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禍
親自體會了蒙汗藥的威力,江小雅在心裡默默向那些曾經被她下過葯的人們道了一回歉。只是藺遙在最後說的那句話她有點不懂,她跟大食的王子連面也沒見過,哪裡來的喜歡可說。真是越單純的人越壞,江小雅第N次發誓,以後再這麼輕信別人,她就把江小雅三個字倒過來寫。
這廂藥效還沒完全退,車隊已經浩浩蕩蕩出了京城。江小雅叫了幾聲也沒有回應,索性閉目養神起來。反正經歷多了,她也被練的有點處變不驚了。不是說人家王子喜歡自己嘛,既然喜歡,想來也就不會害自己,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中途歇腳的時候,江小雅才勉勵坐起身,還沒去掀車簾,先被外頭掀開了。隨著一襲紅衣映入眼帘,「出塵哥哥。」驚得人精神都要抖擻了。
傅逸面上掛著綿綿的笑,一襲紅衣襯的他越髮膚白貌美。見江小雅獃獃的,笑容更深了,撩起衣邊在一旁坐下,遞了水袋給江小雅。「你再這般望著我,我可不知還能不能等到王庭再行禮洞房了。」
江小雅被嗆了好大一口水,這麼仙這麼正經的出塵竟然也會說出這麼輕浮的話,嘖。「唉不對呀,你怎麼就成了大食的王子。」自從離開清風館,她最掛心的無不就是那幾位小哥哥了,尤其是讓她流過口水的出塵。
傅逸伸指拂開江小雅面上的蓋紗,「我本來便就是大食國的王子。」
「可是為什麼呀,你堂堂一個王子,為什麼跑到中原來,就算這不奇怪,可是你幹嘛要去清風館呢。」伶人什麼的真的是很掉分的職業,可如果硬要說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江小雅覺得連她自己都不信。
「此事說來話長。」不太想說的樣子。
「那就長話短說唄。」耐不住就是好奇。
「不如先說說你。」
「我。我有什麼好說的。」大苦逼一個。
「你堂堂一個郡主,不好好待在王府,卻跑到民間開倌館,其中可說之事想必不少。」
江小雅呵呵了,「這事說來話更長了,再簡短也未必能說的清楚。」
「那就說說燕少俠同安平王他們。」
「他們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不是,你一個勁兒打聽我的事幹嘛呢。你說你堂堂一個大食國的王子,要娶郡主你就娶吧,為什麼要蠱惑藺遙來坑我。」
傅逸又笑了,「哪裡是坑你,這不是怕你又悄無聲息的跑路,才出此下策。何況人家小郡主早已心有所屬,我若是強娶回去也沒意思不是。」
江小雅忍,「那你怎麼就那麼肯定我沒有屬意之人呀,這樣的行為跟強娶又有什麼不同。」
「是么?可你方才不是已經表明態度了,而且從以往的相處來看,我覺得你對我還是蠻有意思的。莫不是我會錯意了?」
江小雅納罕了,「我哪個時候表明態度了。」
「就是說燕少俠他們的時候,你不是很不耐煩。」
江小雅被噎了,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位哥哥這麼能說會道,而且還很擅長鑽漏洞。
「好了好了,你也別生氣了,我去外頭散散,這裡頭怪悶的。」
江小雅看著傅逸跳下馬車的背影,心想該怎麼從隊伍中逃脫呢。而且這一身的累贅,跑起來也肯定不方便。
琢磨了大半天也沒琢磨出行之有效的辦法,干跑肯定是不行,智商這種東西在傅逸面前好像癱瘓了一樣,不論想到什麼他都能給提前破解。耗到夜幕低垂的時候,江小雅覺得可以破罐子破摔了,邊境近在咫尺,百里平原一望無際,別說是藏不住人,幾十裡外的野兔是什麼色的也是清晰可見。
陡然間,疾馳而來的馬蹄聲恍惚又給江小雅帶來了希望,幾乎是本能的就想到了段容。
待高興的掀開帘子望去,遠遠一襲白衣越來越近,卻越看越不像段容,最後定睛一看,竟是房道廷。
