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派出「使者」
林柬波被抓之後,林元首先想到「賄賂」二字。
林元的原籍在廣南市三匯鎮一村二社。該村共住三姓大戶,一戶姓林,一戶姓肖,還有一戶姓張。林元原本是肖家的二兒子,因肖家貧窮養不起,而林家又生女缺男,肖家便將他過繼給了林家撫養,改名林元。長到二十三歲時,林家又將三女兒改姓肖與林元結了婚,生下林柬波、林紅梅、林紅蘭一男兩女。林元因讀過高中,畢業后當了一名民辦教師,在三匯鎮中學教初中數學。一九九零年因男女關係問題被學校解聘,回家過著普普通通的農家生活。因孩子多、負擔重,日子過得相當窘迫。但是,自林柬波去廣州闖蕩以後,他家的負擔就輕了,日子開始有了一點點起色。特別是從一九九六年起,林柬波從廣州隔月或半年地往家裡千兒八百的寄些錢,村裡社裡的幹部眼紅了,隔三差五地到林家坐坐。精明的林元是個多麼善於鑽營的人哪,在家中經常用當地製作的「老白乾」招呼招呼。有時酒過三巡的時候,也不時向這些幹部們吹吹耳邊風,反映反映群眾最關心的問題,再幫忙出些點子。這樣一來,在村子里逐漸混出了個「賽諸葛」的名聲。村裡的人有事都願意來他家裡坐坐、擺擺龍門陣,說說心裡話,紅白喜事讓他坐個上席。良好的人際關係,營造了他升遷的機會。不久,村裡更換幹部,大家一致選他為村委會會計。
林柬波是林元的大兒子。雖有武大郎的個兒,一張小臉上卻鑲嵌著兩隻大眼睛,心眼多的像蜂窩,不僅有狐狸般的嗅覺和靈敏感,還能言善辯,膽大心細,就是性格變化無常,親朋好友們背後悄悄叫他「狐波」。
林紅梅是林元的大女兒,比林柬波小五歲,比二女兒林紅蘭大四歲。兩個女兒和林柬波一樣,雖都有武大郎式的身材,可都是販毒的行家裡手。
林元的大女婿周華,比林紅梅大三歲,是當地落榜的高中生,在讀高中期間就認識了初中班的她,兩人悄悄談戀愛直至懷上孩子,臨產前才慌慌張張舉行了結婚儀式,一月以後便生下女嬰。
林元的二女婿羅長普,是重慶長壽人,在重慶打工期間相識的林紅蘭。可是,林元對他們的婚姻一直持反對態度,嫌羅不是本地人。雖然孩子已經落地,但始終未給這對新人舉辦過成婚儀式……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林元久久沒有吱聲,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一九九八年春節期間與兒子在家中的那一幕對話——
從廣州回到廣南市的林柬波,在家鄉好好地擺了擺闊,揚了揚眉,吐了吐氣。喧鬧幾天後,按照黃三的旨意,立即開始了「生意」開張前的籌備工作。「賽諸葛」看到兒子整天魂不守舍地樣子,心裡早有了犯愁。他認為,一個窮漢兒子現在有成捆花的錢絕對不是正路上來的,否則,不會不心痛,不會不節制。至於做什麼,他還一時說不準,或一無所知。他要迅速揭開這個謎底。
正月十五的晚上,按當地農村風俗習慣,兒女都要到父母的床前跪安。當林柬波走進他的卧室時,半躺著的林元省略了一切禮數,把手一揮,迅速打發走家裡的所有人員,深情地拉住兒子的手:「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林柬波也不迴避:「想干點事,辦個企業。」
「啥子項目?」
「現在還沒有定下來。」
「在廣州賺錢的路子正嗎?你不要瞞爸了,你既沒文化,又沒手藝,來錢不可能那麼容易。看你大把大把花錢的樣子,好像錢不是你的一樣?」
「爸,現在正道上能賺錢嗎?有幾個走正道賺了錢的?那些當官的還不是一樣,正兒八經沒有錢,違法亂紀賺大錢!」
「賺不到錢,那你也不能亂來嘛。」林元有些生氣。
