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危機悄至
皇室已經有好些年不曾舉辦婚事,難得如此熱鬧喜慶,宗室許多長輩都來到了布政坊的別院中。就連聖人也駕臨露了露臉,算是給愛孫撐腰之後,便由皇弟荊王、魯王與彭王陪著回了太極宮。至於越王夫婦、濮王夫婦、太子夫婦等長輩,則索性留了下來幫著蘇氏待客。而李嵩則是以腿傷未愈為名,從頭至尾都並未出現過。
青帳中,一眾宗室子弟們都起著哄,嚷嚷著催新婦卻扇。李厥不慌不忙地吟起了卻扇詩,新婦聽了兩三首詩,才緩緩地放下了扇子,含笑望了過去。兩人情意脈脈地對視起來,諸人也不好再鬧騰,遂都退出了青帳。
李徽並不是喜好湊熱鬧的性情,走得比他們更早。原本他該直接去外院坐席,臨來想起幾位長公主過來的時候,他並未前去問候,於是便特地去正院內堂給長輩們問安。長公主們與濮王府都較為疏遠,保持禮節便足矣。而後,他又給臨川公主、清河公主、安興公主問安。三位姑母打趣了他一番后,他轉頭一瞧,便見宣城縣主與信安縣主坐在不遠處,卻唯獨不見長寧郡主,不禁有些奇怪。
「悅娘今日不曾過來?」他走過去,輕聲問道。按理說,這樣的熱鬧,長寧郡主應該不會錯過。更何況,太子李昆與太子妃杜氏不是都來了么?怎可能獨獨落下她?
宣城縣主怔了怔:「方才還在呢。我們去看新嫂嫂的時候,她還與新嫂嫂說了好些話。怎麼突然就不見人影了?莫不是去尋叔母了?一時之間,我也不曾留意……堂兄尋她可有什麼事?待悅娘回來,我便與她說一聲。」
「沒事。」李徽眉頭一動,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些擔憂。而後,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信安縣主右側空著的坐席上——「這是悅娘的坐席?」長寧郡主的坐席當然不可能在堂姊們之後,而是在她們之前。這個坐席,應當是李茜娘的,畢竟她並未正式被封為縣主。不過,真是奇了,為何這種時刻,竟然連李茜娘也不在?當真只是巧合么?
「這是茜娘的坐席。」信安縣主果然答道,「怎麼連她也不見了?方才姑母們還說,茜娘是主人家,也該學著待客了。不過片刻的功夫,她竟是躲起來了?這哪有主人家該有的模樣?待會兒若是她回來了,我們可得好好笑一笑她。」
李徽暫時與她們告別,出了內堂之後,迎面就見李茜娘笑盈盈地帶著貼身侍婢走過來:「堂兄怎麼行色匆匆的?這是在找誰么?」她笑容晏晏,顯然心情極好。然而,這種好心情又未免顯得有些太過於外露了:彷彿今日大喜的並不是她的兄長,而是她一般;又彷彿是被壓抑了多日,終於揚眉吐氣。
「茜娘,你可曾見過悅娘?」李徽刻意無視她語中暗含的敵意,平靜地問。
李茜娘的唇角彎了起來,笑得越發甜美:「堂兄可真是問對人了,我方才正好遠遠瞧見她了。她似是想逛一逛園子,往裡頭去了。」她伸出纖纖食指,遙遙一指,指尖正對著黑黢黢的園林。這座別院極為軒闊,婚禮使用的也不過是外院以及正院附近的院落罷了,其他地方都並未布置起來。而與燈火通明的這幾處院子相比,後園顯得越發漆黑。假山石與樹叢猶如陰影一般盤踞其中,格外森森然。
「多謝。」李徽態度從容地謝過了她,便快步往園子的方向而去。
待他消失在小道盡頭,李茜娘禁不住笑出聲來。她身後的侍婢有些忐忑不安地望著她,似是想說些什麼。她回頭冷冷地瞥了過去:「跟了我這麼久,你該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說罷,她便抿了抿唇,腳步輕快地回到了內堂的宴席上。
待她走開后,李徽又從旁邊的樹叢里轉出來,眸色深如暗夜。他曾以為這位堂妹不過是生性執拗,因得不到王子獻而遷怒於他,故而一直向他挑釁,也便從來未將她的不敬舉動放在心上。卻不曾想,她居然學會了這些陰私詭計,隨口便想陷害他?難不成,他長得便是一付極為好騙的模樣么?如此拙劣的謊言也敢在他面前說出來?
