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於心不忍

第6章 於心不忍

世子妃懷孕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世子正在親自審問斐凝玉落水當日府里當值的下人,連日來的擔憂加上連夜審問的不順,讓一向溫和內斂的世子也染上了一絲暴戾,他盯著跪在面前的下人,暗自思量是不是自己的審問太過溫和,所以才會什麼都問不出來。這副模樣把滿臉喜色前來報信的丫鬟嚇得不輕,差點兒就直接跪了下去:「稟世子,世子妃剛被診出喜脈,郡主遣奴婢來請您過去。」

世子愣了片刻,面露喜色:「當真?她人現在何處?」說話間,人已大步走出小院。

丫鬟忙小跑著跟著上去:「尚在郡主房裡。」

世子一路疾行趕到玉環軒,尚未進門就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不由輕笑出聲:「老遠就聽到小妹的聲音,如此活潑,倒真叫大哥放心不少。」

斐凝玉原本正和世子妃說著話,聽到世子的聲音,忙站起身,笑道:「大哥來的好快,果然是當了爹就不一樣了。」

「你這膽子是愈發的大了,連你大哥都敢取笑!」世子佯怒瞪了斐凝玉一眼,隨即又握住迎上來的世子妃的雙手,柔聲問道:「御醫怎麼說的?」

世子妃面如桃花,笑意盈盈:「大人說已有月余。」

世子眉頭輕蹙:「已有月余?不是每月都有請脈,怎的今兒才診斷出來?」

「原本前幾日是要請脈的,只是小妹突然落水,我心裡著急,便忘了此事。」

「即便你忘了,他們卻是不該忘的!」

眼見世子一味固執於這等鎖事,世子妃唇角一抿,眼角一挑,涼涼地看著世子,不出聲了。

本就是一雙桃花眼,挑起眼角看人的時候,眼神似醉迷離,又帶了點兒嬌嗔,能看得人心都軟了去,世子最受不得世子妃這副模樣,幾乎立刻就軟了語氣,自覺地換了話頭:「御醫可有說孩子如何了?可還健壯?」

世子妃又忍不住笑:「不過才月余,哪裡看得出健壯不健壯?不過大人說腹中胎兒尚且很安穩。」

斐凝玉看著世子與世子妃伉儷情深,心下微動,想起自己與那人之間新婚燕爾時的情形,目光漸漸迷離。

那人如今正也在秦將軍麾下一同剿匪,算算日子,差不多該返程回京了。想起上一世那未能說出口的話,斐凝玉面上微紅,心裡愈發地想念起他了。

……

世子妃懷孕的喜訊衝散了怡親王府連日來的陰霾,也讓側王妃和斐凝霜暗自鬆了口氣。

次日,天還沒大亮,玉環軒外突然跪了一個丫鬟,等到春蘭將此事稟報給斐凝玉知曉的時候,那丫鬟已經凍得臉色發青,額頭一片血肉模糊,想來是磕了不少頭。

斐凝玉看著丫鬟滿臉是血噤若寒蟬的模樣,掃了春蘭一眼,淡淡道:「我竟不知,這院子里竟是你春蘭說了算。」

春蘭原本正站在一旁看好戲般地瞅著跪在地上的丫鬟,暗想這丫鬟的膽子著實是不小,差點兒就謀害了郡主,如今還有膽子上門來請罪!卻沒想到郡主第一個點的竟是自個兒的名字,一時間有些愣怔,隨即才直直的跪到地上:「小姐,春蘭不敢,春蘭冤枉啊!」

「冤枉?」斐凝玉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捻起一粒梅子細細看著:「香菊,把剛剛她在外面跟你說的話再說一遍。」

聽到郡主叫出自己的名字,香菊有些受寵若驚,想著先前春蘭的話,眼底閃過一抹遲疑,卻到底不敢違背郡主的意思,盡量用平板的語氣道:「回小姐的話,春蘭姐姐說奴婢差點兒謀害了郡主,是犯了大罪,應以死謝罪。」