林柬波卷著身沉默了一會後,慢慢抬起頭,對其父說:「對,就是要亂來點,就是要乘什麼社會轉型的機會才能賺得到錢嘛!我們這個亂子又算得了什麼呢。你沒有出去不知道,只要出去走一趟就知道這個世道已經亂套了,到處是違法亂紀,到處是腐敗的現象。外面有幾段順口溜你聽聽:
貪官污吏,漫天遍地;
揮霍錢財,花天酒地;
群眾吃苦,怨天怨地。
林元聽了,心頭一震,兒子怎麼變得比自己還要悲觀。不高興地喝問:「那你說,做什麼生意能賺錢?」
林柬波遲疑了一下,從嘴裡崩出了兩個字,「販毒!」
不聽則罷,一聽這兩個字,林元似觸電一樣「噌」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獃獃地盯著兒子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從牙縫裡擠出來四個字:「你不想活啦?」
「你活了一輩子又活了個啥嘛?連肚子都填不飽?」
「你、你、你……」
林元當即臉色大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躺在床上去生悶氣……
這時,肖慧珍突然從卧室里了衝出來:「你這個死鬼,還不快想辦法救人!」
「我不是正在想辦法嘛!」
「把辦法想得紮實點,不要再像你過去那個優柔寡斷,啊!」
「唉,都是我過去的遷就才害了柬波今天啊!」
他哭了,他悔恨自己的當初。他是教數學的,當然能算得出家中的成員,盤算著現在能出征善戰地販毒「勇士」們。當前,只有所謂的二女婿羅長普忠實地守候在他的身邊。
「難道讓他去嘉陵市救波兒?」他搖搖頭:「太不成熟了。讓他去,別說救人,可能連他自己都要貼進去!」
林元對他不放心,除是外地人原因外,主要是此人說話做事有些「沖」。
「他不是到官場上辦事的角兒……」他晦氣地否定了羅長普,「他媽的,怎麼把有用的都抓了,連為公安送錢的人都沒有了,難道讓我去巴結那些混賬警察不成?」他喊老婆肖慧珍為自己收拾行李。「拿10萬元錢,我要去嘉陵市找他們公安!」他邊穿著外套,邊給老婆說:「如果我平安的話,我就把柬波他們給你帶回來;如果不順利,我和他們一起坐牢!」他信奉錢。他認為,天下沒有不愛錢的警察。他嘴上經常念叨著一個順口溜:
沒有關係找關係,
找到關係拉關係,
拉上關係用關係。
在關係學上已經嘗到了甜頭的林元,賞識了錢的力量,賞識它的誘惑力,每次出事,基本手法就是以錢開路,千方百計滿足貪官們的金錢、美女、高檔文物、特產等一切慾望,直至擺平、擺脫討厭的麻煩為止。
「你想找死!警察肯定要抓你!」肖慧珍突然跳起來,厲聲喊起來。
「你嚷什麼!」林元顯得很不高興:「他們憑什麼要抓我?」
「明知故問?就憑你保管毒品,就憑你中轉毒品,就憑你坐鎮廣南大量販毒……」真是一對苟合夫妻,哭著喊著罵著:「你要去,去嘛,你是往老虎嘴裡送肉!」她又鑽進林元的懷裡,用她那早已失去光澤的黃臉貼近他的胸膛,「你一走倒輕巧,我怎麼辦?這群孩子又該怎麼辦?」
這一鬧騰倒把個林元給鬧醒了,他摸了摸在一邊嗷嗷待哺的小孫孫,晦氣地半真半假說:「他媽的,連老婆都說我該進去?」
肖慧珍趁機解釋:「不是我說,而是你那些寶貝兒女們會說的。」
林元不解地問:「為什麼?」
肖慧珍毫不掩飾地回答:「到要命的時候,父子之間也會不顧的。」
林元不禁打了個寒戰,「啊」了一聲:「他們敢……」故作鎮靜,「那我們不可能見死不救吧!」他把肖慧珍端上來的水放在嘴邊,若有所思,「我不去,又讓誰去呢?」
「柬波他姑夫呀!」肖慧珍不假思索地推薦了一個人。
「唉,看我這記心,一亂套倒把他給忘了。」他立即跳下床,拿起電話:「喂,老鍾,你馬上來我這裡一趟,有個事兒要你幫個忙。」
