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11
之後錢茜又問了一些問題,儘管有些問題岑昱或者孟詞可以回答,席正初還是很專業地以「與案件無關」「侵犯**」等理由拒絕。
錢茜問了一些問題后又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便利店最近有沒有來過很奇怪的人?或者有沒有發生過不尋常的事情?」
孟詞抿唇,看向岑昱不說話。
錢茜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孟詞仍然沉默著,她獨自坐在那裡,放在腿上的手有些無助地捻著大腿,睜大的雙眼無神地看著地上的某一個點,像是走進了一個只有她自己的世界,無法和外界交流。
她聽到了席正初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我的當事人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據,她可以不回答你的問題。」
也聽到了岑昱安撫性的話:「沒事,不要緊張。」
孟詞略微點了點頭,感覺周圍氣氛有些不對,對面的女警應該是有些怒了,但她還未及繼續追問,就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是昨天審訊她的那個男警官。
他和女警官打了一聲招呼,把她叫了出去,低聲和她交談:「最近兩天接連發生兩起案件,上邊兒要求我們儘快破案。但南城梯那邊是什麼地方?那是南城最亂的地帶,那一帶的住戶賣/淫的吸/毒的偷東西的都有,又因為太窮了,又沒有監控設備,案發地點白天都是安靜的,人少,目擊者也少,我們能找到的線索太少了。這案子,不是我們想破就能破的,現在也只有孟詞這條線。」
錢茜蹙眉道:「之前你不是和那個特拽的犯罪心理學家林恪關係不錯嗎?要不問問他?他肯定能找到一些線索。」
隨後,孟詞就聞到一股煙味兒,立馬捂住了鼻子,應該是劉少飛在吸煙。
劉少飛刻意壓低了聲音:「也成。他和林搖回去后,我們遇到的案子大多數都能自己解決,這一起案子還真/他/媽的就邪門兒了,目擊證人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五來。但現在他們那邊應該是在凌晨,肯定打不通,就打通了也要被罵成狗。」
說完,他掐滅了煙,走了出來。
孟詞仍然有些彷徨,她有些不自信,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否是對的,還是拿不準該不該說,又或者,她該不該冒這個險。
她感覺,自己又好像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年她被一群人堵在街角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助她,那時候的她感覺到了絕望和恐懼,那種恐懼,一直伴隨她至今。
她甚至在想,如果那一年有人幫助了她,現在的她會是怎樣的?她應該是開朗的,樂觀的,熱愛生活的……
但是那時候不管她怎麼喊救命,始終沒有人站出來。
那現在呢,她該站出來嗎?
孟詞的心裡沒有答案,劉少飛已經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她能感覺到他在盯著她:「如果你知道一些其他的線索或者能想起一些細節,對我們都有很大的幫助。雖然熊大明和張正娟並非十分良善的人,但殺害他們的人也是非正義的。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們不能因為討厭一些人就把他們殺了或者把他們的死看成是理所當然的。我們不知道兇手是不是還會行兇,也不知道下一次他殺的是好人還是壞人。」
說到這,他變得疾言厲色:「但是,如果因為你沒有說出你所知道的相關線索和細節而導致兇手逍遙法外,你就是幫凶!你可以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死的人是你的親人,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無動於衷嗎?」
孟詞心中一顫,眼眶有些發酸。席正初正要開口維護孟詞時,孟詞顫聲道:「你胡說!不是這樣的……幫凶的字面意思是幫助他人行兇或者作惡,幫凶在法律上最接近的概念是從犯,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或輔助作用。我沒有說出知道的所有細節,並不是,導致兇手逍遙法外的直接原因或者根本原因。」
她的抖著唇,聲音並不大,有些沙啞,沙啞得不像是自己的,卻很清晰:「你只能在道德層面譴責我,而無法把我定義為幫凶。這兩次事件中,死的都不是我的親人,你的假設不成立,並且讓我很不舒服。」
劉少飛對孟詞這近乎於尖銳的話有些詫異,因為昨天,她還是一個病西施,一個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的人,她甚至不敢看著人的臉,只是低著頭,問什麼,她答什麼。不主動透露,也不抗拒。
席正初立即出言維護孟詞:「我的當事人不願提及和這個案件相關的事情,你們不能威逼。憑劉警官剛才的那番話,我們完全能以誹謗罪起訴你。但我的當事人並不願意這樣做,她已經有不在場證明,希望你們能適可而止。」
然後他表示要帶孟詞和岑昱離開。
孟詞閉了閉眼,身子還有些微微地發顫。岑昱想拍拍她的肩安慰她,但想到她的心理障礙,剛抬起的手只能放下。
錢茜只覺得剛剛面對他們還很清冷很有距離感的人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溫和起來,岑昱微微側身目光溫柔地看著孟詞:「沒事了,有我在,都會沒事的。不要緊張,我們馬上就走,好不好?」
孟詞聽到岑昱的話,心中繃緊的弦在這一刻略微放鬆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怯怯地看著他,他的身上好像有光,他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他清雋的臉上沒有那些讓她害怕的表情。他整個人在這裡,都好像在說:孟詞,不要怕。
這樣的他讓她想起了他的幫助,雖然他說他的目的是為她做心理諮詢,但他一直在幫助她。
在這一刻,孟詞好想哭。
她曾經因為沒有人幫助她而感到絕望,遭受了更多的痛苦,但現在,不管受害的人是好是壞,她也扮演著那個在路邊無動於衷的人。如果在遇到需要她站起來去幫助別人的事情她選擇了逃避,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期冀別人的幫助呢?
