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碎片一樣的生活
張宇波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清查各分公司和各部門私設的小金庫,業務部首當其衝成為第一個開刀對象。張宇波坐在總經理辦公室寬大豪華的老闆桌后歪著腦袋斜睨著業務部主管許軍,對方自打被楊曼領進總經理辦公室大門后,然後又一眼看見坐在老闆椅里悠哉晃著的張宇波,心裡便明白事情不妙。他站在她面前微微弓著腰一副誠心傾聽狀。
張宇波打量了他幾眼將桌子上的一份文件甩在他面前:「許主管,你給我解釋一下這些出處含糊的帳目是什麼意思?據我所知公司好象從沒有規定過你業務部可以單獨在外開立帳戶,如果大家都學你們業務部各開各的銀行帳戶,那麼還要我們集團財務室幹什麼?乾脆大家都獨立出去各自為政多好,你許主管也不用委屈得每個月拿金額有限的薪水了,做老闆多好,一步到位。」
許軍一看張宇波來真格的,而且證據已掌握在她手中,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您都知道了。」
「帳目混亂,私設小金庫,濫用職權收受客戶高額回扣,使集團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許主管,你的經濟問題可夠嚴重了,就是將你移送有關單位立案調查也綽綽有餘了。」她冷笑道。
許軍慌了,趕緊低頭認罪:「我知錯了,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再給你一次機會?」她站起來,手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茶杯直打晃,他嚇得不敢直視她,實在沒料到平日里漂亮可人的她發起脾氣來如此威風。
「我才上任沒幾天,是不是為了給你一次機會我就準備等董事會撤我的職啊?」她冷冷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小聲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說出來聽聽!」她斜睨著他,等了一會兒見他連個大氣都不敢喘,這才口氣放軟道,「我可以給你機會,公司的便宜你不能白占,私吞多少就吐出多少,我念你初犯,平日里的工作表現也不錯,這次我就當你是一念之差,你只要將你私吞的及收受客戶的回扣合計總共二十萬元還給公司,我就放你一馬,只是你不可能再做主管了。」
許軍臉都綠了,他一看對方如此絕情分明是把他往死路上推,索性臉色一變,來個徹底地翻臉不認人。他將先前一直弓著的身體徹底放直,然後也學她那般斜睨著她,用一副近乎無賴的口氣對她說道:「老實告訴你,錢我都花光了,你不就想讓我還款嗎?很簡單,你讓我再做一段時間的主管我肯定能把這二十萬給你賺回來,可是你現在把我逼得那麼緊,我到哪兒去給你找二十萬啊?你就是將我移送司法機關法辦那二十萬也回不來,再說業務部我做了這麼多年,我來時你還不知在哪跟男人談情說愛呢,我這一突然離開你們的損失可就更大了——」
「那你該滾蛋時就要滾蛋!」蔣中天突然從裡間走出來說道,許軍沒有料到他會一直在裡面聽他們談話,看樣子這一次他是死定了,蔣中天可不是張宇波,他要發起狠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他嚇得手腳一個勁地發抖,整個人就象被霜打焉了的茄子,先前那股囂張的氣焰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蔣中天望望已經氣得臉色發白的張宇波,對許軍冷冷道:「我想你跟了我這些年也了解我的脾氣,你看這事怎麼解決?」許軍小聲說道:「我回去籌錢,你給我點時間。」
「錢你是肯定要還的,否則你這下半輩子可就搭進去了,就是法律能被你鑽空子,我也不會放過你的,我最恨下屬對我不忠心,你吃了我二十萬就是去賣血你都要還給我,可是現在你還要做一件事情,否則你就是拿二十萬來我都不會放過你的。」他說。
「你要我做什麼?」許軍小心翼翼地問道。
蔣中天瞅瞅仍舊怒氣未消的張宇波,對他說:「你必須為你剛才的言行向張總道歉。」
許軍遲疑著,蔣中天就一臉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他這才咬咬牙對張宇波說了句:「剛才我出言不慎,得罪了,張總。」
「你出去吧!」蔣中天沖他揮揮手,他離開后他才走近她攬著她的肩哄道:「好了,我已經替你教訓他了。剛才我在裡面都聽見你們說的話,bobo,我真沒看走眼,你果然是個可塑之才,到底是我蔣中天喜歡的女人,漂亮、聰明、有膽魄,我看你無論是嫁給王梓還是跟你現在這個男朋友都委屈你……」
「好了,別說了。」她打斷他的話,「你答應過我不干涉我的私生活的。」
「好,好,我不說了。」他嘻哈著,「晚上總可以陪我吃頓飯吧?」
她沒有明確表態,突然來了一句:「我好久沒去看小航了,也不知他現在生活得怎麼樣,身上還有錢嗎?」
他暗暗笑著伸出手去撥弄她的長發:「看來今晚這頓飯我們是吃定了。」
「為什麼?」她撥開他的手問道。
「因為你根本就不用擔心小航,我早就替你安排好了,他現在不缺吃缺喝每天安心上課呢。」他說。
她注視著他:「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之間是沒有結果的。」