房道廷似乎也看清了馬車裡的人,遽然一愣,緩下了動作,沒一會兒就與隊伍拉開了一段距離。只依稀聽到那方叫罵,「房道廷你個混蛋,就算我不是藺遙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江小雅罵完,那邊就徹底勒韁了,遙相呼應似的叫道,「藺遙在哪。」
「去你的,滾滾滾。」
對此,傅逸得出了一個結論,「看來你在京城的人緣也不是很好。」氣得江小雅一天沒吃下飯,段容不來救她就算了,房道廷來都來了,看到是她竟然就不管不顧了,這些人真是必須……拉黑。
臨近大食國前,傅逸去了一個地方。江小雅倒是想趁機跑路,可惜傅逸這位哥哥把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預防上了,只差拿鏈條把她鎖起來。
再回來的時候傅逸看起來心情更好了,拉著江小雅在帳內對飲了起來。
待酒過三巡,微微醺的時候,江小雅便刺探道:「什麼事把你高興成這樣。」
傅逸卻沒有醉,只是臉頰有些紅,他仍是笑笑著,颳了刮江小雅的鼻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江小雅摸了摸鼻子,琢磨道:「那你方才幹嘛去了。」
「你真的很想知道。」
江小雅突然被傅逸看的有點怕,想退縮,已被他一把抓住。
對於換下喜服,江小雅是一百個願意。但是為什麼要穿上盔甲,她猜想這大概是大食國特殊的成婚方式。
等來到城門下的時候江小雅才意識到傅逸讓她穿盔甲的用意,「先等等哈,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只是打杖這種事情不是不應該牽扯上女人的嗎?要不我還是回營地里等你好了,免得幫不了你什麼還拖後腿。」
傅逸卻圈緊了手臂,溫熱的酒氣吐在江小雅脖子上,令她直打寒顫。「很高興你能有這個自覺。不過,現在我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論上窮碧落下黃泉,總歸是有個伴了。」聲末,就抽.出了佩劍,火光簇簇下,映照的他格外英氣逼人,險些就迷了江小雅的眼。
恍惚間,萬千勇士就像是從天而降似的,追隨著傅逸,在流矢橫飛的境地里所向披靡。
生死只在一念之間的戰場,素來都是勇者天堂,弱者的地獄。江小雅不覺得傅逸這個小白臉真能保護的了她,在發動進攻的那一刻,就拔出了匕首。要說藺遙這妹子也真是讓人又愛又恨,把姐姐賣掉的時候還知道將她的匕首塞在靴子里。這會子很是派上了用場。
戰爭總是會有太多的無法預計,傅逸再耍帥,畢竟不是戰神,跟廉闕燕於臨一比就立見高低上下。是以在戰前說的話,江小雅並沒有太當一回事,就算是亂戰中不小心丟了她,也不覺得奇怪,就是要躲避亂箭和突然躥出來的敵人,讓江小雅幾度瀕臨險境。好在老天開眼,每每總能讓那些朝她揮刀而來的敵人在寸許之距的時候就被流矢放倒,等到了相對安靜的牆角邊時才發現那哪裡是老天開眼啊,分明就是廉闕那個戰神在遠處無時不刻的護衛所致。
江小雅抹著臉上橫流的涕淚,欣喜的只差沒喊親人。而傅逸也在這個時候找了回來,重新把江小雅拉上馬背,回頭笑道:「好玩嗎?」
江小雅想說去你大爺的,因為方才太激動,這會兒還哽咽著,抽抽噠噠的一句話也說不清楚,只是勒在傅逸腰上的手更緊了,頗有死也不放手的態勢。
傅逸倒是無所謂,「待會兒可別撒手太快,跌下去我可就不管了。」
江小雅一時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手上自然是有多緊箍多緊,等到進了王庭,看到段容的時候才知道傅逸方才說那話的意思。這個一直以來都給江小雅以純潔印象的哥哥吧,就同藺遙一樣樣的,骨子裡都是壞透的。不管段容是什麼臉色,如果她這會子撒手太快,少不得是要被笑話。
所以等傅逸下馬的時候,江小雅也沒有要下馬的意思,遞著手,虛弱道:「傅哥哥,我的腳還軟著呢,你抱我下來吧。」
傅逸重重咳了聲,顯然沒料到江小雅會有這一手,頗有點騎虎難下的感覺,硬是把江小雅從馬背上抱了下來。偏偏江小雅就是橫了心要玩到底,勾著傅逸不下來。
