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葉凌

走出政府大樓，唐睿一眼就看見門前不遠處停著的熟悉的車。

丟了煙頭,不顧身後守門的衛兵一臉嚴肅的批評他亂丟垃圾的行為,他很自然地走上前,繞過車子另一邊，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

「呯！」車門關上。

「怎麼樣？」左少白一邊問，一邊發動了車子。

唐睿沒說話，落下車窗，隨後抬起左手,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

「你倒是真沉得住氣。」左少白嘆了口氣。

「談判這種事，本來就是誰先沉不住氣誰吃虧。」唐睿一聳肩。

「要是議長知道自己明明抓了一手好牌卻被你嘔死了,會不會抓狂。」左少白搖頭。

「牌好牌壞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打牌的人的技術。」唐睿得意道，「像我,就算抓一副爛牌,一樣大殺四方。」

「美得你。」左少白一聲冷笑。

說話間，車子拐過一個彎，進入商業區。

雖然因為戰爭的關係，首都星的氣氛也嚴肅了不少，但A區商業街依舊繁華，人群熙熙攘攘，車流如水。

「說起來，你真不擔心周羽澤？」左少白忽然道，「你設計的那個逃生系統，是隨機傳送的吧？就不怕萬一傳送到宇宙空洞去回不來了。」

「這個……沒事吧？」唐睿摸摸鼻子，「那時候他不也是在沒有任何導航的情況下直接找到了地球嗎？而且隨機傳送的距離有限，送進宇宙空洞的可能性不大。」

「我問一句，你說半天……也不是真不擔心啊？」左少白一聲冷笑。

「那是我的結婚對象，不擔心才奇怪好吧？」唐睿轉過頭，一臉像是看白痴的表情看著他。

「…………」左少白抽了抽嘴角，無語了。

「到了……啊，快上車。」唐睿把頭探出車窗，招了招手。

坐在街邊咖啡館里的蘇映棠見狀，也不理會他，悠閑地把侍者叫過來結賬，拿起外衣往肩膀上一搭，慢吞吞地走過來，拉開後座的門上車。

「我上次讓你準備的東西怎麼樣了？」唐睿問道。

「差不多，只是實驗結果有點偏差，比你要求的還危險，需要調整的話，大概只能路上再做了。」蘇映棠答道。

「不用了，危險更好。」唐睿笑眯眯地道，「我給你的要求是最低標準，你要是能弄更好的，還省我的事了。」

「你小看我？」蘇映棠一挑眉，語氣很冷，還帶著絲絲殺氣。

「沒有沒有。」唐睿乾笑了一下，岔開道，「弄了多少？」

「不多……不過你確定這種程度夠了？」蘇映棠冷哼道，「往下調不容易，但是往上調可方便得很。」

「那就往上，盡量往上，有多高調多高！」唐睿聞言，不假思索道。

「我忽然覺得挺同情雷奧林斯的。」左少白汗顏道。

「你有空還不如多同情我一下。」唐睿一撇嘴，「一把老骨頭了還要去打這種收拾爛攤子的仗。」

「哼！」這一次是左少白和蘇映棠各自丟了個白眼給他。

「對了，這個你看看。」左少白從外衣口袋裡掏出儲存卡。

「什麼？」唐睿拉出車上的光腦，插卡開機。

「姚雪送出來的東西……」左少白頓了頓，又道，「其實，應該是王浩然送出來的。」

一行行的數據閃過，唐睿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天虹星，簡單說就是研究院的實驗所。」左少白繼續道，「各種帶有危險性的，有違人道主義的，會引起全民公憤的實驗，都會悄悄的在那裡實驗。包括前幾年開發出來的應用在星際戰艦上的空間跳躍休眠艙。天虹星地處偏僻，文明落後，上面只有幾十萬無權無勢的平民，就是失蹤案多發，也不會驚動首都星。一句話概括，那些民眾就是實驗所豢養的小白鼠。」

「嘭！」唐睿一拳打在車壁上。

「過分。」連清冷的蘇映棠也評價了一句。

「王浩然是天虹星的設計者，也是這個計劃的參與人，更是許多實驗的直接研究員，也怪不得政府不能隨便滅他的口。」左少白一聲冷笑道，「不應該知道的事知道得多了很危險，可是……當他知道的東西超過一個限度，就能反制，活到一把年紀，果然不是白活的。」

