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兩個人之間的遊戲
製片人是北影廠出來的,當時還在北影廠效力,不過已經屬於獨立承包的性質,除了膠片電影,電視劇也做,另外再附帶一些廣告片、宣傳片、MV什麼的,總之走的是適應市場經濟的多元化產業道路。
在肯德基快餐廳陪著眾多附近大學的學生情侶坐了一會兒,聽了一會兒肯德基宣傳新產品的廣告音樂,喝了半杯可樂,寒暄了一陣,交流了一下各自對電影界現狀的看法,順帶抨擊了一會兒當時比較保守的電影審查制度,曾曾在製片人和其助手的邀請下,決定去嚮往已久的北影廠參觀一下。
因就在附近,一行三人頗有興緻地放棄了現代交通工具的搭運,一路步行前往,老遠就看見北影廠門口一排蹲戲的俊男靚女們,曾曾就跟看見了偶像本阿弗萊克一樣,嗷嗷叫了起來。製片人和助手忙解釋說,這可是北影廠一特色景觀,北京各大藝術院校的畢業生們、來自全國各地的影視愛好者們、身份比較複雜的「北漂」們……為了他們熱愛的藝術,不惜放下高貴的自尊,每日在電影廠門口等待機遇,據說,有幾個新星就是這樣走出來的。
曾曾聽得感動,看得也更加真切,連聲說如果可能的話,我這部戲只要一上馬,我一定就在這其中選擇一些演員,哪怕是群演。製片人就誇曾曾好心腸,這在人情淡薄的娛樂圈可不多見。曾曾笑,說她也是這麼走過來的,自己當初寫過幾個本子,花了不少心血的,可惜都被導演給斃掉了,辛辛苦苦折騰了這麼久,最後居然顆粒無收。尤其是事後一看到導演拍出來的東西,與自己前期的預想相差甚遠,票房也不佳,就忍不住耍貧,損完導演損自己,假如自己真正做了製片人的話,就不會碰到這種藝術之外的打擾了,絕對按照自己的構思拍出最佳效果來。
製片人助手說現在娛樂圈像曾曾這麼有良知的劇作家不多了,馮小剛導演不就大罵過有些編劇一開口就是先把錢拿來,然後交出一堆廢紙,導演不得不請人重新推倒再來,對方最後還大言不慚地要求給自己署上「第一編劇」。
曾曾聽了一陣艷羨,哀嘆自己怎麼就沒有這種心機,總是主動出活,事後就算是對方一個子沒付,自己也樂得不輕,只要是寫出了自己想寫的東西,哪怕它暫時只能放在電腦顯示屏上,供自己觀賞,她也滿足了。
製片人和助手會意地笑著,說曾曾,你放心吧,只要我們之間有這種良好的合作意識,就沖你這份敬業的工作態度,我們也一定會合作成功的。
從機場大廳里走出來,一身休閑裝扮的童磊顯得格外神清氣爽,乍一看上去,簡直就是朴樹的翻版:刻意凌亂的髮型,一改往日在金大商都的道貌岸然,儘管一臉頹廢不羈的表情,卻拉近了與眾人間的距離,尤其是對於崇尚鄰家帥哥的學生美眉們來說,謀殺情感指數不低於9.8,暗戀心跳指數接近終極10。
童大帥哥戴著壓低帽檐兒的「李寧」,高挺鼻子上的太陽鏡也是國內品牌,身上斜背的旅行包也是出自國內廠家,就連腳上的運動鞋都不是「阿迪達斯」一類的外文標誌,絕對中國字。童總在金大商都有句名言:國家經濟正在發展中,需要我們全民共同的支持,大家都來購買國貨,也是自己幫自己。童總這一片火紅的愛國熱情一度感染了金大商都的眾多員工,有時甚至會極端地生出一些過激抵觸情緒,一萬多平方米的偌大賣場里,放眼望去,竟然幾乎都是國內品牌,除非一些世界頂級品牌才會在一些犄角旮旯里瞅得見。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連重要的韓國客戶來了,童總經理都能溜走開小差,其他人誰還把那些牛逼哄哄的外資看在眼裡。
機場附近的高級拉客女很是張狂,居然把我們根正苗紅的童帥哥當作是小日本或是韓國的旅遊嫖客,一口地道的京式英語,直截了當地詢問童帥哥,要什麼檔次的消費,最後一個單詞「want」的發音十分可疑,估計是京腔演繹,除非已經在北京紮根的外國人聽得懂,其他人種難說。
童帥哥咧開嘴,露出一排迷死人的美白牙齒,沖對方齜牙咧嘴出一個習慣短語:「getout!」外國文學研究生畢業的童帥哥說說幾個發音標準的英語單詞還是不成問題的,至少能讓眼前這個妓女聽明白,然後沖他翻幾個白眼,婀娜多姿地滾開。
