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湯水淳來不及開口拒絕,她便徑自取下她發上的簪子,讓她一頭秀髮披散而下。接著簡霜霜俐落的接過丫鬟手裡的梳子,替她梳起頭來。
湯水淳沒辦法,只好由著她去。
「二嫂的頭髮又細又軟,聽說頭髮細軟的人天生好命呢。」簡霜霜一邊給她梳頭,一邊與她閑話家常。
對她的奉承,湯水淳也回道:「我看三弟妹的頭髮不僅細軟,還很黑亮,不像我的發色偏褐色。」
「二嫂這發色也挺好看的,瞧著年輕。」一如簡霜霜自己說的,她梳頭確實又快又好,幾句閑話間,已替她綰好了同心髻,簪上了一支七寶珠釵,再綴上幾朵珠花,比起她原來梳的髮髻看起來要俏麗幾分。
簡霜霜拿起銅鏡遞給她,「二嫂瞧這樣可好?」
湯水淳望著銅鏡里的自己,無法說出違心之語,只得點頭,贊了她一句,「不錯,三弟妹的手果然很巧。」
「二嫂若喜歡,往後得空我便過來給你梳頭。」
湯水淳委婉拒絕,「老麻煩三弟妹也不好意思,我也該讓我房裡的丫頭們多學點手藝才是,總不能讓她們這般偷懶,梳來梳去都是同一種髮髻,一點長進也沒有。」
簡霜霜笑應,「二嫂說得也對,是該督促她們勤快些。」
兩人再敘幾句,簡霜霜便告辭離開。
送她出去時,湯水淳心裡納悶,不知這簡霜霜今日上她這裡究竟有何目的,難道真的只是來向她介紹那間尼庵?
【第八章】
將擬好的名單交給韓氏過目后,經她同意,湯水淳花了幾天的時間,把府裡頭的下人重新整頓一番,她提了幾個人上來,也有一些平日里貪懶怠惰的被遣走。
她同時定下賞罰規則,做得好的,每人每月可以多得一些賞銀,做不好的,告誡後會再給一個月的期限,若沒有改進,便一律攆走。
一時之間,府裡頭的下人都賣力做好自個兒分內的差事,不敢再有絲毫偷懶和推諉。
韓氏為此當面誇了她幾句——
「這幾日,我瞧著下人在幹活的時候警醒許多,你這番整頓真是不錯。」
而景韶對她的嘉許則是抱著她上床,努力耕耘播種。
數日後,張老爺的案子審結,查證他虐死數名小妾的事屬實,提刑官、刑部與大理寺的幾名官員聯名,將調查的結果呈報皇上。
最終的判決,抄查張家家產,並判張老爺與其妻流放邊陲,永不得回鄉。
從景韶那裡得知他竟沒被判死罪,湯水淳心中有幾分不平,他虐死好幾個小妾,這樣的判決未免太輕。
景韶為她解釋,「他曾官至戶部侍郎,皇上念著昔日君臣的情分,這才饒了他一條性命。不過讓他這般苟活著,對他未必是一件好事,他一大把年紀還要承受流放之刑,這一路戴著手銬腳繚走到邊陲之地,就夠他受的。」他會讓押解他們夫婦的官差,在這一路上好好「照顧」他們。
這事了結后,湯水淳挑了個吉日,與景韶親自送水秀上白靈山,他們將送她去的是景韶一位朋友家眷介紹的尼庵。
臨行前,湯水蓮依依不捨的來送別妹妹。
「水秀,倘若日後你發現自個兒凡心未了,可以還俗隨時來找姊姊,還有,若有什麼需要,隨時差人來告訴我。」
「多謝九姊。」湯水秀微笑的道謝。
再敘了會話,湯水蓮才含淚離開。
晌午時分,載著湯水淳與湯水秀的馬車駛離景家,往白靈山而去,景韶領著周堂飛、嚴慶與幾名隨從騎在馬上,護衛在馬車前後。
行了大半日的路,一行人來到白靈山上的大悲庵。
景韶事先已派人知會,大悲庵的住持親自出來迎接,眾人互相合十見禮。
大悲庵香火鼎盛,為方便施主留宿,在庵外建了小院,當夜眾人就夜宿於此,翌日要為水秀剃度受戒見證觀禮。
「我覺得這一切好像一場夢。」躺在床上,湯水淳想起這段時日發生的事,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數個月前她穿越過來,接著與水蓮、水秀先後出嫁,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個月,已是物是人非,水秀看破紅塵,選擇出家為尼。
她喃喃念著水秀那時對她和水蓮說的幾句話,「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她想起她與景韶也是因緣而合,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而回歸原本的世界。
