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4
「你怎麼在這裡?」岑昱推開車門下車,在她面前站定,有些詫異地問。
孟詞咬著下唇不說話。
就在岑昱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的目光看向那亂而堵的車流,聲音極輕,還打著顫兒:「我去警局的,他們懷疑我殺了人。」
眼眶的酸澀累積到了最高點,好像她只要一個垂眸,眼淚就要掉下來,但她終久沒有。
她也不敢去看岑昱的反應,只是低著頭往前走。
「哎,你去哪兒?」她剛走了兩步,就被岑昱叫住。她有些不明白,他叫住她幹什麼?
就在這時,岑昱的手機響起,岑昱溫和地看著她說:「你先稍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孟詞只聽見他說了兩句話,一句是「我是」,一句是「我知道了」,然後他就掛斷了電話。他彎了腰,躬身和她平視:「出了什麼事?能和我說嗎?」
孟詞垂頭不語。這是她的事,又為什麼要說出去給別人增添煩惱呢?她微微地搖了搖頭,努力地平復心頭的澀意,好想哭。
岑昱的腳離她的僅有幾步之遙,他和她保持了相對於她而言的安全距離。
他寬慰她:「不想說也沒關係。你吃午飯了嗎?」
孟詞搖頭,又點頭。
岑昱嘆了一口氣,說:「還好我今天約了客戶在這邊見面,正好可以帶你回南城碑。我也有些餓了,先陪我吃午飯好不好?」
孟詞抬起手,用手背遮住了眼睛:「昨天已經很麻煩你了,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我一個人可以回去的。而且我還有事要做的,以後,以後再陪你吃飯好不好?」
岑昱笑了笑,說:「怎麼可能是麻煩呢?正好我一個人,一個人去吃飯感覺多怪啊,別人肯定都會對我指指點點的,說,『唉,你看那邊,那個男人怎麼一個人來吃飯。』我多囧。」
孟詞咬唇,正好看到好像有交警過來,這邊又不讓停車,便點了頭,上了岑昱的車。
她有些局促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抿了唇,車內吹著暖氣,讓她更想睡覺了,她全身的細胞都叫囂著要休息。但她不敢,畢竟這是別人的車,人家要載她,已經是好心了,她要是睡著了多不好。
岑昱一邊開車,一邊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盒牛奶給她:「這是別人給我的,我一直都不喜歡喝牛奶,你幫我喝了吧。」
孟詞聲音乾巴巴地說了聲謝謝,抬手要接過來時,不小心碰到了岑昱的手指,她登時驚懼地縮回了手,整個人都恨不得蜷成一團,身子一顫一顫地抖。
岑昱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他並沒有說什麼,一手開著車,一手把吸管插/好,只捏住牛奶盒的下端,再度遞給她說:「剛剛都是我不好,沒有注意到。你不要怕,現在,我的手在下面,你只要用你的手拿上面,就碰不到我的手了。這樣,你看好不好?」
孟詞睜大眼看了岑昱幾秒鐘,試探地伸出手又縮了回來,如此反覆了三次,她的胃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她的臉和眼圈兒一樣紅:好丟臉。
她飛快地接過牛奶,含/住/吸/管輕輕地吸,溫熱的液體就從她的口腔順著食道滑入空空的胃裡。
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岑昱唇邊好看地翹了起來,她聽到他說:「謝謝你幫忙啊,不然丟了多可惜。」
孟詞只覺心中的澀意淡了不少,突然咳嗽了兩聲,她臉色通紅地捂住唇,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過狼狽,然後岑昱遞給了她紙巾,她擤鼻涕,然後……感覺自己真的很討厭,竟然在別人的車上做這樣的事。他說他想去吃飯,然而她在他車上擤鼻涕了,還吐痰了,雖然是吐在紙巾上的,但還是不雅,他還能吃得下去嗎?
