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
果州乃產量大州,早在桃源村還不識水碾的時候,那裡的權貴富豪之家就已經開始用上了水碾、水舂。如此能提高效率,可以藉此牟利。而這幾年發展趨勢尤為快,僅靠自然水力已經不夠,所以他們開始在河渠兩旁截斷,以便設置大量的水碾、水舂等等。
因為此風盛行,甚至還妨礙了下游的農田灌溉,影響了農民的農業生產。這事之前還曾有人鬧過,可能設置水碾、水舂的都是權貴富豪人家,農人們根本無可奈何。只能從很遠的地方挑水灌溉,雖然那裡是富庶之地,可農人的日子卻過得異常凄苦。
而這樣的攔截也形成了隱患,平時還罷了,這次暴雨使得水位急劇上漲,又來不及泄洪,原本就久而未修的堤壩承受不住壓力直接就給垮了,下游的百姓直接遭了秧。
「我也只是推算而已,實際如何還得朝廷派人去勘察才能知曉。不過我覺得這個必是在其中產生一定作用,再加上之前隱患日積月累如今顯效了而已。」
大家紛紛都表示同意,深覺得這樣的猜測最為靠譜。因為這是在家裡,大家也不怕說了什麼忌諱的話被外人得知。
曹二嫂嘆道:「怪不得當初小叔答應幫其他村子建水碾的時候,要求那麼多,不允許他們私自建造等等,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倒也不是,民間建造還是比較少的,畢竟財力不足且不像那些權貴富豪人家有那麼多的田地和糧食。截流耗資也大,一般來說都不必愁。不過也是保險起見,一開始就加強管理為佳。巨大利潤會令人瘋狂,若只在咱們這一片地方流傳還罷了,可要是被人傳了出去,很有可能招來禍端。」
在良國,利用水力的技術並未普及,有些權貴富豪為了自己的利益刻意隱瞞這樣的技術。而根據朝廷的一些反應,說明這裡的皇帝還是非常開明的,之前的脫粒機等農具,都得到了大力推廣。這說明至少皇帝對民生非常重視,可偏偏水碾等物沒法推行,這其中必是會有利益糾葛。而作為一國之主也不是事事可以任性,並不是個真正意義上能任由自己心意的獨裁者,行為也是受到約束的。
果州歷來情況複雜,那裡因為富饒形成了自己的勢力,雖不至於能與皇帝分庭對抗,可想要插手管理卻十分不易,運河的修建也與那裡有著莫大關係。
連皇帝都忌憚,常喜樂自然也不敢招惹。若他把水碾等物傳了出去,打破了果州地頭蛇的這種壟斷,誰知道那些權貴會不會找他的麻煩。所以只能約束,不敢將這技藝傳出去,現在小範圍之內。
之前常喜樂不想家裡人擔憂,所以只這實情也不過是常老爹和里正以及幾個族老知曉。而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瞞的了,果州出了這麼大的事,若按照現在傳出來的情況,受災百姓只怕有幾十萬。
如此,果州很可能會大亂。
現在果州想要到達這裡比從前容易得多,因此很有可能會有部分災民來到這裡。雖然常喜樂很同情這些無辜的災民,可若真遇到這種情況對於桃源村甚至整個稻香縣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要是朝廷賑災及時且力度大還罷了,可按照歷史記載來看,若是大規模受災,情況都不會好,總會發生動亂。那些餓極了的災民,會像蝗蟲過境一樣,路過的地方當地百姓都會遭殃。在城裡還罷了,有高高的城牆圍起來,還有軍隊把守,一般來說還能抵擋一二,可鄉下就慘了。
尤其這種災民裡頭經常混著匪徒,往往做亂的也是這些人,真正的貧苦百姓反而得不到救助。
且大災之後還會有瘟疫,經濟損失不可估量。
所幸果州想要到達南瓜府,想要走捷徑就必須經過水路,旱路要翻山越嶺,需要花費很多時間才能到達。因此大批災民到來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若是遇到小波的,常喜樂覺得還是可以應付。
不過最希望的還是受災莫要太嚴重,否則不管是哪裡都會受到影響。
可常喜樂的期盼最終破滅了,沈家從府里傳來消息,果州受災十分嚴重,可謂生靈塗炭。皇帝雷霆大怒要徹查,可偏偏這時候果州的權貴富豪不肯救濟百姓不說,竟是還接著災害故意抬高米價,使得當地百姓苦不堪言。
而雪上加霜的是,朝廷想要開倉放糧,沒想到果州的糧倉竟然是空的!