「蕙蘭,你來把當時的情形說與我聽聽。」

蕙蘭的臉色微微一變,咬著唇飛快地看了斐凝玉一眼,知道她是動了真怒,當下再也不敢遲疑,上前兩步,走到香菊的身前,揚起手就給了香菊一個巴掌,只是那巴掌落到香菊臉上的時候,已經沒了任何力道。

而後,蕙蘭抱起手臂,抬著下巴,冷笑一聲:「原來是你這賤婢把油水撒到那石頭上,害得小姐失足落水,差點兒連我們都要陪葬!說,是誰讓你來謀害小姐的!」

「謀害郡主可是死罪,你以為就憑你在這裡跪兩個時辰,就能讓小姐原諒你做過的事?我若是你,早就以死謝罪了,或許還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蕙蘭說完,也跟著跪了下來,哭道:「小姐,蕙蘭錯了!」早上其實是她先知道香菊跪在外面的,可她沒有直接稟報郡主,反而告訴了春蘭,之後更是一直都在旁邊看著,郡主若是要追究起來,她同樣逃不了干係!

春蘭的臉色慘白,哆嗦著唇,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不停地磕頭。

斐凝玉卻看也不看那兩人,只將目光落在香菊的身上,她當然知道香菊是為何一大早跪在她門外。上一世的時候,香菊一直跪到昏迷都沒能踏進小院一步,之後更是因為斐凝玉的遷怒,從廚房被調到了洗衣房,之後沒兩年就病死了。死的時候,正值斐凝玉與那人訂親之時,屍身連一卷草席都沒有,直接被扔到了枯井裡。斐凝玉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也是幾年後無意中聽斐凝霜提及。

當初聽聞此事的時候,斐凝玉的心裡頗有幾分傷感和懊悔,她雖不殺香菊,香菊卻因她而死。她生性並非草菅人命之人,是以之後聽聞香菊還有個姐姐,便毫不猶豫將那人收進自己羽翼之下,諸多照顧,即便後來被那人背叛,卻依舊放過了她,只因為她的那一句「你以為你對我小施恩惠我就會忘了你害死我親妹妹的事嗎?」。

如今重來一次,斐凝玉最想彌補的,自然還是香菊本人。

察覺到郡主的目光,香菊又磕了個頭,額頭卻不敢碰上鋪在地上的雪白毛毯:「小姐,是奴婢把油水弄到了石頭上面,之後又沒有清掃乾淨,都是奴婢的錯,還請小姐責罰!」

斐凝玉的語氣依舊淡淡的,聽不出喜怒:「為何油水會弄到石頭上?」

「那日奴婢端著食盒,一不留神被雪兒撞了一下,打翻了食盒,裡面的湯汁灑在了石頭上,奴婢笨手笨腳,竟沒有擦乾淨石頭上的油水,害了小姐,奴婢千該萬死!」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當年自家大哥不相信,若非親耳聽到斐凝霜曾在她重病之際提及此事,斐凝玉恐怕也是不會相信的。

「如此看來,罪魁禍首是那頑劣的雪兒,你雖有錯,卻不至死,不過,也是要罰的,那便扣除半年的月錢吧。」

香菊伏趴在地上,聽到耳邊的話,一時間愣在原地,滿臉地難以置信,郡主居然真的原諒自己了?居然還只是罰了半年的月錢!這讓原本抱著一死的決心前來認罪的香菊有種尚在夢中的錯覺,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口不擇言:「小姐大恩,奴婢,奴婢萬死不辭!」

