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是夜，為了能多賺一點，方父選擇了加夜班，當他腰酸背痛的從車站走了出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過了十點，收回手機揉了揉發酸的後頸。

車站距離家裡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光是徒步走路至少要走上個三十來分鐘，況且他現在還沒有吃飯，然而目前已經是夜宵時間了，他路過街邊的那些小攤，撲面而來的香味讓他越發覺得飢腸轆轆，看了一眼，無奈的嘆口氣，盡量轉移注意力，快步的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

他記得早上煮的粥還沒有喝完，熱一下可以繼續吃，沒必要費錢在外面吃。

距離到家大概還有五分鐘遠的時候，他突然胳膊被人一扯，被人捂著嘴巴拖到了角落處，在懵神過後立馬掙紮起來，但是他根本不敵對方的力氣，何況在感覺到腰間被一把匕首抵住的時候，頓時全身都虛的冒了冷汗。

剛入秋的晚風帶著些許涼意，然而此時方父只覺得渾身發冷。

「上頭下了死令，還錢！」

方父咽了咽口水，顫著聲音道：「小夥子，你……你先放開我，有話慢慢說……」

忽然另一個人走到了他面前，黑暗之中對方的面容並不清晰，那人抬著下巴，眼神帶著些狠戾的味道：「放開之後你跑了怎麼辦？當我們傻啊？我跟你講，今兒你要是再不還錢，這兒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方父根本聽不懂這些在說什麼，他從來沒有像這些人借過錢，哪裡有還錢之說？

「你們……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沒向你們結果錢啊！」話落的下一刻，抵在腰間的刀子又朝他刺了刺，方父被嚇得差點直接跪在地上，然而後面的人一手扣住他的脖子，根本不讓他有跪下去的機會。

那人湊近方父，輕聲道：「你是沒像我借錢，但是你的婆娘向我們借錢了啊。」

「什麼婆娘？我一個人單身……你們，你們認錯人了……」話落肚子猝不及防的被對方踹了一腳，那人絲毫不腳下留情，拽著他脖子的那人也在這時候放手，他當即直接被踹的摔倒在了地上。

「你他媽少在這兒裝，連自己婆娘都不知道是誰，你唬誰呢？當我們白痴啊？」他蹲下身體眯著眼睛狠戾道，看著方父滿臉吃痛的模樣，點了點頭，繼續道：「行，既然你在這兒裝傻，那我們也陪你一會，黎慧知道吧，黎慧，你婆娘的名字！」

「黎慧……？」方父捂著肚子從地上坐了起來，臉上依舊漫出冷汗，他喃喃的下這個名字，咬牙道：「我和她已經離婚了，她欠你們錢，與我無關……」

「關我屁事，我只知道她簽合同的時候寫了你的名字，甭給我在這兒絮絮叨叨的說廢話，一個字，還不還！」

那人點了一根煙抽著，用力的吸了一口，手上把玩著打火機，抬著下巴半眯眼的看著方父，旁邊的那個人低著頭玩著手中的匕首，一副方父只要敢說不給，這把刀就敢不長眼睛。

方父對於自己現在的處境無比清楚，心臟瘋狂的跳動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只能道：「一共多少錢？」

那人叼著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另一邊的人同時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原本欠的加上利息呢是十五萬五千，不過我們老大說了，做人要積德，下輩子才能投個好胎，所以這五千的零頭就給你抹了，一共十五萬。」他吸了一口煙，然後將煙尾丟在地上，用腳踩了兩下，看著方父說：「你是要轉賬還是給現金？」

聽到著數額方父就直接傻了眼，別說十五萬了，他連五萬都拿不出來！把他賣了都不一定值這個數啊！

「我沒有那麼多錢……」

那人聽后眉頭一挑，直接伸手拽住方父的衣領，將他拉到自己面前，瞪著眼睛看他，帶著滿嘴的煙味厲聲道：「沒有錢？沒有錢那就只能拿你命來還，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方父被嚇得渾身發抖，可就算是拿他命抵債他也拿不出那麼多錢，於是乾脆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你……你為什麼不找她本人要，你把我殺了我也沒錢……！」

「媽的，要是找得到人會來找你？操！」他一下子將人甩到地上，兩個人過去就是一頓踹，方父被踹的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弓著背抱著腦袋。