如果每一個人都在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都無動於衷,那當我們的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誰會來幫助我們?
其實,在她用軟體繪出那兩張圖的時候,她心裡早就有傾向性的選擇。可是她因為心中的害怕,遲遲不敢下定決心。
然而這一刻這樣溫柔地看著她的岑昱,卻讓她知道,正能量是需要傳遞的。如果我們對這個世界冷漠以待,世界回報給我們的也會是冷漠。
她想要勇敢一次,勇敢地做她能做的事,勇敢地,直面她人生中的每一段旅程中發生的每一件事,不要逃避。
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臉,靜默了一瞬,放下手對著岑昱搖了搖頭,輕聲說:「不要擔心我,我可以的。」
她閉了閉眼,面向劉少飛,聲音細細的:「請給我一台電腦。」
劉少飛見孟詞有些鬆動,立馬就讓錢茜抱出一台筆記本電腦來。
孟詞從衣兜里拿出U盤插/進USB介面,打開她做好的兩張圖片:「這是前天我看到的。」
圖片打開后,她選在眾人要圍過來時走到一邊,岑昱擔憂地看向孟詞,孟詞的目光沒有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但這一刻,她像是堅韌的蒲葦一樣,只是站在那裡,就讓他感覺到了她這一刻的勇敢。
她從她的世界里,往外面的大千世界邁出了小半步。
席正初依然保持著專業的態度,在旁邊像是一座冰山一樣坐著。劉少飛和錢茜看向筆記本上的圖片時,幾乎是吃了一驚。
兩張圖。
第一張圖:便利店中,透過洞開的門,一個國字臉濃眉大眼亂髮下巴泛青穿著黑色皮夾克黑色褲子黑色休閑鞋的男人微微側身,看向門口。他眼神兇惡,手指關節粗大還染著血,褲腿占著泥點,鞋子上哪裡裂了膠哪裡沾了泥哪裡破了個線頭也都一清二楚。在他的左邊,是一張大床,床上鋪著的床單的顏色、花紋、上邊的血跡濃淡的層次、光著身躺在上邊的張正娟躺著的姿勢、身上哪裡染了血哪裡有傷口傷口的形狀等等,全都一清二楚。
第二張圖:惶急的雨打在地面上濺起了水花,不遠處的巷子口,一個穿著黑色的膠皮雨衣的男人站在前方,雙目射出了凶光,就等著獵物到來,周圍的環境以及人的身高、體型全都一清二楚。
錢茜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好像是照片一樣的兩張圖,手肘捅了捅劉少飛,劉少飛也有些震撼:「這是……」
這不可能是照片,一個人在逃跑的時候不可能還能鎮定地在雨中拍下這樣的照片!
但這是孟詞給他們的,顯而易見的是,這兩張圖片呈現出了她能觀察到的細節!
「第一張圖是我從南輝超市回到便利店,在便利店後門看到的場景,第二張圖是我在逃跑的時候兇手在前方堵截的場景。我可以保證,圖片沒有任何錯誤。」
孟詞開了口,此時此刻的她在岑昱走過來的時候,站在了岑昱的身後,聲音有點發抖,說出的話卻是有條理的。
劉少飛震驚地問:「這你畫的?」
孟詞在岑昱的身後點了點頭,但她的身形已經完全被岑昱遮住,這無形之中給她增加了一絲安全感。
她開口,說起自己知道的情況:「張正娟曾經喜歡使用微信和陌生人聊天,尤其喜歡『搖一搖』和『附近的人』這兩個功能,並且經常趁熊大明不在家的時候約網友到便利店親熱。前天上午我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