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交易(修)
三人忙碌了半響,胡氏終於幽幽地醒轉了過來,一看見立在一旁的雲姝面色又復大變,牙關咯咯咯地打著架:「你你你……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嚇得倒老娘?告告告訴你……老娘我……我我我我不吃這一套!」
不吃這一套還嚇成這個樣子?雲姝心中十分歡樂,面上卻更加裝傻:「乳娘……姨娘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嚇姨娘呢?姨娘……您不會是得了癔症了吧?」
胡氏心裡嘔的要死,恨不得馬上就給她一個巴掌,可一來剛醒過來身體發虛,二來她也不敢真的揮下手,只能把所有的情緒都集中在目光上,彷彿這樣就能將雲姝身上燒個洞一般恨恨地道:「你們都給我滾。」
「姨娘,您身子不適……」乳娘壯著膽子說了半句,就被她惡狠狠的目光給盯了回去。
「乳娘,姨娘讓你們下去,你們就下去吧。」雲姝低下了頭,掩住眼中是神色,語聲卻很凄然,「我終歸是姨娘的女兒,姨娘要教訓,做女兒的又豈敢違抗?」
「小姐……」
「出去吧。」
乳娘無奈,只好帶著兩個丫鬟重新出去。
等確定她們已經離開之後,雲姝才抬起頭,對著她燦爛地一笑:「姨娘不肯信,那就不要信好了。」
「孽女……你到底想怎樣?」胡氏想要恨恨地咒罵,真想馬上將這死丫頭的笑臉給一把撕裂,聲音卻仍在顫抖。
若是可以,她打心眼裡不肯承認她方才所說的都是真的,可是……眼前這個孽女是她親生的,又是自小養在府裡頭,是從來沒見過世面的,若不是真的曾經見識過真正的地獄,是斷斷不可能描述的這般詳細的……還有她那詭異成熟的口吻,又豈是一個普通的十三歲孩子能說出來的?難道……這人死之後真的會有無間地獄嗎?要真是這樣,她以後該怎麼辦?
盯著她那勉強鎮定實則早已發慌的眼睛,雲姝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和姨娘做筆交易而已,姨娘要是都應了,我自然不會亂說話。」
「交易?什麼交易?」胡氏余驚猶顫,卻也聽出了這是個機會,忙本能地追問。
「第一,這些年來,我的月例基本上都是姨娘保管的,如今我也慢慢地大了,就不煩勞姨娘辛苦了,請姨娘明兒個將我的那一份子還給我。不過,我也知道姨娘這些年也不容易,平時少不了要各方打點,開銷也大,恐怕早已將我的那份子給挪用了。所以,念在我們母女一場的份上,我也不為難姨娘,只要姨娘一次性還我三十兩銀子,其他的就當是我給姨娘的孝敬好了。」
「什麼?三十兩?你還不如直接來搶的好!」素來愛財如愛命的胡氏差一點就跳了起來。
「我一個月的月例是二兩,平素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從公中處撥來的,還要被姨娘以各種名義時不時地就拿去一些,這些年來姨娘從我這裡得去的至少也有一百多兩,我不過只要求姨娘還我三十兩而已,姨娘若是覺得多,不如我再加個十兩如何?」
「三十兩就是三十兩!」自己把柄被捏著,縱然心疼,胡氏也只能被迫咬牙妥協,「不過我自己的月例也只有四兩而已,平時的開銷都還不夠,沒有那麼多餘的銀子,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來,只能先給你十兩,剩下的以後再慢慢還你。」
「姨娘說笑了,月例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尤其是像姨娘這樣有本事的,莫說三十兩,就是一百兩姨娘也是二話不說就拿的出來的。」雲姝輕笑,「再說了,姨娘這一身光鮮的頭面只怕少說也有幾十兩吧?姨娘現銀不夠,拿首飾抵押也成啊!」
這個死丫頭,夠狠!胡氏心裡一口血氣翻湧了再翻湧,臉色綳得緊緊的,**地道:「那第二呢?」