持續了一會兒，兩人大約是累了，終於停下了動作，那人蹲下身體看著方父，狠聲道：「我暫時放你一命，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們會再來一趟，如果你還是不還錢……」他故意拖長語氣，「那麼那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丟下狠話，那兩人便離開，方父倒在地上好一會兒，強撐著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面頰上還帶著紫青的印記。因為擔心對方再回來，他咬著牙拖著身體回了家，坐在床上，想起剛剛的事情，仍然心驚肉跳。

他呆坐了一會兒，兩淌熱淚流下，劃過已經冒出皺紋的臉頰，眼中猶如一片死灰。

……

……

方洺接到方父電話的時候很是驚訝，畢竟他真沒想過方父居然會打電話給他，至於他的電話號碼，據方父本人說是從吳姨那兒問到的。

他在電話里說的吞吞吐吐，方洺聽得頗為奇怪。

「你最近過的還好嗎？」

「挺好的，沒什麼事我掛了，馬上要上課了。」

「等等，我……我有個事兒想跟你說。」

方洺一邊拿著下節課要用的書，一手拿著手機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那頭的方父小心翼翼道：「我可以過去看看你嗎？」

手上拿書的動作一頓，他滿臉不解的開口：「看我？為什麼？」方父居然提出要來看他，看他什麼？現在過得好不好，還是差不差？

那頭方父的聲音有些慌張，他說：「我……我就想好久沒見過你了，所以……」

方洺狐疑的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動了動唇，最後只能說了句「隨便你。」，畢竟如果方父真的想來，他又有什麼辦法讓他不要來。那頭的方父一聽，語氣染上一絲歡喜，連忙回答道：「那我這兩天就過去看你！」

掛了電話后，方洺帶著滿心的疑惑來到了教室。上輩子斷絕關係后，別說方父主動聯繫他了，基本都是他打電話給方父，然而每一次都被直接掐斷，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方洺想了想，覺得估計是上輩子他和方父沒有做過那份親子鑒定。

然而這樣想他反而覺得更可笑，一張檢驗報告居然比十八年來的相依為命更重要。

方洺不想去回憶這些糟心事，比起方父突然說要來看他這件事情，他反而注意到了剛剛在電話中方父說話的語氣有點怪異，而且先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語氣更是讓他疑惑。

想不明白，乾脆就不想，無論如何，這些糟心事他也都不想理了。

下課後，他站在操場上伸了個懶腰，太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方洺抬起頭看著一片晴明的藍空，心中卻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

方父說來，結果真的來的十分迅速，剛過了一天，方洺出學校準備去店裡打工，結果在校門口就被方父叫住了，對方馱著背靠在牆壁上，灰黃色的手指間夾著一根煙，見到方洺，連忙把煙往地上一丟，踩滅，提著一個包走了過去。

「方洺！」

見到來人，方洺愣了下，也不好就這麼當做沒看見直接離開，只得停下腳步沖對方點了點頭，「你怎麼來了？」

方父難得沖方洺笑了笑，說：「我不是說來看你嗎，結果到這兒發現手機沒電，也沒法給你打電話，便只能在這兒等了。」

方洺意外的看著方父，心中忍不住冒出一個疑惑，難道他在這兒等很久了？

「那個，我現在要去打工，可能沒時間。」

方父一聽，連忙從口袋裡掏出錢包，將裡面僅有的幾張紅色鈔票取出塞給方洺，說：「錢不多，你先拿著，好好上大學。」說著他撓了撓頭，一臉愧疚的模樣，「這一年來，你都是打工賺的學費？」

周遭路過的同學投過疑惑的視線來，方洺有些不自在，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錢，又看了看方父一副比上次見到還要蒼老許多的模樣，也知道他現在不好過，便重新把錢還了回去，「我不缺錢，您自個留著吧，我打工快遲到了，先走了。」

方父又要把錢塞給他，他連忙走開，末了回頭說道：「你來了就好好玩吧，我挺好的。」

接著頭也不回的離開。

等他到店裡換上工作服出來，開始上班，剛剛送完一桌的咖啡，就看見方父推門進來，或許是在看見店內的裝橫以及客人都是年輕人後，發現自己於這兒格格不入，導致在門口呆站了下，才小心翼翼的走進店內，找了處空位落座下來。

