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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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向婷入戲很快,她專業出身,顯然又有這方面的天賦,她站在白鶴芋面前,低頭喚道:「蓮兒。」
「唔,」白鶴芋接道,「王爺,您回來啦。」
這是側福晉和男配角十王爺的一場戲分,此時的王爺剛剛退朝回來,他剛剛聽了不好的消息,此時憂心忡忡,但是側福晉不知道,她起身為他解披風。
這裡著重王爺的神態表情,白鶴芋的角色只是一個襯托——她的動作分解開來就是,坐著,王爺來了站起來,替王爺解披風,掛上衣架,聽王爺說話。
但是這一點小小的戲份,白鶴芋沒有演好。
「錯了,」王向婷說道,「這個側福晉她很喜歡王爺,所以很關心她,語氣不是這樣的,應該再熱絡一點,你太平板了,表情也不對,一開始是溫柔的,後來聽說發生了兵變,你的表情應該變得焦急和驚慌。」
白鶴芋又念了一遍。
王向婷還是搖頭。
一連試了好幾遍,哪怕王向婷親自示範了,白鶴芋都以失敗告終。
她實在是沒有什麼表演天分,她一竅不通。
「我沒天分啊,」她自己也知道,無論怎麼努力,都是無用功,白鶴芋說,「我知道的。」
她不是一個很願意向別人展露自己情緒的人,尤其是在家裡出事以後,她更是不喜歡錶露出太多情緒——也很難有什麼東西能夠吸引她的興趣和注意了。
是的,她是這樣的,一直到最近幾天,她發現自己的異樣——她一直覺得心神不寧,是因為什麼?
她再次意識到了她的不對勁。
和幾乎是同時的,她的腦海中立馬閃現出了答案:庄妍。
她一想起這個名字,她就想起那天晚上,庄妍的手指劃過自己的掌心,在掌心中寫下名字的那一種感覺。
她又想起庄妍的那一個吻——那是白鶴芋的初吻,但是白鶴芋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嘗,它結束得太短暫,就算是回味,也沒有辦法完全回憶起那份感覺。
庄妍、庄妍……白鶴芋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是這個女人,她們只見過一次,但是直到現在,庄妍那在幽暗燈光底下精緻的面容還在白鶴芋的腦海中十分清晰。
還有她的味道,她口紅的味道,那支紀梵希的口紅,還有那張黑色蕾絲的名片,它們全部都被白鶴芋收藏在了她最精緻的化妝盒裡。
她在在意,她在意著庄妍。
得到這個結論,白鶴芋覺得自己不可思議:她是那麼排斥出賣自己,想到那些肥腸滿腦、大腹便便的男人,她只覺得自己生理上和心理上都產生一種厭惡。
可庄妍……
她開出的條件,和那些男人能開出的,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她明顯走神,王向婷見她心不在焉,不由得有點生氣:「白鶴芋,你既然得了這個機會,就好好珍惜好嗎?多少人求之不得,如果你覺得這個角色太小了,你可以不要,把它給更加珍惜的人。」
白鶴芋這才回過神來:「對不起……我想到了別的事情……」
王向婷「呵」了一聲。
「我們再來一次吧,」白鶴芋軟下聲音,「你教教我,我該怎麼去做,好嗎?」
即使知道這是無用功,但是她知道這樣王向婷會消停一點,她不想再看王向婷焦躁的臉,那會影響她的心情。
王向婷臉上這才好看了一點,嘴裡還是忍不住嘀咕:「拜託你用點心吧,好不容易的來的機會呢,你這麼不走心,製片方幹嘛找你,怎麼不找我啊……」
是啊,白鶴芋也想,為什麼製片方找的不是王向婷或者別人。
她和王向婷、冉蝶基本上是差不多時間出道的,資源和曝光率都差不多,王向婷外形甜美,朝氣蓬勃,人氣高一點,冉蝶走成熟性感路線,比較有男性市場,從來通告都是別人的,她能得到的,少之又少,直到現在,她才拍了兩個廣告,其餘的都是一些購物雜誌內頁模特的工作,這是她第一部電視劇,雖然是個配角,但至少有台詞,不是龍套,她自己也知道,這很重要,只是,再怎麼輪,那個小作坊一樣的公司也有比她更好的,也輪不到她頭上,為什麼選她?
她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往庄妍那邊想,但是她這樣想著,卻又忍不住問:是庄妍嗎?是她操作的嗎?
為什麼?他們現在還沒有任何關係吧。
不過轉念一想,是她嗎?不是吧,庄妍是幹什麼的?一個奢侈品品牌的亞洲市場總監,和娛樂圈有聯繫嗎?
