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晚上九點半,對於許多人來說,這一天即將迎來尾聲。
但是對於白鶴芋來說,這不過是漫長一天的開始。
衣裙緊緊束縛腰腹的設計讓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她坐了很久的車,現在腦子還有點昏沉,她用手胡亂拍了拍頭髮,強打起精神,抬頭看了看不遠處宴會會場的大門。
從這個角度看,可以看見敞開著的大門裡頭的世界金碧輝煌,人影綽綽,白鶴芋垂眸——她真的要踏進那扇門嗎?她內心當然是排斥的,但是腦袋卻不停催促自己快點進去……
但是來不及等她細想,已經有人為她做出了選擇。
「還在磨蹭什麼?」她的經紀人Jan站在打開的車門前一手叉腰一手看著手機,那張濃妝艷抹的臉上全是不耐煩的神色,「告訴你,你人都到了這兒,就別再拿什麼喬了,還不見得有人看得上你呢。」
她語氣實在是太不好,讓白鶴芋有了不好的聯想,只覺得自己牙酸到了牙槽。
她從車裡下來,裙擺太長,沒人攙扶,十二月的冷風一過,□□在外的肌膚齊刷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是一場商業名流的私人聚會,各界名流都會參加——聽上去倒是不是那麼「私人」,據說是這樣,Jan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風聲,她兢兢業業把她手下那幾個僅有的年輕女藝人排在一起,最後挑來揀去,揀了三個漂亮的,其中就有白鶴芋。
白鶴芋是這家名不經傳經濟公司里混得最差的藝人,唱歌不行,演戲面癱,和公司眾人人際關係差到頂點。
但她有一個最大的優點。
她長得漂亮。
她不是清純型,也不是嫵媚動人型,別人看她用形容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最後千言萬語都會只有兩個字「漂亮」。
說白了,漂亮得沒特色,白鶴芋看著面前兩個同Jan親親熱熱說著話的女藝人,自嘲地想。
會場里已經有許多人,衣香鬢影,影影綽綽,燈光打出的光線把整個大廳映得金碧輝煌——也有可能不是光線問題,是這裡本來就富麗堂皇。
那兩個一同來的女藝人,一進來就像魚兒得了水,嬌笑著扭著水蛇腰穿梭在人群之中,剛才還站在一個老頭旁邊,轉個身再去看,又到了另一個中年男子身旁。
她們很認真地在完成Jan交給她們的任務——推銷自己。
更準確一點或許是推銷自己的身體。
白鶴芋看了看,覺得毫無生趣——讓她去那些年紀可以做她爸爸的老男人身邊笑得花枝亂顫,估計下輩子都干不出這事兒來。
夜晚的鐘聲一敲,會場里氣氛頓時變味起來,音樂光線都無一不透露著曖昧,Jan走到她的身邊,循循善誘,這是哪家集團的老總,那是哪家集團的公子。
末了補充:「先找准目標再下手,男人嘛,誰不喜歡年輕漂亮的。」
白鶴芋開始放空。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
那是一個小吧台,光線晦暗,氣氛良好,吧台前坐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紅色短髮,乾淨利落,穿一身職業裝,不像是參加聚會,倒像是剛下班酒吧散心的OL。
白鶴芋沒看到對方的正臉,只能猜測她正和年輕青澀的調酒師說話。
他們笑起來,顯得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Jan拍她一下,似乎有些生氣,「白鶴芋,我讓你來不是讓你來這裡吃東西的。」
白鶴芋回過神,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餐盤裡的絲絨蛋糕。
白鶴芋應道:「哦。」
Jan氣急,又拍她一下,指著不遠處,那裡有幾個男人,Jan又道:「看到中間那個沒有,你知道那是誰嗎?」
白鶴芋看也不看,飛快道:「不認識。」
Jan這次忍住拍人的衝動,恨恨道:「那是建中集團董事長的小兒子,身價好幾億。」
白鶴芋:「哦。」
「那是陳明虎導演,去年剛得金鐘獎。」
「哦。」
「……白鶴芋,」Jan的臉終於徹底拉了下來,「你要知道你來這裡是為了做什麼。」
白鶴芋不說話。
Jan接著說:「假如你認識了那些人,對你將來幫助都非常大。」
她又說:「你懂我的意思,別不識抬舉。」
白鶴芋靜默了一會兒,Jan說:「你看看冉蝶。」