「第二么,很簡單,姨娘只要當做今兒個什麼都沒看見,回去后還是自個兒過自個兒的瀟洒日子,我呢,也情願繼續窩在這個破院子里養病,沒事絕不去姨娘面前添堵。至於我的病什麼時候能好,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雲姝笑吟吟地道,「姨娘覺得如何?」
胡氏冷哼著護著自己最後一點臉面,道:「我今兒個是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但你好歹也是堂堂威國府的小姐,總不能天天像個叫花子似的跑出去撒野吧?再說了,就算我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人就未必會看不見,到時候損傷了威國府的臉面,我可救不了你。」
要不是這死丫頭說過她死了,那些證據就會跑到該死的母老虎面前,她早巴不得她乾脆死在外頭再也別回來。
「這個倒無需姨娘擔心,雖說威國府在大興城赫赫有名,可我卻不過是威國侯一個不起眼的庶弟生的不起眼的庶女,又向來是個多病害羞的,去人前露面的機會本來就少,外人更加不認識我。而且就我這身打扮,方才不是就連姨娘都差點認不出來么?」雲姝淡笑。
「最好是這樣。」胡氏恨恨地瞪著她道,「總沒有第三條了吧?」
「還真有,」雲姝微笑道,「乳娘和芳兒都是慣久服侍我的,要是少了她們兩個我還真不方便,還請姨娘少操這方面的心。其它的暫時沒有了,等我想到了,再來勞煩姨娘。」
小賤人,真想立刻撕了她的嘴,讓她還敢威脅自己!胡氏心裡咒罵著,面上卻不得不忍著氣,感覺方才散去的力氣總算恢復了一些,多少能行走了,立刻厲罵:「小杏,你這個賤蹄子跑到哪裡去了?還不快給我把斗篷拿來!」
小杏應了一聲,忙小碎步地跑了進來,拿起旁邊掛著的斗篷準備給胡氏披上。
乳娘和芳兒也跟了進來。
胡氏看也沒看雲姝一眼,不等帶子系好就一把胡亂抓著,見鬼似的趕緊疾步離開,生怕在這屋裡再多呆一秒鐘都會不寒而慄。
「小姐,你沒事吧?」送走了胡氏,乳娘趕忙折了回來,一把抓住了雲姝的手臂,一臉心疼地吧嗒吧嗒掉著眼淚,緊張地上下打量,「姨娘是不是又打你了?快告訴乳娘,都打到哪裡了?是不是疼的厲害?」
「乳娘,你放心,她沒有打我。」雲姝抬手為她拭去熱淚,嘆息道,「只是連累了你和芳兒了。」
要不是這個乳娘多年如一日地愛護著她,恐怕這個身體就連十三歲都長不到。只是,她這個自她出生起就賣身到雲家的乳娘,性子雖說是極善良老實的,可同時也是個沒本事的,遇事又愛哭又愛操心,常常一點小事就緊張兮兮的地老往最壞處想,偏偏生了個女兒也同她一個性子,又木訥又害羞,擔不了大任,實在是……唉……
「乳娘皮糙肉厚的,只是打兩下根本沒事,過兩天就好了。」乳娘是知道胡氏脾氣的,哪能因為她一句話就放下心來,「小姐,姨娘真沒打你嗎?要是哪裡傷著了,你可千萬不能瞞著乳娘啊。」
雖說這陣子因為小姐大病了一場,姨娘心裡多少有些忌諱,沒有像往常那般下手,只是嘴上罵幾句,可今兒個都撞見小姐溜出去玩了,還扮成了男裝,胡姨娘不氣瘋了才怪,怎麼可能會沒有動手?不親眼看看,實在放心不下。
「我真沒事。」雲姝撫慰道,「我若是挨了打,能瞞著乳娘嗎?」
見她再三聲明自己沒有受傷,乳娘才稍稍放心了一點,隨即臉上又寫滿了擔憂:「小姐啊,你今兒個怎麼敢姨娘頂嘴了呢?要知道……」
「好了,乳娘,我自有分寸的,再說我現在不也好好地嗎?」不願意再提及剛才一幕,雲姝打斷她,看看默默站在乳娘身後的芳兒,「倒是你們的傷,不是讓你們去冷敷一下么,怎麼還是這麼腫?要是還不處理,明兒個可真就難看了。
「小姐……」
乳娘還待再拉著她問方才的事,雲姝已面露疲色:「乳娘,我今兒玩了這麼久,有些累了呢,想早點睡覺,咱們明兒再說好不好?」
想到雲姝確實出去了很久,回來又正好被胡氏逮到,也不知遭了多少辱罵,乳娘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只好讓芳兒去端水請進來,待親自服侍雲姝上了床,看她面色平靜,呼吸勻稱,才給她掖了掖已經嚴嚴實實的被角,抹著淚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