這座別院本便是太子妃杜氏為李嵩一家準備的,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園子。說不得,長寧郡主以前便曾經來過許多次,怎麼可能會對這座園林感到好奇?而且還會迫不及待地乘著夜色去逛園子?便是要找借口,也應當找個更合情合理的借口才是!!
而且,她將他騙進園子里又有什麼好處?莫不是裡頭住著大世父李嵩或者堂兄李厥的姬妾,想栽贓陷害他私德有虧?但他尚且年輕,是個「不知世事」之人,就算遇到什麼姬妾,以禮相待也算不得太過失禮罷?也不過是讓他多了個莽撞的名聲而已。
想到此,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關鍵在於,悅娘該不會當真被她騙了進去罷?她到底年紀還小,從來不曾遇到過這種設計陷害之事。如果李茜娘編個別的借口,騙她進去園子里看看,說不得她真會上當。若李茜娘只是想嚇一嚇她倒還好,就擔心園子里還會發生什麼事——
這座園林里難道關著什麼洪水猛獸不成?不,或許沒有什麼洪水猛獸,只有一個性情陰晴不定的廢太子。悅娘小小年紀,獨自面對陰森森的大世父李嵩,豈不是會被嚇著?
李徽到底還是走進了園子里,身後帶著兩名部曲。沿著小道前行,不多時便看見一座被古樹環繞起來的殿台,裡頭燃著燈火,隱約還能聽見絲竹聲,聽著倒是並不算太熱鬧。甚至,在茂盛的古樹底下,整座殿台都彷彿籠罩在陰影當中,帶著令人略有些悚然的寒意。
他只是遙遙地看了幾眼,便示意繞道而行。然而,昏暗之中也不知是繞到了何處,他們竟忽然嗅見了几絲血腥味。
李徽心中一凜,立即退得更遠了些。正待要再尋長寧郡主,一隻白嫩柔軟的手臂自花叢中伸出來,拉住他的衣裾。他迅速地回首瞧去,剛要拔出腰間的障刀,就見長寧郡主悄悄地立了起來,牽著她的貼身宮婢,對他無聲地道:阿兄,我們趕緊走。
堂兄妹二人立即回到正院,坐在角落的燕息亭里歇息。這時候眾人都在宴飲,周圍空無一人,在熱鬧當中顯出了清凈來。長寧郡主左瞧瞧右瞧瞧,特意坐在李徽旁邊,壓低聲音:「阿兄怎麼進去逛園子了?我去尋你,尋了好半天呢。」
「是李茜娘與你說的?」李徽難掩責備之色,「你怎麼會相信她?竟然毫無防備地被她引到了黑漆漆的園子里?她就是想嚇一嚇你,你居然也會上當?」或許並不僅僅是嚇唬她而已,但這種事,小傢伙沒有必要知曉真相。
聞言,長寧郡主撅起嘴:「我當時並沒有細想,就被她騙了。不過,走到那個殿台旁邊,我便覺得一定是上了她的當。到處都黑黢黢的,阿兄還逛什麼園子?我當時也覺得她一定是想跟在後面嚇唬我,就躲在花叢里,看看她到底會怎麼做。若是她真敢跟過來,我一定要猛地跳起來,把她撲倒在地,嚇得她大哭一場!哼!」
「幸好你並不怕黑。」李徽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否則,嚇哭的就成了你。」
「我的膽子大得很。」小傢伙得意洋洋地揚起下頜,「對了,阿兄,那個殿台里是不是住著大世父?我還瞧見,有人抬著沉甸甸的大箱子,從那裡飛快地走出來。也不知箱子里裝的是什麼……」
李徽想起方才嗅見的血腥味,雙眸微微眯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卻分毫未變:「說不得是給厥堂兄的禮物,今日畢竟是他的婚禮。大世父因腿傷不能參加,心中定然也很遺憾,當然要多賜給他一些好東西。他們父子之間贈禮,你就當作什麼也不曾瞧見就是。此外,你儘管放心,李茜娘之事,阿兄一定會給你出氣。」
「阿兄能給我出什麼氣?嚇唬她一場?」長寧郡主瞥了他一眼,「下一次她又騙我們,再嚇唬我們一場?我才不想再受她的閑氣呢。我討厭她,瞧不起她,卻從來沒有對她做過什麼事。她竟然敢這樣對我,我一定要告訴阿娘……還要告訴阿爺!」