「傻女人,我說過要結果了嗎?」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吻著,「我只要每天在這裡看見你就足夠了。」
「你甘心嗎?花了這麼多心思不求一點回報?」她盯著他。
「不甘心又怎麼樣?難道你就會選擇我?你看我現在最多讓你陪陪我吃吃飯打打保齡球什麼的,這樣我就很滿足了。」他說。
她搖著頭淺淺地笑:「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滿足,你是打持久戰,一點一點地感動我,直至我心甘情願地跟你在一起。」
「你真善解人意,與你這樣聰明的女人相處真是件快樂的事情。」他從衣架上取下她的大衣,親手給她披上,「走吧,我決不會勉強你的,只有你發自內心的快樂我才能快樂,所以從現在起你就要卸下你那沉重的心理負擔,給我當好總經理,說,去哪兒吃?」
她感激地看著他,他搖搖頭扶住她的臉蛋用手指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頗有些無奈道:「你真是我的剋星啊!」
深夜,蔣中天開車將張宇波送回阿稚的別墅,遠遠地她就讓他停車。他說:「怕什麼?我是你的老闆,他也曾見過我們在一起,難道他還會吃我的醋嗎?」她瞪了他一眼說:「阿稚要是知道你對我有歹心他會吃了你。」「還不知道誰吃誰呢?」他哼著。她橫了他一眼不理他,推開車門下了車:「你走吧,路上開車小心點。」他沖她揮揮手將車開走。
她走到大門口正要掏鑰匙開門,大門自動就打開了。她微怔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阿稚已經站在她面前,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臉上有一種長久等待后的寂寞空虛。
「你還沒睡嗎?」她繞開他走進去,他跟在她身後動靜很大地關上大門。
她裝做什麼都沒聽見,上了樓走進卧室找出換洗衣服直奔浴室,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後一聲不出。她進浴室洗澡他就躺在床上看午夜節目。她躺在滿是浴液的浴缸里,滿腦子充斥的全是象身邊的泡泡一樣一觸及碎的東西,過去的八年是碎片一樣的生活,現在再重新開始一種新的生活卻感覺激情已所剩不多。二十六歲的她說不上年輕也與蒼老無邊,這是一個分界線,一邊是已逝去的過去,另一邊就是未知的未來。她就感覺自己白活了這麼多年,經常是該做的事不做,不該做的事卻做了一大堆。她想如果她不對王梓冷嘲熱諷多好,他是一個外表和內心都十分脆弱的男人,他甚至沒有她堅強,她把她的過錯都怪罪到他身上,然後又從身體到心靈地傷害他,令他傷得體無完膚。八年前的那一夜他已經被她徹底擊垮,作為一個男人他已軟弱得失去他最基本的生理機能,他害怕夜晚,害怕看見她穿著透明的睡裙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她就象故意氣他一般做出那麼風情的樣子卻讓他只能遠遠地觀看不敢碰。當她躺在他的身邊象個熟睡的嬰兒恬靜乖順時他才敢伸出手去摸摸她光滑的臉,他愛她,就算她厭惡他折磨他他還是愛她,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愛情更令人瘋狂的東西了。她知道他愛她,他在她身邊的每一個小舉動她都能感覺到,但她就是做不到熱烈地回應他,她從來就是有氣無力地躺在他懷裡,象一個旁觀者一樣打量著他在她身體上的一舉一動。他是一個祈愛者,而她就是那個憐憫他的高高在上的給愛者。
她在浴缸里泡了很久,直到阿稚象個幽靈般突然站在她面前深深地打量她。她睜開半合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從浴缸里坐起來,對他說:「你在外面等我,我馬上就好。」他這才發出聲音道:「我要是不來催你,你能在浴缸里躺一晚上,你一直在想什麼?」
她說:「我沒想什麼,就是太累了,總經理哪有那麼好做的。」
他在唇邊漾起一朵古怪的笑容說:「我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能做總經理,感覺肯定比做花瓶部長要有意思,對吧?」
她不理會他,從浴缸里站起來用淋浴將身上的浴液沖洗掉,然後裹著毛巾徑直走出去,經過他身邊時也不理他,他跟著她走出去從身後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喘息著:「我可不是王梓,他做不到的事情我做得到,我是天底下最棒的男人。」「我今晚沒有興趣。」她輕輕掙脫他,「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我先睡了。」
「有時候我真是無法理解你,bobo。」他在她身後大聲說道,「你說你這八年很辛苦,躺在王梓身邊心裡想的卻是我,現在我們在一起了,你卻對我忽冷忽熱,為什麼你總是那麼令人費解?」她背對著他沒說話卻在認真地思考他的話,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是第一個向她提這個問題的人,王梓也曾這麼問過她,只不過王梓沒有他那份理直氣壯。王梓知道她不愛他,所以他自卑地連得到問題答案的信心都沒有。可是現在面對阿稚她竟也無話可說,她一陣莫名的恐慌,躺在床上后就用被子蒙著頭,阿稚在她身邊一晚上都在輾轉反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