她已經完全混亂了,庄妍的出現擾亂了她原本的生活,她覺得一切都開始失控了。
假如時間倒退五年,白鶴芋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未來會是這個樣子的。
她家庭條件也算優渥,父親做點小生意,母親幫著打理,家裡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自然從小就是捧在手心裡寵著的。
白鶴芋從小沒有受過什麼委屈,也沒吃過什麼苦頭,長得漂亮,家境殷實,從家庭給予她無邊的安全感,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人生一帆風順,高中她沉迷服裝設計,到了大學家裡就讓她去法國留學攻讀服裝設計。
用白鶴芋母親的話來說:無論白鶴芋學什麼,成為一個什麼樣子的人,家裡總是能夠讓她順順利利過好這一輩子的。
但是這種情況,直到白鶴芋大三那一年急轉直下:她父親生意投資失敗,欠下了巨額債務,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她父母搭乘飛機來法國看她,那一家飛機墜機,至今未能尋找到遺骸。
她父母親可能永遠沉眠在太平洋,再也找不回來。
更令她感到痛苦的是:她父親所欠的外債,全部來自於親戚,他們聽聞他的死訊,猶如鯊魚聞到鮮血,父母的債務,子女無需償還,但是對付這樣一個小女孩,需要用到的手段,實在是太簡單了。
他們通過律師霸佔了她居住了二十年的大宅,告訴她如果她不替她的父母償還那些債務,她將永遠失去她所有的回憶。
人類的感情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白鶴芋完全可以置那棟房子不顧,但是那房子里的東西對於他來說太珍貴了,她躺在公司宿舍硬邦邦的床上,時常會想起她在那棟大宅子里的床。
她依舊記得床頭擺放著的飾物,她母親為她編的中國結,父親和她一起做的填色卡片,她不可能,也沒有辦法捨棄掉這些。
這些事情,她從未對別人說起,她不需要對誰去訴說,因為無論對誰說,所收穫的無論是同情還是不屑,她都不需要。
她被迫退學回國,開始漫長的工作生涯,設計是一門需要錢和大量時間來累積的職業,她沒有工作經驗,沒有得到文憑,沒有錢去只做太多作品,國內沒有一家機構願意聘請她——他們聽說他是一個大學未畢業的小女孩,連她的作品也不願意看。
她只能去做她幼時從未想過的工作,無論是腦力工作還是體力工作,她都沒有辦法勝任,她被保護得太好了,她是一株溫室里養大的花朵,除了美麗盛開供人欣賞,什麼也不會。
但是所幸她還有一張美麗的臉,她去參加模特招聘,意外地被Jan相中,簽約這家公司。
白鶴芋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她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做不好,一開始的時候,她連唇膏都塗不均勻,有時候,她都有些自暴自棄。
她想,爸爸媽媽為什麼不帶走我,留我一個人在這裡惦念。
但是她又不想死去——人類大抵都這樣。
她在這種矛盾又糾結的心態中,昏昏沉沉睡去了。
***
她是被王向婷叫醒的。
王向婷不太注重小節,穿一件黑色蕾絲文胸,紫色的純棉內褲,搭起來不倫不類,她跪坐在白鶴芋窗前,用力推著白鶴芋。
「起來,快起來。」
白鶴芋從床上坐起來,「怎麼了,這麼早,幾點了?」
王向婷說:「八點了,快點起來,九點你要去試鏡。」
在這一方面,王向婷比白鶴芋還要積極。
「我幫你挑了衣服,你的都不好看,穿我的。」王向婷說著,扔了兩件衣服過來。
她們兩個身材相似,王向婷不是很愛洗衣服,兩個人有時候會互相借衣服。
是一條淡粉色背心連衣裙,收腰設計,大裙擺,上面印著橘紅色的罌粟花。
白鶴芋皺眉:「外面很冷……」
「穿你那件紅色的大衣。」
「哪一件?」
「上次H&M打折時候你買的那件。」
白鶴芋想了想:「那樣搭,不好看吧。」
王向婷說:「那你自己搭。」
在搭衣服方面,白鶴芋比較有自己的心得。
她洗了臉,王向婷又幫她化妝,抹口紅的時候,白鶴芋忽然說:「等等。」
王向婷不解。
「用這個,」白鶴芋仿若鬼迷心竅一般,摸出一支紀梵希口紅,「用這個。」
王向婷看了眼,就黑了臉:「冉蝶的?」
「她送我了。」
「用她用過的,你也不嫌噁心。」
「是新的,她覺得顏色不好看,沒有用過。」
白鶴芋很少因為和王向婷發生爭執,王向婷詫異她今天的古怪,卻也沒有再說什麼,接過那支口紅,替白鶴芋塗上去。
兩個人去樓下打車,按照Jan的簡訊,直接去片場試鏡,片場在郊區,有點距離。
公司沒有配車,也沒有助理,一般試鏡之類,都是他們自己去。
車上,王向婷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和你一起去嗎?」
白鶴芋昏昏沉沉,她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現在有點不太舒服,聽見王向婷這麼問,她還是搖了搖頭。
王向婷說:「我在網上查了,他們劇組是公開選角的,還在開放試鏡,還有幾個小角色,我昨天又看了一一遍小說,說不定我能試上呢。」
「不,是一定能試上。」王向婷又說。
白鶴芋笑了笑。
「你一定可以的。」
出租司機在前頭問道:「你們是去電影城試鏡啊?」
王向婷應了。
那司機說:「好多小姑娘去哦,你們長得這麼漂亮,以後肯定是大明星。」
這句話成功取悅了王向婷,但是卻無法取悅白鶴芋。
司機顯然對於這條路熟記於心,很快就到了。
電影城果然人滿為患,年輕的小姑娘尤其多,白鶴芋一下子緊張起來。
王向婷說:「沒關係,我才應該緊張吧。」
白鶴芋想笑,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