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個美麗的有點空虛的女人
張宇波瞪著張宇航一言不發,只是兩隻眼睛跟噴火似的咄咄逼人。張宇航耷拉著腦袋也不出聲,身旁的蔣中天和阿稚都挺沒趣的。蔣中天說:「有什麼話好好說,張宇航,你也別跟你姐賭氣,她是為你好,你現在的確是應在學校里讀書的,到這裡唱什麼歌的,難道缺錢花?」張宇波突然將視線轉向阿稚:「你明知張宇航還在大學里讀書,為什麼還要讓他在這裡唱歌?你對我有意見也不能害我弟弟。」
「天地良心哦!」阿稚扯著脖子叫屈,「你問問你弟弟,這之前我見沒見過他。」「好了,別說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宇航終於不耐煩地發出聲音,「這事與任何人無關,我自己應聘來的,我就是缺錢花,出來唱歌掙點零花錢難道也錯了?」
張宇波氣得臉色發白:「你缺什麼錢的?我每月都準時叫人給你送去生活費,你吃的穿的用的哪點比別人差了?還是個學生就學會高消費,你以為錢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我知道你不就嫌我朝你伸手要錢沒出息嗎?你有出息,瞧瞧你自己天天都是怎麼醉生夢死的?我還嫌你的錢臟呢,從今天起我自己打工掙錢養活自己,再也不朝你要一分錢。」張宇航說完就將椅子一摔掉頭跑開。
張宇波氣得一眼的淚珠,蔣中天趕緊從紙巾盒裡抽出紙巾遞給她,一邊勸慰道:「他都那麼大了,不能再像管教小孩子那樣管教了,隨他去吧!」張宇波抽泣著:「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說是父母親雙全,實際上他就我這麼一個親人,父母親如今都有自己的家庭,我今年都二十六了,可父親小老婆給我生的小妹妹才兩歲,我要是結婚早,孩子也該那麼大了。張宇航一直不肯原諒他們,只承認我是他的親人,我知道他的心裡苦得很,也許我剛才的話的確說得有點重。」「好了,好了。」蔣中天伸手攬住她的肩勸慰著,阿稚就眯著眼睛一直打量他們。
阿稚送他們出門臨上汽車時,張宇波回頭對他說:「等我心情好一些,我會來找你談的,你說得對我應該給你一個說法,也是給我自己一個說法。」阿稚替她拉開車門說:「記住我不是來向你討債的,如果需要我的幫助隨時通知我,這是我的手機號。」張宇波接過他的名片,鑽進汽車裡,蔣中天發動起車子,從車窗里探出頭沖阿稚說道:「有空大家坐在一起喝杯茶,你是bobo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張宇波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開車,他沖阿稚揮揮手,迅速將車開走。黑雪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邊,輕嘆著:「那個女人不錯嘛!臉蛋漂亮,身材也一流,只可惜已名花有主了。」阿稚不屑地哼著:「你懂什麼?別人不了解張宇波,我可了解她,她可不是你這種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女人。」黑雪氣得正要發作,他立刻掉頭離開。
王梓躺在床上腳翹得老高,電視機雖然大開著眼睛卻一直在圍著張宇波打轉。張宇波從回到家開始起便不停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不是去浴室洗澡就是去廚房做飯,這在以前都是王梓做好飯菜等著她來品嘗,今天她一反常態主動下廚令王梓頗為費解。晚飯過後,張宇波又去廚房洗碗,王梓說:「我來吧!」張宇波不說話只是用眼睛瞪住他,他立刻鬆手訕訕道:「好,好,我去看電視,眼睛本來就不小還瞪得那麼大,怪嚇人的。」張宇波不理他,抱著一迭碗盤走進廚房,洗完碗后就坐在客廳的沙發里發獃。
王梓躺在床上打量了她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跳下床走到她身邊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你一句話不說,就跟是我做錯什麼似的。」張宇波搖搖說道:「與你無關,你去睡覺吧!」王梓自嘲道:「聽你的口氣好象我與你是兩個陌生人似的,bobo,我們之間真的有了問題——」「我現在不想談這些,改個時間再說我們之間的事。」她說。
「為什麼?」他盯住她,「凡事都有個前因後果,我最恨一切不明不白。」「你別逼我—」她抬起頭盯著他,「我知道我們之間早就出了問題,說得再確切點是一開始就有問題,沒有什麼對與錯,是自己的選擇就要自己去承擔後果,我沒說你錯,錯的是我。」
「我就不明白——」王梓再也不能裝糊塗,他大聲道,「為什麼你總是認為我們的結合是種錯誤,bobo,你敢說你沒愛過我嗎?如果你不愛我你一定會選擇嫁給阿稚,可是你主動要嫁給我,你說你愛的是我——」