童帥哥下榻的酒店就是曾曾望而卻步的五星級華僑飯店,距離十一假期王府井簽售現場不遠。其實,以曾部長在金大商都的出差標準,部門正經理級的原則上要求住四星以下,但是若死心眼地哭著喊著非要住五星級的,也沒人能攔住,最多出差補助少拿些。童帥哥以國內著名購物中心連鎖經營店金大商都總經理的身份,住進華僑飯店實在不算過,在總台開房間時,他還盡揀外幣標價多的房間上靠呢,當然他是斷然不會使用外幣的,按照童總經理的愛國邏輯,只要在中國,就盡情消費人民幣,美元再多也要攢起來,增加外幣儲蓄。
童帥哥將自己美美地安頓好后,開始躺在豪華間的大床上,用華僑飯店的總機美滋滋地給曾部長打手機——他相信她在北京使用的還是以前的那個手機號,那是個比較懷舊的女子,他了解,在任何新生事物之前,她總是要努力過上一段難熬的適應期,才會徹底忘記過去,投入到嶄新的生活中去。
童磊的電話打來時,曾曾正興緻勃勃地在片場看拍戲,那是在北影廠攝影棚內拍攝的一場黑社會內訌打鬥戲:一群留著漢奸頭,黑衣白衫的打手們正在互相廝殺,你一腳踹來,我就一拳揮去,化妝師化完熊貓眼,就趕緊給下一個補鼻青臉腫妝,忙得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曾曾看得戲癮大發,非要湊在導演的監視器前指手畫腳。導演開始還以為是哪個平時沒留意到的負責後勤的副導,一開始也沒理會她,後來見她激動得就差把他從椅子上擠到水泥地上,奪過他的對講機喊「停」了,這才停下來,正眼瞅了瞅她,見是一個美女,又才忍住不滿,悻悻地轉過頭去,繼續指揮拍下一場戲。
製片人趕緊拉過曾曾說,咱以後有的是機會執導,看看就行了,別給人家打岔了。曾曾這才戀戀不捨地走開,這時她包里的手機已經持續響到第八遍了,並且始終都保持著一種震動狀態,剛才她進片場時刻意將手機調成震動。
曾曾是感覺拎著包的手有些麻麻的感覺,尋思了一下,這才想起可能是有電話進來了,於是趕緊掏出手機,一看是北京地區的來電,剛一接聽,就聽見對方咔嚓一下掛斷的聲音,然後就是忙音一片。曾曾奇怪地想了幾秒鐘,正要打過去,聽見製片人和助手在催她,於是又重新把手機放進包里。
童磊直到感覺拿電話的手都麻了,才悻悻地放下電話,恨恨道:「你還真行啊!不接電話!行!你今天不接!我看你明天接不接,明天不接,我看你後天接不接!總之,我是跟你耗上了!趕緊找個計程車,在北京尋個教堂,祈禱一下聖母瑪利亞吧!曾曾,你就等著瞧吧!」
童磊說完,一陣哈哈大笑。
吃晚飯的時候,曾曾曾經詢問了一下製片人的助理,手機上顯示的十個未接電話是北京哪個地方的。助理伸頭瞥了一眼,就嘿嘿笑了,說你還真是問對人了,他別的號碼不熟,就這個背得滾瓜爛熟,因為平日里去機場接外地的名導過來,他們一般都會安排在這個酒店的。他說:「是華僑飯店的總機。」
曾曾琢磨了一下,會是誰在華僑飯店給她打電話呢。
此時,華僑飯店某個豪華間里的童某人正在飢腸轆轆地等著餐廳服務生送飯上來。兩個月前來北京時,童總經理還是被前簇后擁,好不氣派,北京的同仁們竭盡地主之能,將童總伺候得舒舒服服,唯恐下回去童某人那裡做客時,被他銬進號子里體驗生活。可是現在,身份詭秘的童帥哥只能屈在酒店房間里,叫叫外賣,然後欣賞一下首都的夜景,順帶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處理一下金大商都的公務。雖然他是在開小差,但總經理的職務還是不能丟的嘛,做人當然要負責嘍。
從下飛機那會兒起,就一直有一個神秘人物跟他電話聯繫,童磊接手機時,格外小心,不時地四處張望,彷彿有人隨時會監聽到他的通話內容似的。可疑之處還有,他一路上都戴著帽子太陽鏡,就連在總台訂房間時都不肯摘下,害得總台小姐就差把脖子伸到他的鼻子下,對照身份證上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