方洺是真沒想到方父居然會跟著來到這兒，他無奈的嘆了口氣，無論如何現在對方也是客人，總不可能擅自把人趕走。於是他拿著點單走了過去，「您要喝點什麼？」

方父忐忑的抬起頭看著方洺，輕聲道：「你不用在意我，喝點什麼……有沒有白開水，給我一杯白開水就成了。」

「我明白了。」

看著方洺離去的背影，方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低下頭，無聲的嘆了口氣。

方父點了一杯白開水就愣是在店裡坐了一下午，導致店內的其他人都有些反感。最後方洺到點下班了，走出店后，方父這才終於跟著他離開。

「你是有什麼事嗎？」站在路邊，方洺面無表情的看著方父，方父停下腳步，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過了小半晌，他忽然又從口袋裡掏出錢要給方洺，方洺見狀連忙避開他的動作，皺著眉道：「我現在不缺錢，您自己留著吧。」

見方洺堅決不肯收的態度，方父沒轍，也只得把錢收了回來。

「你打工的地方，挺好的。」

方洺點點頭，「還好。」

兩個人又尷尬了一會兒，方父接著尷尬開口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以後再說吧。」

手機突然叮咚的一聲響起，他拿出來一看，是項翊睿發來的簡訊，內容是說晚上一起吃飯，他現在到學校來接他。臉上不自覺的冒出笑意，低頭回復了個好字。

「你交女朋友了啊？」

聞言方洺抬起頭看著方父，想了想，點頭，「恩。」

方父一副明白的模樣，「這樣啊，那你好好對人家姑娘，但是也不能耽誤學習，知道不？」

對於方父的一番關心，方洺只覺得疑惑不已，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由於項翊睿說要去學校接他，現在回去應該剛剛好，便和方父道別，對方一聽是要和『女朋友』出去，想說什麼，結果還是什麼也沒開口，只是讓他路上小心。

「你知道這邊哪兒有旅館嗎？最便宜的那種。」

這個方洺還真不清楚，只是想起以前李楠青說他們學校附近有很多優惠便宜的旅館，每次一到情人節都爆滿，便直接把那地兒報了出去。

兩人正要告別的時候，方洺突然發現方父臉上有青紫的印記，顏色不深，導致他之前都沒發現，「你臉上是怎麼了？」

方父先是愣了下，連忙捂住臉，慌張的擺擺手，吞吐道：「這個，這個是不小心說被撞到的，沒怎麼，呵呵……你快去吧，別讓人家女孩子等久了。」

那一個印記怎麼看也不像是被撞的，再說撞到哪兒才能在臉上撞的發青？雖然滿心疑惑，不過方父既然不想說也就算了，轉身與他告別，帶著滿滿的不解回到了學校。

走到學校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方父口中的那個『女朋友』正靠在車邊，時不時就抬起手看看時間，見到方洺，連忙走了過去。

「早知道我就直接去店裡接你了。」

方洺伸了個懶腰，「你打給我的時候我已經走到半路了。」說著，他忽然想起剛剛方父臉上的痕迹，看著項翊睿，問道：「你知道人臉上怎麼才能撞的發青？」

聞言項翊睿立馬一緊張，以為方洺受刺激要去毀容了，方洺拍了一下他說只是好奇，他又不放心的確認了好幾遍，最後才眯著眼睛帶著半信半疑的目光看著方洺。

方洺有些不耐煩，「你說不說？」

項翊睿連忙道：「說說說，在臉上撞出青紫色的印記啊……除了自己閑著沒事做打自己玩以外，一般都是被人打了才會有。」

聞言方洺一皺眉，「被人打了？」

「對。」項翊睿點頭，「而且還是被用力的揍了一拳，或者是踹。」

聽到這話，方洺眉頭緊蹙，方父被人打……應該不可能吧？據他了解，方父這個人性格就是老實人，在對外人的時候受了氣也是往下咽的那種類型，木訥，包子。

方父得罪人什麼的，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到底怎麼了，突然問這個問題，難道是誰欺負你了？」說到最後項翊睿做出一副要去把這個人揍一頓的模樣，方洺搖搖頭，「沒有，隨便問問，我餓了，去吃飯吧。」

項翊睿看著方洺的模樣，知道今天是問不出來了，他也不繼續追問，而是直接轉移了話題，兩人結伴走入車內。

坐進車裡，項翊睿在旁邊絮絮叨叨的，方洺偶爾應一聲，腦袋靠在玻璃上，看著外頭，想起方父臉上的印記，內心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瀰漫。

應該，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