果州太守在災情發生之後,直接就帶著家人給跑了,如今朝廷掙全力追捕。現在朝中到處調糧,號召大家捐贈衣物錢財,連後宮妃子們都拿出自己的首飾捐贈為賑災出一份力。
雖說這多半是作秀,卻也是在以一種姿態表明了皇帝態度的堅決,也側面反應了這次受災有多嚴重。
果州雖與南瓜府相鄰,可那裡卻是大平原,一旦出現水災,損失非常大。而且還是良國糧倉,出了問題整個良國都為之動蕩,也難怪朝中現在亂成一片。
水災之後很容易滋生瘟疫,常喜樂在水災發生后就連夜書信將災后該如何預防瘟疫之法詳細的寫了下來,讓沈家幫忙傳遞給京城的宋挽呈。秦鍾那裡也送了一分,還有之前的欽差等等,希望盡自己一份力,讓損失不要再擴大。
若果州出事,他們也不會好過。
不僅如此,他還將常家這些年囤積的糧食留下足夠常家人一年吃的,其他都讓沈家一同用商船運到果州。
沈裴兩家這次並未像其他商賈一樣,趁機發國難財,而是全力救災,旗下所有米糧店都關閉了大半,好像不要錢一般都運往果州。沈裴兩家都是最早開始種植玉米和紅薯的,去年更是大豐收,囤積了不少。這次正好派上用場,也使得捐贈的數目非常的可觀和龐大。
兩家這般做也是因為這次派往果州的欽差是自己人,因此也頗為放心。否則東西砸出去還沒有個聲響,還不一定能進災民口中,那可就虧大了。沈裴兩家會全力賑災,大部分緣故還真不是因為慈悲為懷,還是想要趁機為自己謀一份力。
這種想法也並未有何,至少是真的在做,且能救活很多人。
而常喜樂也想要盡一份力也何嘗不是為了自己著想,不讓災民因為受餓而往外走,這也是避免禍亂的產生。
常喜樂想得很明白,現在捐一點不過是損失一些錢財,可若是災民來了,那可就不是這麼簡單了。不僅糧食什麼的保不住,很可能生命都會受到威脅。桃源村雖然易守難攻,可若是大批災民攻襲,那也是抵不住的。
桃源村名聲在外,大家都知道這裡十分富足,還沒有軍隊守衛,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吞噬的目標。
因為里正和族老們的宣傳,村裡人也知道常喜樂這般做法是為何,紛紛也要求將村裡的糧庫開放,全都拿去賑災。
不過常喜樂給拒絕了,今年的收成肯定會很糟糕,誰也不知道明年會如何,若全都拿了出去,很有可能到時候就會餓了自己。雖然他們手裡有些錢財,可因為果州受災,整個良國的糧價都會暴漲,到時候再多的錢也變得不夠看了。
這也是常喜樂當初讓大家多屯糧,工坊加工所用糧食都是用所賺的錢去收糧而得,並控制大家用糧換錢。因為一旦有災,就很容易通貨膨脹,手裡的錢就變得不值錢了。
常喜樂之所以如此並非因為一向謹慎,而是他看過稻香縣和臨近縣城的縣誌,還有南瓜府的府志以及其他地方能夠搜集到的相關資料和歷史書籍。這些年雖然不用再科考,可並不代表他就閑著,一直在研讀這些。
因為有沈家幫忙,自己又有舉人之名,所以拿到不少資料。而這些資料也讓他更深體會到囤糧的重要性,因為良國雖然整體一直往好的方向發展,可大災小難從不曾斷。要麼就是朝廷惹得禍,要麼就是老天不給力,總能惹出點事來讓百姓沒法安寧。
所以他為了以防萬一,號召大家囤糧,公中也建了糧倉,裡面務必保證是滿的,可維持整個稻香縣一年嚼用。
桃源村的人雖然不太明白常喜樂為何如此謹慎,但是也都深信手裡有糧心裡不慌的道理,因此無人有異議。
「外頭的糧價都快飛天了,府里已經比平日貴上五六倍,現在還一直在漲!」常喜盛歸來,將自己在府里和縣裡所見所聞道出。
大家一聽都瞪大了眼,王大嫂不可思議道:「咋突然漲得這麼厲害啊!」
大災之後,糧價就開始在漲,雖然幅度也不小,但還在大家承受範圍內,可現在竟然突然漲了那麼多,讓人難以接受。糧價的不穩就是動蕩的最初表現,若是不能平穩下來,後面必是會出亂子。
常喜盛憤憤不平道:「還不是那些奸商!他們知道沈裴兩家的糧食都捐了,明白這府里的糧食緊缺,且今年收成肯定不好,所以就開始不要命的往上漲。而且城裡還流傳咱們良國這次遭了大難,今年肯定會減收,糧食會不夠吃,各地糧倉還都是空的,現在不買以後有錢都沒地方使。所以城裡人還跟瘋一樣的搶,我剛到那的時候明明也就兩三倍,可我回來的時候就變成五六倍了。這漲價真的就是一眨眼功夫,那米牌說變就給變了,一點餘地都沒有。一條隊伍第一個人跟最後一個人買入的價格都能差個兩三倍!」
