山就收養了他一個孩子，又常年不在家，蘇然成長的經歷幾乎多半數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養母醒著時雖能陪他聊聊天，卻到底比不上同齡人帶來的快樂，能擁有一位手足兄弟，一直是蘇然的夢想。

以前錯認為沈念才是蕭瑾晞，生生把蕭瑾晗和蕭瑾昱往外推了好幾次，他們越是對他好，他就越是渾身不自在，現在不一樣了，證明了自己就是蕭瑾晞，再躲躲閃閃的未免太矯情，但就這麼認下來，咳咳，還真有點不太好意思。

見蘇然不說話，臉也板著，蕭瑾昱急了，向來聰明的大腦這會兒全都亂成了一鍋粥。

其實蕭瑾昱和蕭瑾晗也差不了多少，一個是本能的把自己攤開，任憑蘇然走進不設防的內心世界，一個是小心翼翼守護，甘願自降身份充當蘇然的小弟乃至出氣桶，所有的手段和心計在蘇然的面前都是渣，完全沒有存在感，兩個人對待蘇然的態度南轅北轍卻又殊途同歸，無非是害怕失去而已。

「小晞，我知道用直覺說話可信度確實不太高，但我發誓，這輩子除了對你有感覺，對蕭安我都最多只是拍拍腦袋，從沒有想過抱著他甚至親吻他，而對你，我恨不能時時刻刻粘在你身上，一分一秒都不分開，我的潔癖好像天生就對你免疫，別說抱抱親親，你就是放個屁，我都聞著香。」

只顧著拚命向蘇然證明自己有多麼在意對方的蕭瑾昱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眼見著自己說的越多蘇然的臉色就越是往黑沉向發展，吶吶的停住口，神情頗有點可憐巴巴的望著蘇然，「我說的都是真的，一點沒騙你。」

真你妹！

蘇然咬牙，蕭瑾昱就不能正正經經好好說話嗎？什麼叫『只對你有感覺？』什麼又叫『放個屁聞著都香？』前一句是該對弟弟說的話嗎？后一句……全是糟點，不提也罷。

打開車門大步走下車，蘇然覺得自己因為蕭瑾昱而感動純屬是腦子浸了地溝油，丫就一欠抽的貨，相信他還不如去相信鬼。

遠處浪潮滾滾，涼風襲人，深深吸一口長氣，蘇然平緩著心中的鬱氣邁步往前走，可沒等走幾下，就被一雙手臂牢牢圈緊了腰。

蘇然暗地裡呻/吟，又來了，如果自己不喊放開，蕭瑾昱絕逼會得寸進尺，如果自己喊放開，呵，屁用也沒有，他照樣會找出無數個理由掛在自己身上當連體嬰，就算是親哥哥也太過份了吧？兩口子都不見有這麼親的。

「小晞生我氣了？」仗著比蘇然高半個頭，蕭瑾昱圈緊了人不算，還把嘴唇湊到蘇然的耳畔處曖昧的低喃，「我最怕你生氣了，你一生氣就不理我，簡直比殺了我還要難受。」

「蕭瑾昱。」頓住腳，巴掌蓋住男人的大臉使勁往外推，「我不是你身邊的小情人，開玩笑也請有個限度。」

小情人？蕭瑾昱愣了好幾秒鐘才緩過神來，「誰告訴你我有小情人的？蕭瑾晗？小晞，你知道我有潔癖的，和別人親親我我想一想都嘔得慌，你可不能冤枉人。」

翻白眼，蘇然乾脆沒再搭理蕭瑾昱，托著連體嬰慢騰騰往海邊挪。

「小晞，我真沒有情人，男的女的都沒有。」小晞不理他到底是信他？還是不屑於再和他爭論？

不要啊小晞，我的初吻、初抱、初睡都給了你，你怎麼能翻臉無情？

「我對你的性取向沒興趣。」還男的女的，果然沒有節操，蘇然在心裡又給蕭瑾昱打了個大大的紅叉。

某心靈受創的傢伙大概是被打擊的太狠，悶著頭沒再吭聲，和蘇然傻站在海邊吹了半個多小時的涼風，心情卻由一開始的黯淡變成了後來的溫馨。

能和心上人依偎在一起靜靜看潮起潮落，彷彿天地間就他們兩個人，豈不也是一種幸福？

「小晞。」

身後傳來低沉的男聲，剛還淺笑著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的蕭瑾昱當場就黑了半張臉，難得自己和小晞享受一把二人世界，蕭瑾晗又來湊什麼熱鬧？