「那姚雪？」唐睿問道。

「王浩然的學徒，他從小帶出來的孤女。」左少白答道，「他通過姚雪送出這份天虹星的實驗記錄，想必是上面急了，想要不顧一切滅他的口。這份東西……公布出來的話，足以讓議會的席位撤換三分之二，整個聯邦政府徹底洗牌！」

「那我們怎麼辦？」蘇映棠問道。

「不怎麼辦。」唐睿想了想，片刻間，臉色已經恢復如常，關掉光腦，拔出儲存卡，塞進左少白襯衫左胸的口袋裡。

「不管？」蘇映棠皺眉。

「現在……不能管。」唐睿嘆了口氣，表情有些無奈，「前線的戰事失利根本封鎖不住，如今我們內部看起來還算平靜，可實際上就是一根繃緊到了極限的弓弦，只要再加上一點點力量——啪，就斷了。」

「該死的帝國這次也真下了血本了。」左少白陰沉著臉，咬牙切齒道，「派間諜在聯邦境內大肆宣傳前線戰事想瓦解民心，造成我們內部混亂，這些間諜很多都是潛伏數年甚至數十年，還有幾代在聯邦紮根的死間，這一仗后，如果打不下聯邦，帝國在我們內部數代的心血，就全部廢光了吧！」

「唔，說起來，居然有這麼多間諜潛伏，議會說情報科不作為，再設立反間諜特別行動小組也沒錯嘛。」唐睿道。

「他們抓了幾個間諜出來？」左少白怒道。

「這不是成立才七年？」唐睿道。

「你到底幫哪邊的？」左少白猛地一踩剎車，轉頭吼道。

「本人幫理不幫親！」唐睿一抬下巴，義正詞嚴。

「滾！」左少白用駕駛座的電控按鈕打開副駕駛座車門，一腳將他踹下車，然後猛踩油門，揚長而去。

「小心眼。」唐睿對天翻了個白眼，拍拍身上的灰，轉過身。

巨大的大理石碑上，「中央軍事學院」六個大字龍飛鳳舞，剛猛有力。

雖然戰事不利，但新年假期結束，新學期還是正常上課的。

唐睿走進教學樓，沒有去找校長，直接找到正在上理論課的機甲系，站在教室外，對著講台上的導師吳志海一招手。

吳志海一愣，先吩咐了學生自習，自己走出來：「唐准將？」

「抱歉，我有急事，找一下唐嫣和陳莉。」唐睿道。

「好。」吳志海也沒打算故意跟一位將軍過不去，很快就把兩人叫出來，還體貼地關上了教室門。

空空蕩蕩的走廊上，只剩下他們三人，隱約能聽到各個教室里傳來的講課聲。

「哥？你怎麼來了？」唐嫣奇道，「今天周末，一會兒我就回家了。」

「來不及了，我有話跟你說。」唐睿嚴肅地看著她。

「什麼？」唐嫣一臉的茫然。

「我要出征了。」唐睿只說了一句話。

「…………」唐嫣張大了嘴，目瞪口呆。

「照顧好自己……」唐睿抬手摸摸她的頭，輕輕一笑，「就是這樣。」

「什麼就是這樣啊！」唐嫣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拉下他的手，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又堵在了喉嚨口，半天才遲疑道，「為什麼這麼突然。」

「不算突然了。」唐睿笑笑道，「再說，你自己要考軍事學院，難道以後是準備在首都星當巡邏警察的嗎？早點習慣起來吧。」

「嗯……」唐嫣的目光有些閃爍，緊咬著嘴唇，臉色也很緊張。

不過……機械師，畢竟不是第一線，應該……不要緊吧？

「小陳，我這妹子，一直得你照顧了。」唐睿轉過頭，對著陳莉溫言道。

「不，小嫣幫我很多，唐大哥也是。」陳莉坦然道。她清楚，最起碼，如果不是唐家兄妹的關係，她不可能得到和晨曦小隊一起訓練的機會，甚至還有周羽澤的親自指導。

何況，作為旁觀者，她比唐嫣看得更清楚。

唐睿，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復役軍官，這次出征，同樣也不會那麼簡單。只是……不能說。小嫣已經很擔心了，只願……一切順利吧。