段容沒給出什麼表現,另一個人先按捺不住了。「夠了你們,膩膩歪歪的當我是死的嗎。」
江小雅尋聲望去,是一個壯實的中年男人。至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此人是傅逸的叔叔,因為兄長去世的早,侄子又年少,他便一直代理著大食的國事。久而久之的,就習慣了為已所有的權力,即便是傅逸長大成人也沒有要把權力歸還的意思,更是趁著他外出遊玩的時候派殺手去刺殺,至使傅逸有家不能歸,流落異鄉。
恍然間,江小雅想起當初在清風館的一些事情,不禁看向段容,不開心道:「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段容點頭。
「包括藺遙和親的事,也是你們計劃好的。」咬牙切齒。
段容抿嘴,仍是點頭。
江小雅握了握拳,按捺不住的想要抓狂,卻被段容二話不說一把擁抱住了,瞬間平息了大半的怒火。仍再接再厲道:「正是因為計劃好的,所以才會知道你會無恙。只是萬萬沒料想到他會帶著你一起犯險,方才瞧見你的時候,我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不信你聽聽看。」
「我之前說什麼來著。」江小雅一邊捶打一邊掉淚,「說好了不許再瞞我的,你看你都幹什麼了。」
「我錯了我錯了,我發誓再沒下次。」一一吻去淚珠的同時不禁感嘆,「原來傳授給廉闕的秘計對雅雅自己才是最奏效的。」真是個,傻大姐啊。
江小雅還欲去追究話末的意思,外間匆匆來報,說是有大軍壓境。
見江小雅投來不友善的目光,段容咳聲道:「這事不與我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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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大軍壓境的不是別個,正是尉遲千帆。
「看來皇上還是受了他的蠱惑。」段容在城牆上望著三十裡外一望無際的神策軍,很是感慨。
廉闕自告奮勇道:「末將去同尉遲將軍說清楚。」
段容擺手,「沒用的,尉遲將軍素來只授皇命,寶劍既已出鞘斷沒有回頭的道理。」
「不會又是因為我吧。」看他們一個個神情凝重,江小雅縮了縮脖子。
段容握緊了江小雅的手,「也不全是因為你。大概是他同鞠閑說不能讓我回去,我若是回去,定是要奪他的江山。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連累了大食。」
江小雅卻突然害怕起來,她從來沒見段容這樣過,「你想怎麼樣。」話雖這樣問,她卻能強烈的感應到這個活雷鋒將要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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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闕,你最好放了我。」江小雅設想了很多種情況,最差的不過是跟著段容一起回去送死。然而段容這個雷鋒啊,瘋起來真是什麼事都乾的出來,明明說好的要在一起,做這種決定對於自私鬼江小雅來說是多麼的艱難。他倒是好,前面說的好好的,嗯嗯啊啊什麼都答應你,等要上路的時候就讓廉闕來把她綁了。
「廉闕,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江小雅掙了掙手腳,卻是紋絲未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你放心,我不會讓王爺出事的。」