孫婆子直接用力拍大腿,「這些天殺的!這不是要老百姓的命嗎。」
常老爹皺緊眉頭,「都成這樣了,官府也不管管嗎?」
常喜盛嘆道:「咱們府里受災情況也十分嚴重,又得管果州那邊,衙門裡都快亂了套了,根本抽不出手來。況且人家說了嫌貴就別買,誰也沒逼著。這些人就是趁著這個時候發財呢,都紅了眼啥都不管了。」
常家人現在早已經不是幾年前目不識丁的農夫,大家跟著常喜樂讀過書的,知道了很多道理,一聽這話心都被揪了起來。
如此下去,必是會大亂。
大家才剛過了幾年的好日子,未來充滿了盼頭,哪裡受得了現在又要打回原形。
常喜樂想了想安撫道:「朝廷現在是沒有騰出手來,畢竟果州大災各地也受災嚴重,等過了一陣必是不會讓這些奸商得逞,咱們且看著吧。」
「對,當今皇上乃明君,必是不會任由這些奸商作妖的!」常喜旺贊同道。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甚至開始合掌保佑起來。
常喜樂見常喜盛欲言又止,問道:「二哥,還有什麼事,為何不直言?」
常喜盛嘆了一口氣,望向王大嫂,「我這次不是還去了一趟縣裡,縣裡糧價也提得厲害,不少鄉親都到縣裡去賣糧,我還看到了大嫂的哥哥。我看那架勢,怕是家裡大部分糧都給運出來了……」
與府里的謠言不同,縣裡並未傳今年會沒糧吃,而是一直宣揚朝里一直在積極賑災,很快就有大批糧下來,而糧價到時候就會平穩。若現在不加緊賣糧,到時候可就虧了。現在這價錢可是幾十年都難得一遇,很是令人心動。
附近農戶見現在糧價竟然這麼高,原本見這天不作美,不肯賣糧也都心動了。不少人都跟王家人一樣,把家裡的糧食都拿出來賣,就想賺這差價。想著稻香縣雖然也受了災,可比外頭要好些,且因為種植了大量玉米和紅薯,覺得肯定餓不著,所以都趁機賣糧。
王大嫂愣了愣神,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我之前還專門捎信回去讓他們別賣糧!怎麼還拉出去賣啊!」
常喜盛嘆道:「之前里正就到處遊走,讓其他村子別賣糧,當時那些村子的里正都是應下的。可實在是現在糧食價錢太誘人,壓根攔不住人.攔人財路就是毀人性命,我不是去阻止了,嫂兄就是這般回我的。還說我們日子好了,就見不得他們好。」
如今常家無話不說,且王家之前鬧過,而王大嫂這些年也看開了,所以大家也不避諱,常喜盛才會將事情原本直接道來。
王大嫂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這些年她已經不再像從前一樣逆來順受,只是良善慣了,沒法做到真的把父母丟到一邊。平日一直有補貼,只是不再像從前那般,而常喜興也再沒有去過王家,表明了立場態度。
王家這些年也頗為老實,雖然時不時喜歡利用與常家有姻親關係謀些便利,到底沒有出什麼幺蛾子。這些年也過得還不錯,至少溫飽不愁。
可沒有想到腦子還是這般糊塗,千叮嚀萬囑咐,還是被那點錢給弄得魔障了。
「他們真是糊塗啊!」王大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早就知道家裡什麼德行,就是目光短淺的主。這些年她不是沒有想過幫襯,可是又懶又好高騖遠,且就知道賺眼前的,壓根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跟其他妯娌家人完全不同模樣,她也只能放棄了。
倒是家裡小的都被她接過來,讓他們在桃源村念書,希望自家好歹下一輩不會被毀了。可就這,王家人以為常家已經把當年事忘了,又想上門打秋風,還責怪王大嫂竟是讓孩子住在老宅,而不是住他們早就眼饞的常家大院。
王大嫂當即就火了,直接讓他們把孩子接回去。王家人哪裡肯,他們很清楚孩子們去桃源村不僅以後前程不愁,現在也能省些糧食!而王家人也因為這事,更沒機會進入桃源村了,就是接孩子都只能在村口。