「放心，我會回來的。」唐睿拍拍兩個姑娘的肩膀，用力一按，然後很洒脫地轉身離去。

「哥……」唐嫣的聲音像是突然啞了一樣，最終沒有說出口。

「沒事的。」陳莉從後面抱住她，低聲安慰。

而此時，遙遠的星空中，安遠號上——

冷眼看著控制台上人來人往，一道一道的命令傳遞，封浪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牆，一言不發，甚至連身上出戰的那套帶血的軍裝都沒換下來，只是流血的手隨意用紗布包了包，隱隱還透出血跡來。

「副隊長……」陪他一起呆在這裡的江密和白元也是一臉的憂慮。

這一戰，晨曦小隊無疑是力挽狂瀾的最大功臣，是他們拚命拖延了帝國的追兵，保住了主力，可代價是小隊編製半殘，損失過半，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靈魂，周羽澤依舊不知所蹤。

「隊長不會有事的。」封浪咬著牙，與其說是在安慰別人，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暴雪是那個混蛋設計的，不可能會給隊長設計一道自爆的程序。」

兩人也無言，雖然同意他的話，可是親眼看見暴雪化作一道火線，並沒有看見任何逃生艙，心裡總是不踏實。何況，以那個爆炸的威力和火線一瞬間蔓延的速度，恐怕任何逃生艙都來不及脫離機甲主體的。

「屠帥！」猛然間，前方的通訊兵一下子跳起來，語氣中充滿了驚喜。

「什麼事？」一臉疲倦的元帥屠鴻回頭吼道。

「周少校……周少校回來了！」通訊兵大喊道。

聞言，控制室里靜默了一瞬，下一刻，一陣歡呼聲震耳欲聾。

屠鴻也忍不住吐出一口氣。

如今的戰局，雖然多一個機甲師根本於事無補，可周羽澤不一樣，他是戰神，是民眾的信仰，尤其經歷過七年前葉凌的事，如果這次周羽澤陣亡，消息傳回首都星，恐怕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民心頓時就要崩潰了。

不管周羽澤是怎麼從暴雪的自爆中逃脫的，但是……回來就是天大的好事！

「隊長回來了。」封浪抬起頭，緊繃的臉色終於松下來。

「啊……忽然覺得好累。」他身邊的江密和白元突然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一樣，滑坐在地上，互相看看，又忍不住笑起來。

雖然傷亡很大，可是隊長還在，晨曦小隊就在！

「元帥，首都星的命令來了。」另一個通訊兵道。

「援軍決定了吧。」屠鴻從興奮中回過神來，一聲長嘆。

不是不知道，援軍到的時候，就是他免職的時候，回去……這樣的大敗，軍事法庭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的吧。

「是，可是……」通訊兵的臉色很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新任元帥是誰？莫斐那老頭？」屠鴻不耐煩地問道。

「報告元帥，首都星的通訊……好像弄錯了！」通訊兵大聲道。

「什麼？弄錯了？」屠鴻一愣，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新任元帥……這不可能啊……」通訊兵道。

封浪聽著，眉頭微微一抽，這該不會……

「可不可能本帥自會判斷，新任元帥究竟是哪個！」屠鴻怒道。

「是……是葉凌！是葉元帥！」通訊兵嚇了一跳，眼睛一閉，大喊道。

一句話出口，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你說……什麼？」門口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

「隊長！」白元眼睛一亮，整個人撲上去掛在了來人身上，差點就放聲大哭了。

「你說，元帥是誰？」走進來的周羽澤雖然一身狼狽，但一雙眼睛卻亮得出奇，也沒管掛在他身上的白元，只對著通訊兵再問了一遍。

「是……葉凌……」通訊兵期期艾艾地道。

這下，控制室才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聲。

「葉凌那時候也才是准將，怎麼可能挂帥。」一個中將道。

「誰說不行？」屠鴻面無表情道，「葉凌殉職后，連升三級成為上將，授元帥銜，民眾提起來，不是都喊一聲葉元帥？」

「那能算數？」另一位上將很想掀桌。

「檔案記載，軍部留底，怎麼不算？」屠鴻反問道。

「這……」眾人啞然了。

而聽到他們對話的士兵們，除了暗自抹汗的封浪，無不在心裡叫囂，這重點是葉凌有沒有資格挂帥的問題嗎？是死人怎麼活過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