這種空頭支票,江小雅聽的多了。「唯一能讓他不出事的辦法就是不要回去。你看看先帝,再看看鞠康,他們哪個把骨肉親情當一回事,我們不要太天真了好不好。」
廉闕卻不為所動,在把江小雅抱上馬車后,對她說:「此地不宜久留,他如果發現你沒回去,定會派人再來。為了王爺的安危,千萬不要再回來。」
「你打算把我弄到哪裡去。」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廉闕也不多說,跳下馬車同車夫以及隨行的婢女交代了幾句,就策馬遠去了。
路上不論江小雅怎麼求,隨行的婢女就是不幫她,連續趕了三天的路才算是放慢下腳步。這三天里江小雅想通了不少事情,她的確不該跟著回去,就她這易惹事的體質,幫上什麼忙就不敢指望了,跟著去估計也就會壞事。
可惜這個覺悟並不能讓同行之人感受到,饒是江小雅說破嘴皮他們也不相信,除了把腳上的繩子給除了,手上依舊被束縛著。
江小雅挪了挪手,連續被這麼綁著,手都快沒知覺了。加上兩個木頭一樣的人跟在身邊,若是不想被悶死,大概就要看造化了。
路上經一個茶肆的時候,江小雅倒是聽到了一些亟待想要知道的事情。
「都說今年最不太平,變天就跟翻書似的,眼看著就要趕上二十五年前那陣了。」
「只要不禍害到咱們,管他天變成啥樣。」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讓一個狀元郎把持住局勢,這事指定什麼人也沒料想到。」
「可不就是。據說他也是出身貧苦人家,如今位居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皇帝都得聽他的,真真是威風的緊啊。」
「唉你們說,他如今這樣,可還敢再往前一步。」
「這有什麼敢不敢的,皇家裡能與之抗衡的都被收拾的服服貼貼,嘖,換作是我早上去了,管後世如何評說。」
聽到最後,江小雅的心沉了又沉,哪怕在心裡一直告訴自己段容他會沒事的,可在聽了那些話后,就是止不住的要擔心。而她連自己現在身處何地也不知道,更遑論其他。
茶肆外又停下了一輛馬車,江小雅起先沒太在意,等到車上的人下來時,像旁個那樣被她給吸引住了。
自從那次在太極殿見過一面之後,江小雅已經很久沒再見到龐梓昕,尤其是聽說柳慶元同她和離后就帶著孩子去了庵堂清修了。如今能在這種地方遇上,挺讓人意外的。
隨行的二人戒備心較重,見有人要同江小雅搭訕,急著便要走。不過龐梓昕也不是孤身前來的,十來個侍衛,對付他們二人綽綽有餘。
「真是太謝謝你了,我正愁怎麼脫身呢。」江小雅一邊扯下被解開的繩子,一邊說。
「姐姐何故如此。」龐梓昕滿是關切,「安平王投敵叛國已被下了天牢,不日問斬。我只奇怪為何一直不見姐姐,原來你是……」
江小雅突然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你說什麼。」
「原來姐姐竟然不知道嗎?」龐梓昕也是稀奇了,「前時大食國公主來我朝和親一事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她倒不是真為和親而來,而是來求兵的。姐姐也知道,新帝年少,諸事皆由太后同國師定奪,遂出兵一事就被否了。沒想到安平王卻私下調兵馳援,朝野上下無人不說他是造返,紛紛上奏。」
「等等,那大食國的王子傅逸呢。」
「什麼王子?」
這事,很蹊蹺啊。「那廉將軍呢。」不是說好了不會讓段容出事嗎?熊玩意的,就知道靠不住。「不過,你這是要去哪?」
「我怕鞠閑將來容不下我的孩子,所以……」
江小雅點頭,「那你就趕緊上路吧。」逃命這種事情,分分鐘耽擱不得。
龐梓昕卻反擔心起江小雅來,「姐姐一個人又待如何?要不然。」咬了咬唇,「我隨你一塊兒回去吧,再不濟求求我爹,興許他能幫上你們。」
江小雅心頭一陣感動。好姑娘,我以前真是誤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