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景韶也認為確實很巧,他一死,把所有的真相都跟著一塊埋藏起來。他不得不懷疑,景府里也許有一隻他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攪弄著這一切。
他眼前掠過府裡頭的幾人,卻無法確定是誰,接著再想起幾個早逝的妻子,他沉默片刻,出聲道:「我會多派兩個丫鬟跟在你身邊。」
「為什麼?我房裡的下人夠多了。」
他將她擁進懷裡,沒有解釋原因,只吩咐道:「你記著,只要出了房門,就帶上她們。」
湯水淳微微一怔,接著醒悟道:「你這是怕有人害我嗎?」
他不只怕有人害她,更怕她會像他那幾任妻子一樣,被他剋死。
他希望她能長命百歲,伴他一生。
隱隱察覺他的擔憂,湯水淳輕笑著頷首道:「你放心,我會多加小心。」
接著湯水淳將何管事的死訊稟告韓氏。
「何管事自盡了?!」
聽到消息,也在韓氏屋裡的簡霜霜,比韓氏還來得更加吃驚。
湯水淳暗中觀察,發現她那驚訝的表情不像作偽,是她的演技實在太好?還是她真的不知道?
她想起先前小朔曾告訴她——
我聽她們說,她們也不知道何管事逃去哪了,還說希望他逃得越遠越好。
她們壓根就看不見小朔,沒必要這麼騙他,所以她是真的不知曉?
難道何管事的死真與簡霜霜無關?
這陣子,外頭把張老爺的案子傳得沸沸揚揚,湯水蓮得知后前來景府探望姊妹。
三姊妹隔了幾個月,才終於又相聚在一塊。
三人聚在湯水淳住的院子里敘話,湯水蓮拉著十妹的手有些歉然地開口,「我前陣子就想過來看你,但老爺不許我來,直到張老爺虐妾一案已審得差不多,老爺這才准我出門。」她嫁的是淮州通判李大人,她口中所稱的老爺便是他。
湯水秀輕搖螓首,身上的傷已痊癒,她氣色紅潤許多,「不要緊,九姊有這份心就夠了,這次多虧八姊收留我,否則只怕我無法再見到九姊你。」
湯水蓮想起一事,看向自家八姊,問:「八姊,我聽說你同爹娘為了水秀的事鬧得不愉快,可有這回事?」先前她回湯家時,嫡母一見到她,就對著她咒罵八姊,那話罵得極為難聽。
「嗯。」湯水淳坦然頷首,「上回娘來,我同她算是撕破臉了。」還有上回湯業群命人叫她回去,也被她給拒絕,她與湯家算是正式決裂,怕也是因為這樣,湯家這陣子沒再派人來過。
她不知湯業群沒再派人過來,不過是怕惹惱她,被她抖出他不顧女兒受虐,還想將女兒送回張府的事。
張老爺所做的事被揭露后,已是身敗名裂,淮州城裡人人都恨不得朝他吐一口唾沫。他不敢再與張老爺牽扯上關係,因此這陣子正夾著尾巴躲著。
湯水蓮關切的道:「要不我陪你回去同娘賠個不是,只要你對娘說幾句好話,服個軟,相信她會原諒你的。」
湯水淳拒絕,「用不著,這樣正好,我還盼著以後最好不要再與湯家有來往。我勸你沒事也盡量不要再與湯家來往,這次他們兩人不顧水秀的死活,我對他們徹底寒了心,這樣的娘家人有不如沒有。」
湯水蓮雖也對湯氏夫婦這般作為有些不滿,卻道:「可湯家終究把咱們給養大。」
湯水淳明白湯水蓮骨子裡擺脫不了從小被教導的孝道,且看她神態氣色,她嫁的那位李大人似乎對她還不錯,不像水秀遭遇那樣可怕的事,心中對湯家定然存了幾分感激,因此她也沒再試圖說服她。
一向怯懦的湯水秀卻難得的駁了她一句話,「他們是養大了咱們,卻從沒把咱們這些庶女真當成女兒在疼惜。」說著,她握住兩個姊姊的手,接著再說出一句讓兩人都吃驚的話,「八姊、九姊,我打算出家。」
「張老爺的事已解決,你怎麼還存了這念頭?」湯水淳有些錯愕。
「就是啊,十妹,你還年輕,可以再許一門好親事。」湯水蓮也勸道。
「我不想再嫁人,經過這次死裡逃生,我已看破了,我想常伴青燈古佛,終此一生。」說著這番話的湯水秀,柔美的小臉上流露出一抹堅定,表示這些話是她經過深思熟慮所說,並非一時興起。