王家人心裡有怨卻敢怒不敢言,現在的常喜樂可是舉人老爺,而他們一家都要仰仗王大嫂。他們也瞧明白了,這個女兒不是任由拿捏的,而姑爺更是見都沒有見過他們,外孫也跟他們不親,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這次竟然跟常喜盛說這話,看來被這高價糧價迷了神志了,又開始犯了眼皮子淺的毛病。
常喜樂聽到這些消息臉色也不好,若是這般到時候真出了岔子,可就是內憂外患了。
到時候其他村子的人都餓得沒糧吃,可不得一窩蜂湧入桃源村了?這些村莊不少人是在桃源村打工做活的,處理起來會非常麻煩。
「賣糧的人多嗎?」
「瞧著還不少,不過熟臉也就大嫂兄弟,其他的都比較面生,並不是經常和咱們村打交道的那些。想來里正之前的遊說起了作用,大家都知道這種時候賣糧非明智之舉,這時候賣糧的多半都是平日咱們瞧不上的那些人家。」
這些年附近村莊都依仗桃源村賺錢,包括賣糧、做工等等,而桃源村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與其做生意,尤其是請人做工,手腳利落是其一,最重要的還得人品好。像那種村霸,他們是不會去搭理的,即便改邪歸正也得經過嚴格的審核,比其他人麻煩得多。
桃源村這般做十分有底氣,那些人平日囂張這時候也不敢吱聲。
之前就有一家人被拒絕,這是因為這家人品不好,平時喜歡偷雞摸狗,經常到處碰瓷。平日作威作福慣了,就受不了氣。所以一直背地辱罵桃源村,四處污衊桃源村的出的吃食裡頭放著屍油。他們乃村中一霸,典型的無賴而且家裡男丁還多,里正都奈何不得。
常喜樂也不與他們廢話,直接就把這家人給告了,不用費什麼功夫就把幾人扔進了大牢。雖說後來只是小懲一番,關了半年就給放出來,可這時代被打進大牢是要脫一層皮的。如此徹底老實了,再也不敢招惹,而其他對桃源村有意見的也不敢吱聲。
舉人老爺這名頭可不是擺設!
後來桃源村的保衛隊是如何厲害大家都看在眼裡,更是讓人不敢去得罪桃源村。
聽到這話常喜樂頗為欣慰,如此說來與桃源村有關聯的大部分人應該都沒有被眼前利益迷了眼,如此真的後面鬧出什麼事,他們內部也容易解決。
「到底是誰家收的糧?不會又是錢家吧?」丁三嫂問道。
常喜盛搖頭,「這倒不是,如今錢家是錢鑫當家,聽聞比從前厚道不少。這次鬧這些事的是姓吳的,就是那個賣棺材的。他水運有門路,估摸是打算收糧拿到府里賣,以換取差價。」
常老爹搖頭嘆氣,「商人多重利輕義啊。」
常喜興怕常喜盛聽了不痛快,連忙道:「那也不全是,想沈裴兩家不就是極為厚道的,咱們現在也一直做生意也沒出幺蛾子。」
常老爹點了點頭,依然愁容滿面,「希望朝廷這次能處理妥當,否則咱們老百姓的日子都會不好過啊,像沈裴兩家這樣的終究還是少的。」
哪曉得,事情偏偏未像大家期盼的那般順利。
皇帝雷霆震怒想要徹查果州的貪腐情況,並且四處籌糧壓往果州賑災,原本狀況已經逐漸緩解,可這個時候還有人要趁亂造--反!
此人正是皇帝的叔叔平寧王。
平寧王一直處事低調,早在從前就不曾表露過對皇位的眷戀,且一直支持先皇,深得皇帝信任,所以才會讓他到這富庶之地。
誰也沒有想到平寧王竟然反了,而且還是在這麼個時候。之前運過去的糧食,全都被平寧王給吞了,且並沒有拿去賑災,而是當做自己軍隊的糧草。
不僅如此,災民還被往外驅趕,想要利用這些災民給朝廷使絆子,然後趁亂獨立建國。
而沈裴兩家和常喜樂之前的捐贈,也全都打了水漂,各地災民湧向南瓜府。南瓜府之前為了賑災已經被掏空,城裡哪裡還有糧食可給,而那些商人又不願意出糧,只能將城門緊閉。
災民餓了這麼長時間,跋山涉水來到此地,結果被關在門外,心中的失望和惱怒可想而知。不少人餓死或是得病而死,他們雖然知道這禍端乃平寧王惹起,可飢餓的肚子已經容不得他們多想,只想要攻進城去,想要填飽肚子。
災民足有數十萬,南瓜府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