李徽不得不承認,他目前確實很難對李茜娘做什麼。作為一位沒有任何實權的堂兄,他能做的事確實極為有限。況且,她已經說好了親事,馬上便要嫁人了,他還能毀了她這樁姻緣不成?為了王子獻著想,她還是安安生生地嫁出去得好。而她若是嫁了人,再悄悄對付她便須得用那些內宅女子手段了,他既不熟悉也不屑於用。
而若是長寧郡主向長輩告狀,在未來的帝後面前掛上了名,李茜娘的命運便可想而知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並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暗示眾人這個侄女並不得他們歡喜,便已經足夠了。
李茜娘畢竟閱歷尚淺,也並不是真正的長安貴女。否則,她就不會被那些讚美捧得如此飄飄然,忍耐不住要將心中莫名的怨氣盡數發泄出來。她根本不知道什麼人是絕對不能算計、絕對不能得罪的——長寧郡主便是其中之一。作為一位宗室女,她在長安的美好生活大概可提前結束了。
應該說,不愧為大世父的女兒么?沒有絲毫耐心,格外記仇的小心眼,不通陽謀而喜陰私算計,又執拗又肆意妄為——父女倆真是一脈相承。
宴飲結束之後,李徽便與李欣提起了此事:「阿兄,大世父當年是否有凌虐宮人的嗜好?若是他故態復萌,祖父知道之後,不知該有多傷心。」大箱子、血腥味,足以令他聯想到許多關於李嵩當年的傳聞。他寧願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也不願慈愛的祖父再一次因兒子的所作所為而受傷。
李欣神情凝重:「當年東宮確實有這種傳聞,說不得便是真的。而且,李茜娘既然將你們倆引過去,便是篤定大世父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即使並非凌虐仆婢,也可能是其他不該讓人知道的事。若是你們目睹了這種陰私之事,引得大世父發怒,說不得便會不管不顧地傷害你們!此女如此惡毒,著實其心可誅!」
「……她心知而不言,不知大世母與厥堂兄是否知曉……或許知曉,但勸不住……」李徽道,「我更想知道,其中是否有人作梗。恰巧在厥堂兄大婚的時候,恰巧在他們眼看著就會留在長安的時候,便出了這種事。」
「或許罷……或許你只是太高看了大世父。他但凡能夠忍耐一時,但凡性情能夠和緩圓融一些,也不至於落得如今的境地。」李欣搖了搖首,「而且,要查明此事,須得格外小心行事。咱們濮王府的人,一舉一動都會落在旁人眼中。」
「……不如讓子獻想想法子?」李徽忽然想起了好友,「他說過,他們王家的部曲雖少,但大半都忠誠於他。王家的部曲,應當沒有人會太過在意罷?正適合調查此事。」
李欣猶豫片刻,不得不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李茜娘:就是那裡,你趕快去吧!
小郡王:謝謝(→→,竟然敢騙我,當我是傻子嗎?)
小郡主:哼哼,要你好看!(竟然敢嚇我,當我是嚇大的嗎?)
小郡王&小郡主:我們看起來就這麼蠢萌嗎??
太子殿下:(╯-_-)╯╧╧,竟然敢嚇我的乖乖女兒!她該多害怕啊!!耶耶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濮王殿下:(╯-_-)╯╧╧,竟然敢騙我的乖乖兒子!他多信任你啊!你居然辜負他的信任!!
小郡王&小郡主:……
其他堂兄弟:是的,你們就是蠢萌的,大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