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痛苦
那時的曾曾眼神寧靜,表情淡然,可是眉宇間閃動的卻是一種堅定和執著。雖然當時用了一個並不太恰當的比喻,但是她那番話卻足以讓童磊銘記十年。她說:「如果我是中國國家男足的一名隊員,我寧願浴血拚死在賽場上接受失敗的結局,我也不要帶著一絲僥倖享受摻有水分的榮耀!在金大商都,我是一名戰士,我的戰場就是與我的對手較量,博得我更好生存下去的生機。你要知道,如果沒有挑釁,我一定不會應戰,是誰讓我失去了我本該擁有的寧靜,不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平淡地生活?我知道那個人絕對不是我自己,我本善良,我信奉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究竟是誰將我逼到被迫還擊之地?究竟是怎樣一種力量讓我像現在這般忍無可忍?撕破我最後的一道防線,唯有還擊?他們將我一步步地逼到懸崖邊上,只要再退後一小步,我就會掉進懸崖,粉身碎骨……如果我再不出手,我就只有毀滅,這就是我接下來所做的一切的原因。所以,我要離開金大商都,要辭去我的白領工作,要接受對手給我的侮辱,要面對眾人對我的歧視,只因為我暫時的無力還擊!可是,你記住,這些只是暫時的,我發誓我有一天一定會捲土重來,一定要給我自己討回一個公道,這不是做不做好人的問題,這是我做人的原則——不是以牙還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雖然童磊到現在都還沒有弄明白「以牙還牙」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何實質區別,可是他現在明白了曾曾的良苦用心——當初暫時的退讓是為了今日雪恥。一個月前,曾曾在筆記本電腦里留給他的東西只是一個抽象的輪廓,即使那些數據鮮明地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也暫時弄不清楚那些與金大商都諸位董事之間的具體關係,可是現在,當他打開曾曾從北京發給他的加密郵件時,他又一次怔住了,同樣無理可辯,無話可說。多重社會角色的曾曾此時的身份不亞於一名資深的商業間諜,如果拿著這些東西直接找到當事人,他們可能會得到一大筆「閉口費」;如果將它們給檢察機關,那麼金大商都將會在一夜之間破產倒閉,數位高層將會鋃鐺入獄。
這就是曾曾留給她和童磊在最後時刻的殺手鐧,那些不可告人的交易除了當事人,真正了解內幕的人就只有她了。當她決定把那些秘密藏匿在腦子裡的時候,她也曾想過刻意刪除掉這一段記憶,可是現在她很慶幸她沒有那麼做,所有的細節她都記下來了。就像她當初因為無意間的關注,而了解到了這些骯髒的交易一樣,她終於明白了: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可靠的,也不可能有永久的秘密,那些暫時塵封的真相只是一種無謂的拖延時間,也許可以消耗掉一些人的耐性,但是卻不能夠永遠保守住這所謂的秘密,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真相會大白,結局會明確,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她相信那個韓國客戶在榻榻米上,借著酒意對她說的那一番真情告白。他說:曾部長,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中國女人,也是最沉穩的中國女人,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的,因為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我也不會再打你的主意,你看我現在都開出六位數的支票,你都沒有答應我做我的情人,所以我相信你不是個喜歡美金的女人,你是個看重尊嚴的女人,我就欽佩你這種中國女人,我有很多女朋友,那些女明星模特什麼的,只要我一招手,她們甚至連戲都不拍了要來陪我,可是你不同,我知道就算我今天說出我跟你們董事長的交易內幕,你都不會出賣我的,當然我不會保證你會不會有一天出賣你的老闆,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在那裡呆太長時間的,你太有思想了,漂亮女人不能夠那麼聰明,那樣會嚇怕男人的,但我想你還是不會在意這些的,我看出來了,你是不靠男人的,我喜歡你,真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老實說,這種生意我已經賺夠了,如果你答應跟我走,我什麼都給你,我還答應你除了你我不要其他的女人,連太太都不要了,可是你為什麼要拒絕我呢?