斐凝玉唇邊的笑容一縱而逝:「墨蘭,帶她下去上藥。」

「是。」

等到墨蘭帶著香菊退下,斐凝玉這才看向香蘭和蕙蘭,兩人從剛剛起就在不停的磕頭,只是地上鋪了毛毯,聽不到聲響,不過能看出她們也是花了大力氣,額頭已經有些泛紅了。

「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奴婢只是替小姐不平,奴婢真的……」

「替我?」斐凝玉慢悠悠道:「我竟不知你還有這等資格。」

春蘭全身都涼了,她自幼便跟在斐凝玉身邊,又是最得寵的丫鬟,自然知道斐凝玉生氣起來是怎樣的語氣神態。

蕙蘭也咬緊了唇,再也不敢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響。

此時,恰逢劉嬤嬤送湯藥過來,這位劉嬤嬤是怡親王身邊的老人了,當年還曾當過斐凝玉的乳母,如今奉命一日三頓地盯著斐凝玉吃藥,因此不必通傳。

劉嬤嬤剛一進門就瞧見廳里的氣氛不對,目光極快地轉了一圈兒,不動聲色地走到斐凝玉身前,好似沒看到面前這一切,笑容溫柔:「小姐,湯藥煎好了,趁熱喝了吧。」

斐凝玉坐起身,接過湯藥一鼓作氣地咽了下去,又接過甜湯喝了兩口,壓下滿嘴的苦澀,這才開口:「嬤嬤,御醫不是換了藥方么?怎的還這麼苦?」

劉嬤嬤笑道:「良藥苦口,待小姐的病好了,便不用喝這湯藥了。」

斐凝玉故作苦惱地嘆了口氣:「我覺得我這病已經好了。」

「小姐莫要嘆氣,御醫說了,只要按時服藥,再好生調理,要不了多久就能痊癒了。」

「但願如此。」斐凝玉又道:「嬤嬤,春蘭和蕙蘭是母親當年親自為我挑選的丫鬟,也是嬤嬤親手調、教的,如今她們犯了錯,我也不知該如何才好。」

劉嬤嬤面上一凜:「既是犯了錯,自當受罰。」

「可她們是母親挑選的人,又服侍我多年,我有些不忍。」

劉嬤嬤看著斐凝玉的神色,片刻后,她福身道:「小姐,她們是奴婢一手調、教的,如今做了錯事,也是奴婢管教無方,小姐若是信得過奴婢,請把她們交給奴婢,奴婢定會給小姐一個交代。」

斐凝玉要的便是這個結果:「如此便要辛苦嬤嬤了。」

「這是奴婢分內的事。只是如此一來,小姐身邊就只剩下墨蘭和寒蘭兩人,怕是會照顧不周,奴婢回頭再送兩個丫鬟過來。」

斐凝玉道:「不必了,讓側王妃知道,又該對嬤嬤心生不滿了。」

劉嬤嬤正聲道:「奴婢是聽王爺的命令行事,調配兩個丫鬟給小姐,誰敢說不是?」

「我知道嬤嬤心疼我,不過,當真不必如此,我這院里還有不少人手,身邊兒也還有墨蘭和寒蘭。對了,剛剛個叫香菊的丫鬟來我這裡請罪,嬤嬤你看她如何,不如就讓她留下好了。」

劉嬤嬤本就是掌管這府里丫鬟的嬤嬤,此刻聽斐凝玉提及,很快便想到了香菊是誰:「這個香菊,手腳倒是個勤快的,只是性子太過老實木訥,不知變通,我便將她派到廚房裡去了。前幾日聽說家中奶奶病故,世子妃准了她回家一趟,好像昨兒傍晚才回來的,怎的今兒來你這裡請罪?她做了什麼錯事?」

斐凝玉看了眼寒蘭,寒蘭會意,將剛剛發生的事同劉嬤嬤說了一遍。

劉嬤嬤聽完,臉色都變了:「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貿然聽信一人之詞,依奴婢之見,這香菊還是交由世子來定奪吧。」

斐凝玉抿了抿唇角,上一世,香菊暈倒之後,確實是被送到世子那兒,之後又被審問了好些天,卻始終沒有吐出任何人。世子自然是不信的,就連怡親王都不信會有這麼巧的事,雪兒自幼便被養在王府里,從不會平白無故地去撞人。

也正因為無憑無據,後來世子直言讓斐凝玉遠離斐凝霜,斐凝玉自是不肯,還與世子吵了一回,之後更是遷怒於香菊,以為是她說了什麼才讓世子不喜斐凝霜。

想起那時的自己,斐凝玉便覺得羞愧,大哥不眠不休地追查謀害自己的人,自己卻如此辜負他的疼愛!

「那便讓大哥來定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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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再為君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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