湯水蓮仍想再勸解她,「水秀,我知你經歷先前可怕的遭遇,現下仍驚魂未定,不如我陪你到寺廟或是道觀上個香,也好安安心神。」或許過個幾日她就會打消這念頭。
「九姊,我不是一時意氣才這麼說,而是真的看開了,這幾日八姊找了些書給我看,我看見其中幾句話:「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因而有所感悟,才萌生出家的念頭,想常伴佛前,求得開悟。」
湯水淳見她似是心意已決,既然這是湯水秀自個兒選的路,她想了想也沒再反對,「水秀既然有心鑽研佛法,求得明心見性,也不是一件壞事,你可想好要到哪裡出家?」出家也是一種生活,出家人的生活比起一般人來得單純,她覺得或許那樣單純的生活會更適合水秀。
雖然她身體上的傷已疫愈,但她心靈所受到的創傷只怕一時也無法撫平,說不定靠著佛法,假以時日能徹底治癒她受創的心靈。
見八姊願意成全她,湯水秀臉上綻開一抹柔笑,「我想上白靈山,找一處尼庵出家。」
先前她也聽說過白靈山上靈氣逼人,有好幾座古剎和道觀便坐落在山上,湯水淳頷首道:「好,我請你姊夫打聽看看哪一處尼庵比較好,再挑個吉日送你過去。」
「多謝八姊。」
見姊姊都已同意,湯水蓮也無法再反對,滿臉不舍的握緊妹妹的手。
午後,湯水淳在一份景府下人的名單上頭勾選了幾個她這陣子暗中觀察,覺得做事踏實又負責的人,考慮一番,她準備把其中一人提上來當廚房的管事,再挑了個人要換下繡房的管事。
把這份名單送去給婆婆過目,就可以開始調整府里的人事。
稍晚,她正要把名單給韓氏送過去時,簡霜霜忽然來訪。
「三弟妹怎麼來了,可是有事?」湯水淳招呼道。即使心裡不喜她的為人,但兩人暫時沒撕破臉,因此面對她時,她神色如常,沒表露出半分厭惡之色。
簡霜霜那張圓潤的臉龐笑得一團和氣,輕輕柔柔的出聲,「也沒什麼重要的事,不久前聽說水秀想要出家,想起我娘以往常去參拜的一間尼庵,那裡的師父個個都慈眉善目、悲天憫人,這才過來想介紹給二嫂。」
「是哪間尼庵?」她特地過來介紹,也不知安的是什麼心,湯水淳心裡打定主意,絕不會送妹妹去那裡,但嘴上仍問了句。
「是白靈山上的清風寺。」
「多謝三弟妹,我記下了。」
「二嫂不用客氣,咱們都是自家人。」簡霜霜說著,頭上的簪子突然掉落在地,一頭長發頓時散落下來,她抬手按著頭髮輕呼一聲,隨侍在她身邊的一個丫頭慌忙的撿起那根簪子。
簡霜霜神色尷尬,「定是先前丫頭梳頭時沒把簪子插好,這才掉下來,讓二嫂見笑了。」她接著回頭看向那丫鬟,輕斥,「還不快把我的頭髮重新挽好。」
那丫鬟有些慌張的低聲說:「奴婢身上沒帶梳子。」
簡霜霜央求的望向湯水淳,「不知能不能借二嫂的房間讓我梳個頭?」
這種事湯水淳也不好拒絕,只好親自領她過去。
簡霜霜在紅木雕花梳妝台前坐下,雪荷遞了一柄梳子給她的隨身丫鬟,那丫鬟接過,動手替她梳頭挽發。
坐在椅凳上讓丫鬟梳頭,簡霜霜邊與湯水淳閑聊,「我瞧二嫂都梳朝天髻,有沒有試過同心髻?」
「沒有。」她搖頭,古代的髮型她知道的不多,全都是任由丫鬟替她梳理。
「我瞧二嫂的臉型很適合梳同心髻,要不我待會幫二嫂梳一個試試,二嫂別瞧我這般,我梳頭的手藝可一點都不比這些丫頭差。」
正替她梳頭的丫鬟也附和著,「就是啊,二太太,我們三太太可最會梳頭了,老太太就常常讓三太太給她梳頭挽發呢。」
「不用了,我這頭梳得好好的,拆來拆去麻煩。」她婉拒,總覺得簡霜霜今天來得有點古怪,她心裡暗暗提防。
「不麻煩,一下就好。」簡霜霜的丫鬟很快替她挽起髮髻,插上簪子,那丫鬟給她梳的剛好就是個同心髻,她指著頭上的髮髻說:「二嫂瞧,這髮髻是不是簡單又好看?」說著,她便熱絡的拉著湯水淳坐下,「來,我也給你梳一個,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