同樣聽到呼喚的蘇然扭身回顧，只見一身筆挺軍裝的男人正邁著修長的雙腿大步走來，肩膀上的星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映襯的男人越發顯得俊朗英氣。

想到迎面走來的男人就是自己的親生哥哥，一股自豪感由心底迅速蔓延至全身，哪個男兒沒有當兵的夢？更何況蕭瑾晗不止當了兵，還是個憑藉真本事榮升為少將的軍中之王，身為他的弟弟，與有榮焉。

少年掩飾不住欣賞的目光像蜜，甜的蕭瑾晗唇角飛揚，稜角分明的五官剎那間罩了層柔和的瑩光，軟化了一身冷硬的氣質。

與蕭瑾晗相反，蕭瑾昱的嘴裡倒像是吃了塊苦瓜，胃裡頻頻冒苦水。

這種眼巴巴看著心上人和自己親大哥眉來眼去自己卻阻止不了的感覺弱爆了，求解釋，為神馬小晞會突然『看上』蕭瑾晗？難道陪著爺爺去趟許家也能碰上奇遇？他不服。

「大哥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你派人跟蹤我們？」橫身上前，順手把蘇然藏到身後，蕭瑾昱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你是怎麼找到小晞的，我就是怎麼找到你們的。」淡定的把屎盆子扣回到蕭瑾昱的頭上，蕭瑾晗探手扣住蕭瑾昱的肩膀，使力往旁邊甩，「讓開。」

「不讓。」憑什麼你說讓就讓？反手抓住蕭瑾晗的手腕一翻一擰，讓傾斜的身體再度站直，蕭瑾昱不等蕭瑾晗反應，趕忙攬著蘇然的腰一起向後退，「停，今天情況特殊，打架放到明天，大哥，你匆匆忙忙找來，總不會只是想和我打一架吧？」

特殊？蕭瑾晗眯了眯眼睛，果然，小晞和沈家人見面發生過什麼，等下找人查一查。

不動聲色的將猜測放到心底，蕭瑾晗透過蕭瑾昱的肩膀看向一直用閃閃發光的眼睛注視他的少年，頓覺滿心的舒暢，他喜歡小晞盯著他看的樣子，「爺爺聽媽說你和沈然見面，有點不放心，讓我來接你回家。」

「有我在，不用不放心。」咬著后牙槽把聽了話想投奔向蕭瑾晗的少抱緊緊鎖在懷抱里，蕭瑾昱話落抱起蘇然飛快往回跑，生怕慢了一秒鐘心尖尖就會被狼叼走了。

可奈何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堪堪走到車前，左邊手臂陡然發麻，跟著懷裡一空，眨巴眼的工夫，自家心上人已經被狼叼進了另一輛車裡，等想追過去時，卻吃了一嘴的沙子。

「蕭瑾晗嘔~你混蛋嘔~專撿我跑到車屁股後頭踩油門你嘔~根本是故意的~嘔哇~~」

有潔癖的男人你傷不起，一點點沙子也能把剛強如蕭瑾昱折騰的淚水橫流，一想到吃進嘴裡的沙子很可能被無數只腳丫子踩過，胃裡一陣陣翻江倒海，哇~又一通狂吐。

海邊沒有什麼建築物，坐在車裡的蘇然可以清清楚楚看見漸漸遠去的身影正埋頭狂吐，見蕭瑾昱直起身不到兩秒又猛的彎下腰，忍不住擰起了眉道：「要不我們……」

「不用擔心，他早就吐習慣了。」不吐習慣如何練出傲人的身手？泥水裡摔打出來的漢子哪個身上沒點子味道？當年蕭瑾昱能扛得住噁心磨練成鋼，今兒就絕不會折在幾粒沙子里，不然自己也不會光明正大的陰他。