她的眼圈更紅了,總覺得自己是在恩將仇報。等弄好之後,她才低聲說:「對不起啊。」
岑昱看上去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道歉?」
孟詞又不說話了,只是含著吸管小口小口地喝著牛奶。
她垂著睫毛,過了一會兒,聽見身邊的人說:「從這裡到南城碑還需要半個小時,你正感冒著,要是覺得累就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他的話音剛落,她的眼皮就闔上了,整個人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岑昱轉頭看了看她,任然穩穩地開著車。
快到南城碑時,他就感覺到了身邊的人呼吸急促起來,她的頭小幅度地左右搖晃著,眉頭也皺得死緊:「不要,不要過來……」
岑昱剛要叫醒她,就發現南城碑已經到了。他踩下剎車,幾乎是車子剛停,孟詞就醒了過來。
她透過窗子看了看外邊兒熟悉的街景,推開車門下車,岑昱就帶著她去買了兩杯熱茶,遞給她一杯,又帶她進了一家很乾凈的飯館。
吃過飯之後,孟詞道謝,她特別實誠地說:「我知道你是看我沒吃飯,故意說讓我陪你。謝謝。」
「我要走了。你是一個好人,」說到這裡,她想起了網上常常出現的「好人卡」這個詞,補充了一句,「是很好很好的人,謝謝。我什麼都沒有,只能祝你永遠事事順心。」
岑昱搖頭:「我什麼都沒做,別把我想太好啊。不是都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誰都有遇到難事的時候,當然是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對不對?」
孟詞眼睫一顫,眼淚順頰而下,而的唇邊卻揚起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說完,她轉身,走向了一條步行街。
步行街兩側的高樓之間,她的背影筆直,像是清矍孤傲、寧折不彎的竹,她的背影在眾多人的身影當中一點一點地變小,似乎要消失不見。在不用直接面對人的面龐時,她沒有低著頭,只是孤獨地一個人走向她的前方。
岑昱站在他和她剛剛分開的地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大聲叫了一句:「孟詞!」
很多人都回頭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大喊大叫起來。他又喊了一聲:「孟詞!」
那個背影回了頭。
孟詞的一顫,疑惑地看向站在原地的岑昱,有些不明所以。這個昨天才遇到並且給予她莫大幫助的人,叫住她幹什麼呢?
她轉身,看著他快步走向她。
他問她:「可以告訴昨天到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凝眸不語,只聽見他說:「我有預感,你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應該和昨天、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關,對嗎?我只是想確定你的安全,如果今天你出了什麼事情,我想我這一生都背上一條人命,我的餘生都將在悔恨中度過,因為我有機會阻止,但我卻錯過了。」
孟詞嘴角扯開一個苦澀的笑,她好像,把他牽連了。
她簡單地告訴他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抬起頭看向岑昱,卻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雙眼,她說:「我不會有事。兇手已經走了,娟姐的老公應該也在家,很安全的。」
她試圖說服他。
他顯然不信:「他大約已經知道你昨天沒有報警的事,肯定會遷怒你,怎麼會安全?」
冷風吹過的時候,刮在臉上依然冷,她蓬亂的發也因為寒風而胡亂飄舞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岑昱,因為她也知道不安全,但這一趟,她必須去。她的證件、她所有的東西,都在房東那裡。
只是這一切沒必要都讓這個昨天才認識的男人知道。她是誰?憑什麼就麻煩別人幫忙呢?也許在生活中,別人經常遇到這樣熱心的幫助,但這種情況於她而言少之又少。
而且,既然是危險的事,就沒有必要把一個很好的人牽扯進來。
她說:「岑先生,你不用擔心的。我不會一個人去,我等會兒就找一個避風的地方給我朋友打電話,讓她陪我去,這樣一有不對勁,我們就跑,然後報警,不會有危險的。」
她剛說完,就聽到他略微有些斥責的聲音:「胡鬧!你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怎麼給你朋友打電話?你和人交流的時候會有障礙,不敢看人的臉,誰敢把手機借給你?我知道你不是騙子,別人知道嗎?」
語速也加快:「你說的這些話肯定是想暫時把我騙走,你根本不會給你朋友打電話,你只想自己一個人去,對吧?你有沒有想過,兇手也許就埋伏在案發現場附近,就等著逮你呢?」
孟詞咬著唇,忍住想哭的衝動,別過臉看向地上的某一處,閉了閉眼說:「這和你沒關係的,真的。誰還像你一樣,說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大家基本都是自掃門前雪的。不怕和你說實話,我也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很自私的,我從來都只會為我自己著想,我這樣的人,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係呢?」
「真的,這和你沒關係的,你已經做到了你能做的,是我自己不聽,不管我將來如何,那都是我應該有的命運,這和你無關。你不必感到不安,也不必感到愧疚,因為我,」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從她的唇畔鼻翼逸出的二氧化碳在冰冷的空氣中變成一縷白霧,「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