林元所說的老鍾,正是肖慧珍年輕時的痴迷情人鍾大奈,50歲開外,中等身材,滿臉鬍鬚中盡顯獐頭鼠目,蠟黃的臉上難遮風流過度的虛弱。他原本是廣南市農業局的一名退休幹部,在嘉陵、廣南兩地頗有些老關係,又熟悉官場上一些潛規則。他精於察言觀色,遇到貪財型的領導就送錢;遇到好色的幹部就送女人;遇到什麼都不要的廉潔領導,他就採取軟硬兼施的手段,收買其家人幫忙辦事。是一位典型的黑白兩道都通吃的攻關大師,曾多次前往嘉陵市等地區處理過林家的麻煩事,已多次在廣南市政法機關保回了林柬波販毒集團的爪牙,有些取保方式還頗有出奇絕妙。就說最近吧,他竟從法庭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回來了肖家成。肖家成與其弟肖家發是林柬波特大販毒集團的「運輸部長」,林柬波在外採購的毒品,大都由這兩位「部長」們負責偷偷運回來。這兩人也的確賣力,辦事非常厚道,盡心盡意。就說二○○○年九月十八日那次吧,為取悅林柬波,肖家成晝夜兼程,硬是搶在肖慧珍生日那天,將2100克海洛因運回了廣南市,作為「壽禮」當場獻給了林家父子。
不多日,肖家成「運毒」的事情被人告發,被廣南區刑警大隊守株待兔抓獲歸案,當場從其身上搜出20克海洛因。可是,就在當年十二月十八日法庭宣判的那天,卻出現了天大的怪事。當法官宣布完「判處有期徒刑5年」后,就一切結束了,法庭沒有命令法警立即將犯人肖家成帶走;當法庭宣布「休庭」時,竟沒有一人過問肖家成收監的事兒,都撒手離開了審判庭。肖家成感到奇怪,待大廳里的人走完以後,他壯著膽子把戴手銬的手往衣服里一藏,竟大搖大擺地走回了自己的家門,住在家裡至今無人過問。
這件「傑作」其實就是鍾大奈能耐的登峰造極。他用錢作敲門磚,託人找關係,關係再套關係,上上下下打點得非常到位。就沖這一點,很得林元的賞識。
這次「英雄又有了用武之地」。
自從為林家父子「公關」以來,鍾大奈以前那種被農業局領導拋棄的、被壓抑的、被遺忘的「能力」全都有了用場,而且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聽見門鈴聲,林元習慣性的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鬧鐘,猜想是鍾大奈,向圍在他身邊的老婆、女兒、女婿及吳維等人擺了擺手。她們順從的鑽進了卧室。林元起身開門,熱情地迎進鍾大奈。
鍾以功臣自居,提著嗓門:「這麼早喊我,哪個又進去啦?」
一聽這話,林元這個氣,可是,這時能怎麼樣,誰讓自己家裡人不爭氣無人出征呢。勉強笑了笑,一邊關門,一邊說:「柬波出事了,又被嘉陵市公安局抓了!」
「啥時候被抓的?」
「昨天晚上。」
兩人站在客廳里,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個沒完沒了。
這個時候,牆上的鬧鐘在沉悶的屋子裡震耳地響了9聲。
鬧鐘震醒了大腦。鍾大奈忙說:「我得早點走。哥,你們趕快準備一下。」
鍾大奈早已習慣了林元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處事習慣。他要早去嘉陵的目的,是企圖在林柬波等人留置盤查階段把事情搞定。按他過去「公關」經驗,一個違法人如果進入了法律程序,待刑事拘留或批捕后再去取保,那是相當困難的。
鍾大奈的建議,正中林元下懷,「早給你準備好了。」不由分說,立即將10萬元現金交到鍾大奈手裡:「他姑夫,這次又辛苦你了,嘉陵那邊的事,你看著全權處理吧,只要人能出來,什麼辦法都行!」
「哥,你放心,就這些錢,炸也得把他們公安炸開個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