……好強大的理由，我竟無言以對，算了，反正回去也幫不了蕭瑾昱，不如就當沒看見吧。

收回目光安穩坐好，不過才幾分鐘，蘇然的眼神就不自覺的往蕭瑾晗的身上溜，一會兒看看肩膀上的小星星，一會兒看看剪裁得體的軍裝，曾經的蕭瑾晗是外人，再喜歡軍裝他也就是看兩眼而已，如今蕭瑾晗是自家人，只是看兩眼顯然滿足不了心底的渴望，若能摸一摸，或者穿在身上試試感覺就好了。

『唔』口鼻間湧進熟悉的氣息，蘇然愣愣然抬頭，自己什麼時候跑進蕭瑾晗懷裡來了？

「想摸就摸。」雙手托著對方的屁股讓仍舊沒有回神的少年安坐在自己的膝蓋上，蕭瑾晗抓著蘇然的手直接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處，「感覺如何？」

男人性感的聲音帶著幾許調侃的意味，窘的蘇然臉色微紅，他怎麼就忘了？蕭瑾晗可是兵王，眼睛奸著呢，自己那點小心思，哪裡瞞得過他？

「小晞喜歡軍裝？」不想把窘迫的少年逼的太急，蕭瑾晗輕輕撫摸著蘇然的背，一下下安撫他的情緒。

「喜歡。」

動作頓了一下，跟著蕭瑾晗的眼中閃爍起了濃濃的喜悅，這些日子他和蕭瑾昱用盡了辦法也沒能讓小晞徹底接納他們，他們給的，小晞不拒絕也不接受，想探出小晞的喜惡，更是難上加難。

然而他現在聽到了什麼？小晞說喜歡？難道他已經準備接受他們了？

「大哥明天送你套軍裝，好不好？」試探著問，緊張使的蕭瑾晗繃緊了神經。

「不好。」

默然，眼眸中的光彩因為短短兩個字而失色，蕭瑾晗抿直了嘴唇收緊手臂，原來竟是自己妄想了嗎？

「我又不是兵，要軍裝幹什麼？不如，你把軍裝借給我穿著過過癮？我保證只在家裡穿，不知道少將大人，允不允許？」

什麼叫一言以天堂，一言以地獄？蕭瑾晗此時此刻的感受就是一場由天堂到地獄，再由地獄飛升至天堂的刺激旅程。

失了色的眸子重新迸發出更為耀眼的光芒，雙手圈著少年的腰，心碰碰亂跳，每一聲都夾雜著驚喜。

「我太高興了小晞，謝謝你。」

謝謝你肯接受我們，謝謝你沒有再推開我，謝謝你，終於心甘情願的，回來了。

擁抱了許久，直到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才驚醒了久久不願放開手的蕭瑾晗，「喂。」

趁著蕭瑾晗接聽電話，蘇然手腳並用的爬回了副駕駛，真不愧是悍馬，空間大到來回抱人都輕輕鬆鬆，爬來爬去更輕鬆。

「媽說你義父他們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到家，讓我們快點回去。」

「半個小時？」蘇然低頭看看錶，「竟然三點多鐘了？快走，我們先去超市一趟，今天晚上我要親自下廚，給家裡人多做點好吃的。」其實接受很容易，特別當接受的對像是早有好感的蕭家人時，說聲『家裡人』並不如想像中那般艱難。

「家裡人？」定定看了眼彷彿卸下了包袱，整個人由內到外透著輕鬆的少年，蕭瑾晗笑著啟動車子，「衷心期待著你的晚餐，需要我打下手嗎？」

「朕，恩准你隨伺身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