「別胡思亂想,咱們會白首終老。」景韶心忖也許是水秀的遭遇讓妻子一時之間有所感觸,他將她擁進懷裡,抬手輕撫著她的背脊哄著她。
「相公,倘若有一天我先走了——」她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不會有這麼一天!」他擁緊她,語氣罕見的透著絲嚴厲,他絕不會讓她像他前面四任妻子那樣短壽。
隱約察覺到他嚴厲的語氣里透著一絲害怕,她楞楞望著他,回想起這段時間在景府的事,無論發生什麼,這個男人都毫無保留的護著她、信任著她……
他給予她的情感超出她的想象,他用他寬厚的胸膛,煨暖了她一直不安惶然的心,他讓她嘗到了被人疼寵的滋味。
她心中頓時漲滿了一股熱燙的情緒,忍不住想,倘若她一輩子都無法回去,那麼就這樣陪伴他一輩子也好。
「以後你要疼我,也不準娶小老婆。」她趁機提出要求。
他疑惑道:「小老婆是什麼?」
「就是小妾。」
「我不納妾。」以前是因為應付一個妻子就夠麻煩了,他不想再納小妾給自個兒增添更多麻煩,而現下是有她一個就夠了,兩人之間不需要再擠個女人。
她翹起嘴角,兩手抱著他的背,讚許道:「那這個好習慣要一直維持下去。」
秋風漸起,暑氣消退了些。
景府里開始準備裁做冬衣,布料用的是景韶與塗鳳寶合夥經營的布莊的布,而那些布來自他們的染坊。
那顏色有的濃艷似彩霞,有的淺淡雅緻如雲似霧,一推出就被搶空,讓染坊都來不及染,把塗鳳寶樂得笑呵呵跑來對景韶說:「我讓人給我娘和幾個姊妹捎了些布料回去,可把她們高興壞了,四處炫耀呢,我爹還寫信過來誇了我一頓,命我多帶些布料回去。」這是准他回京城的意思。
景韶知道他被趕回老家這幾年早就想回京,便命人收拾了些布料,跟塗鳳寶一塊送上回京的馬車。
塗鳳寶明白這次自個兒纏著他,死乞白賴,硬要同他合夥布莊和染坊的買賣,是自個兒佔了大便宜,離開前拍著胸膛對他承諾道:「景韶,日後你若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二話不說。」
景韶冷峻著一張臉,擺擺手送走他。
塗鳳寶卻沒有想到,他這次回京,竟替景韶招來一個禍害。
「……二太太、二太太。」蕾蕾喚了她好幾聲。
湯水淳這才彷彿從夢裡驚醒似的,猛地回過神來。
蕾蕾有些擔憂,「二太太,您怎麼說著說著又出神了?」這已不知是第幾次,這幾天來也不知二太太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常常說著說著便怔怔出神。
她揉揉眼睛,「可能是最近晚上睡不好。」近來幾天夜裡,她總是作著夢,夢見一些在台灣時的事,裡頭有父親、妹妹,還有已過世的外公、外婆和一些朋友。
「要不要請大夫開帖安神的葯給您,讓您好睡一些?」一旁的雪荷提議。
她搖頭,「暫時不用,我先做道安神的葯膳吃吃看。」她起身前往廚房,除了她房裡的幾個侍婢,景韶另外派來的幾個丫鬟也都跟著一塊過去。
那幾個丫鬟被景韶親自叮囑過,只要二太太出了院子,就得隨侍在側,隨時留心她的安危。
雖然她們實在看不出景府里有何危險之處,但主子的吩咐,她們照做就是。
來到廚房,湯水淳燉了道玉竹豬心。
這是把玉竹、荸薺、韭黃和豬心,用雞湯熬煮,再加入一些調味料做成。這道葯膳適合因心血不足而導致失眠、多夢和健忘的人服用,一天兩次。
白日里她吃了一次,夜裡臨睡前再吃一次。
景韶也知她這幾日因夜裡多夢而有些精神不濟,叮嚀她,「你吃了這葯膳,若是仍未改善,就得找大夫來瞧瞧。」
「嗯。」她點點頭依偎在他懷裡。她近來一直夢見以前的事,讓她忍不住猜想,這種徵兆是不是意味著她快要回去了。
她有些舍不下他,但又思念在故鄉的家人。這不是出嫁后回門,不能帶著他一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