「夠了!」張宇波終於無法保持平靜,她拿起一件外套和皮包走到大門邊背對著他說:「我今天腦子很亂,你不要再逼我了,如果我們徹底撕破臉皮大家都難看。」「你要去哪?」他在她身後問道。「放心,我不是離家出走,我只是出去透透氣,這屋子裡的空氣糟透了,我走後你把窗子都打開換換空氣。」說完她拉開房門垂著眼帘走出去沒有看他一眼,她走後他就又坐在她剛才的位置上也發起呆來。
張宇波在大街上沒有目的地晃著,帶著涼意的夜風不斷地拂起她的長發,她某個時候突然靜止般一動不動站在華燈初上的街頭就象是一幅精緻的剪影。一個美麗的有點空虛的女人在夜風中悄悄流淚,將濃厚的夜色都浸濕了。她邊走邊開始回憶八年的往事,從她最美好的青春歲月十八歲開始起回憶,那時她和王梓和阿稚都是同班同學,兩個男孩子都同時喜歡上她然後就讓她做選擇。從一開始起,她的愛情就註定要在不斷的抉擇中求得生存,別人的愛情都是美麗甜蜜的,可她的愛情比讓她一輩子獨身都痛苦。愛這個就不能愛那個,愛那個就不能愛這個;愛這個就會失去那些,愛那個就會失去這些,她根本就沒得選擇,可他們一定要讓她作出選擇。
張宇波痛苦得想要去死,沒有愛情,她根本就沒有愛情,她的婚姻註定要在風雨飄搖中解體,就象當初是在別無他法中作出的最無奈的選擇。表面上她談了八年的感情,可實際上她的心乾涸得早就溝壑縱生,沒有一塊平滑之地。她是個空虛寂寞的女人,美好的愛情永遠都是在夢裡。她就不信這世界上誰會喜歡誰一輩子,父親表面上愛了母親這麼多年將近一輩子,實際上卻夜夜想念他的初戀情人。小時候有一次偷看父親的日記,識不了多少字的她卻從一張發黃的黑白相片中偷窺到了父親的秘密。相片中的女孩清秀靦腆,那盯著照相機鏡頭的怯生生的眼神令她一下子想到了母親的眼神。母親是一個潑辣厲害的女人,她比相片中的那個女孩子看起來更象是父親的女朋友,因為她的眼神從來都是那麼自信,當別人喊他張太太時她那驕傲的神情彷彿嫁給父親是一種多大的榮耀似的。然而父親卻在背著她想念他的初戀情人,這絕對是對母親驕傲無比的自尊的莫大諷刺。
那次父親的日記是在一個破鞋盒子里發現的,自那以後無論她再怎麼絞盡腦汁地翻遍家裡的每一件破爛家什,都再也找不到那本隱藏著巨大殺傷力的日記。父親最終還是與母親分手,他們離婚那天張宇航在他們曾並肩躺過的大床上服下大量安眠藥,是張宇波跌跌撞撞地將他背到醫院裡的。她站在搶救室外透過透明玻璃窗看見醫生護士們不停地在張宇波的身邊走來走去,他們給他洗腸將那麼長的一條管子**他的胃裡,昏迷中他不停喊的是姐姐,在他最絕望和痛苦時他想的是她……張宇波再也回憶不下去了,她在路邊一長椅上坐下,坐下后就將頭埋進雙手中流淚。蔣中天將車駛到她身邊她都沒知覺,他嘆著氣從車上下來走到她身邊坐下,她知道是他卻仍舊沒抬起頭看他。
蔣中天從懷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枝香煙銜在嘴上,又脫下身上的風衣披在她的肩上。他說:「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所以我往你家打了電話,你果然不在家,我問王梓你去哪了,他說不知道,我就說你應該去找她,他說其實他也想跑出去,可是一個大男人是做不到在大街上表演痛苦的;然後他又說你走後他把家裡所有的窗子都打開了,外面的空氣果然不錯,只是太涼了,讓人從里至外地涼。」
這時張宇波才緩緩將頭抬起來,立馬映入蔣中天視野里的是一臉的淚痕,深深淺淺縱橫交錯,仿若一片剛被蝗蟲侵蝕過的狼藉的田地。他吐了一口煙圈又嘆一口氣說道:「bobo,這世上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情非要流淚呢?我那麼愛你卻得不到你我都沒有沮喪,你看我表面那麼若無其事,其實我的心裡傷得比誰都痛,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我真的離不開你,每天在公司里看見你是我最快樂的事,但就怕你說你跟我不可能。」張宇波搖著頭道:「別再說這些話了,說出來也許你也不相信,我沒有愛情,我也不再去想它了,現在一切挺好,有老公,還可以生孩子,說生活幸福也不為過啊!」蔣中天伸出手攬住她的肩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借這副肩膀讓你依靠,如果你願意靠一輩子都行。」「那是不可能的。」她看起來情緒已好了許多,甩甩頭一個漂亮自信的女人又出現在他面前,「你得去愛一個能夠給你帶來幸福的女人,我就做不到。」說完揚著頭眺望遠方,臉上的神情平淡而又飄遠。他看得目不轉睛,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吐著煙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