冉蝶就是那兩個小藝人之一,白鶴芋去看,冉蝶在不遠處,正依偎在一個中年男子懷抱中。
白鶴芋在心中想:還真的是花蝴蝶啊,下手這麼快。
她看了看那男人的身形和年紀,還有那閃亮的頭頂,心中說了一萬個不可能,她撇了撇嘴,剛想要拒絕,Jan突然說:「白鶴芋,你不要忘記了,你還有五百萬的欠款。」
白鶴芋一怔,雙眼像是煙火一樣迅速黯淡下去。
良久,她啞聲道:「我記得。」
「可我……」
做不到。
她真的已經一無所有了,她沒有父母,沒有積蓄,沒有房子。
她怕她連自己都沒有辦法擁有。
「對不起……」她說,「我要一個人自己想一想。」
Jan轉身就走。
那一瞬間白鶴芋有點迷茫,可能還有點悵惘,她下意識地往那個小吧台那兒望去,那兒已經沒有那個女人了,只有小調酒師一個人在那兒無聊地扔著酒瓶玩耍。
白鶴芋往前走去,她都不記得那幾個男人是什麼人,建中集團還是中建集團?那都不重要。
她覺得自己前進的步伐似乎是在顫抖,她希望自己能夠停下來,希望自己能夠永遠不要邁出這一步,假如現在有一個人阻擋在她的面前,她就能停止。
下一秒,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似的,整個會場的燈刷地一下,全部都被熄滅了。
白鶴芋一愣。
這時候,有一個聲音自頭頂響起。
「歡迎各位來賓光臨揚玉莊園新年派對,現在是驚喜時間,我們精心策劃了這個黑暗一分鐘的環節,在這個環節中……」
又是這種老掉牙的俗套把戲,白鶴芋垂眸,懨懨地想。
但是一瞬間,她忽然有人捉住了她的手——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那一瞬間的溫度霎時褪去,等她回過神來,手中多出了一張紙條。
一分鐘以後,混亂的人群重見光明,白鶴芋低頭,那張紙條已經被自己掌心的汗水濡濕,字跡潦草,稍微讓人在意的是,是用口紅寫的。
口紅顏色很深,是白鶴芋從來都不會用的那一種,她垂下眼睫。
女人……嗎?
白鶴芋將紙條攥在手裡,很快紙條就變成小小一團,她往宴會二樓望去——那是紙條上邀請她赴約的地方。
白鶴芋並不是一個熱衷於冒險的人,事實上,她對於新奇事物異常討厭與排斥。
但或許是紙條上還殘餘寡淡的口紅氣味——一種皮革氣息。
這種氣息讓白鶴芋莫名有些動心,她自己也說不上來那一瞬間一種怎樣的感受,那台階就在那兒,在等待她。
白鶴芋上了樓。
樓上很安靜,宴會設在別墅里,這棟別墅顯然不常用,二樓冷清,所有的人都在樓下大廳里狂歡。
白鶴芋推開了紙條上寫著的那間房間門,裡頭很暗,但是藉助外頭微弱的燈光,她還是可以依稀看見裡頭的布置——似乎是放雜物的地方,但卻並沒有放多少雜物。
她走了進去。
就是那一瞬間,有一雙手忽然環住了她的腰。
剎那間她差點尖叫出來,但是她生生制止住了自己,她低頭,那雙手指骨分明,手指纖長,指尖塗著暗紅甲油,是個女人的手。
可惜白鶴芋不信世間有鬼。
她聽見身後一聲輕笑,是個女人的聲音,她想回頭看一眼,但是一股力道迫使她的臉向後別去,接著她感覺嘴唇上有什麼東西壓了上來。
是嘴唇……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她的嘴唇與對方的接觸,那股寡淡的氣味傳來,對方的舌頭十分靈巧地撬開她的牙關,伸進去與她的糾纏。
白鶴芋整個人怔愣在原地,伸手想去推,卻被人捉住手腕,更加放任了對方的胡作非為——她被吻得氣喘連連,頻頻不能呼吸。
被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根本就沒看清楚臉的女人。
那吻太灼熱,白鶴芋差點要以為對方根本不是女人——雖然她也不知道男人的吻是怎麼一回事。
被吻得那感覺非常奇妙,尤其是對方噴洒出來的氣息中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甜香。
好在對方並沒有做更多的動作,白鶴芋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後退一步,確認自己與對方在安全距離之內,她抬頭去看。
對方是一個女人——毫無疑問。
這女人大概是年輕的——她正走向門口,並不是要出去,她拍了一下牆壁,室內的燈亮了起來。
白鶴芋這才看清楚了對方——確實是個女人,是漂亮的,一頭短髮,暗紅色,穿一件花邊領口的白色襯衫,披了件黑色西裝外套。
是那個在吧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