難道你不相信我會帶給你平常人無法想象的貴族生活嗎?你們中國女人太奇怪了,我不明白啊,不過我今天還是不後悔告訴你這些,因為我是韓國客戶,我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可是你們的老闆如果被查出來了,可就要遭殃了。當然,我相信你也不會這麼天真,不會低估你老闆的實力,他既然這麼喜歡做這種生意,就不會只有我這一個合作夥伴,如果他跟黑社會性質的團伙建立了合作關係,我就勸你還是忘記這件事吧,你們中國的法律雖然很嚴厲,該槍斃的毫不含糊,可是我也知道中國的黑社會有的地方也很猖獗,都是土豹子出身,腦子一熱什麼也不顧了,只要手中有槍,連親娘都會斃。所以,曾小姐,聽我一句話——不到萬不得已,別輕易出手,你們中國的孫子兵書里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嗎?記住,笑到最後的人才是贏家。
那個韓國人臨上飛機前還在用手機對曾曾千叮嚀萬囑託,倒不是擔心自己的酒後失言,而是對他念念不忘的女人慾走還留。曾曾的那份表面的柔弱實質骨子裡的剛強總是會惹來男人的憐惜之情,童磊就相信如果有一天他失敗了,碰到的真正的對手就是與他倒戈的曾曾,那個被他愛到骨子裡的女人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徹底擊垮他,可是這樣的機會可能存在嗎。
刻意逃到北京冷靜思考的曾曾未曾想自己最後的決定竟然是奮起還擊,當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激動過後一切又都恢復平靜的時候,她突然感到了一抹深深的憂傷:假如這一切都被她看透了,紅塵也都笑破了,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東西,日復一日的枯燥只能令她心比身先死,為什麼她就不能像那個女新星一樣粗俗卻快樂地生活呢?在瑣碎中無聊中庸俗中享受生活每一處真實的細節。為什麼她這麼年輕就要把別人要用一生的時間才能看明白的東西一眼就看透呢?身體的流浪難道真的只是一種虛偽的自欺欺人嗎?只要心仍舊在原地徘徊,即使身體逃到天涯海角,仍舊會有所牽挂有所擔憂,終日糾纏在一種痛並快樂著的複雜情緒中,矛盾著整個已經被她嘲笑完然後鄙視過卻始終擺脫不掉的生活。
這是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痛苦!
童磊是個浪子。
曾曾心裡很明白,這種男人原本是她生命中一個絕對不會相遇的過客,可是他們偏偏走到了一起,是造化弄人?還是命運的一種玄機?個人的力量永遠都是渺小的,再做多少掙扎都抵不過造物主冥冥中的一個隨意的安排。
童磊至少有顆浪子的心。
曾曾清楚,只要自己一天不接受這個事實,他們之間的愛情遲早會有一天凋謝,像流星一樣剎那美麗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她能做到嗎?接受一個浪子的愛情就意味著放棄自己對感情要求的底線,百分百忠誠的要求是一種奢望,風平浪靜地相處也是一種超現實標準,坦誠相對雖能做到,但卻無法長久,終有一些秘密要各自保留,起初可以稱為是個人隱私,慢慢就變成了一種隔閡,再往後就是距離了。
可是童磊愛她。
這是事實,也是最令曾曾矛盾痛苦的事情。相信他就意味著否定自己先前所有對愛的定義,拒絕他就意味著自己可能已經不可救藥了,所有男人對她的感情她都在懷疑在無端地揣測在毫無意義地假設,可是如果不這樣又能怎樣呢?假如這世間真有一份她值得去付出的感情,她又何苦等到今天,她沒想過去做「高興」,也沒想去做一個處處標新立異特立獨行的女人,可是一不小心,就是一不小心,她嬌縱了自己,拒絕了世俗的瑣碎和平庸,為所欲為地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原則是不主動去傷害任何人,可結果呢,包括她自己,她都傷害得體無完膚。這就是任性的代價,毅然決然地放棄,義無反顧地轉身離開,一無所有的結局。
飛在空中的兩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曾曾都在思考她認為很有價值的東西,她的思想已經不堪負荷了,無時無刻不在運轉,就連睡眠時間她都在分秒必爭地考慮,那些對於她而言永遠都是一種待解狀態的謎題。
在飛機還在低空盤旋準備下降的時候,童磊已經一臉幸福地候在接機口了。曾曾的歸來意味著兩件事:一件是他們和金大商都之間的較量已經進入了最為緊張刺激的白熱化狀態;一件是他決定放棄自己的單身誓言準備迎娶的新娘回來了。
曾曾會答應嫁給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