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揪心待機
十二月二十二日凌時過,市公安局九處電話通報:席澤飛送走張秋以後,竟然直至大龍賓館四樓,在茶房內轉了個圈圈,現又返回房間……
這份聽起來無聊的情報,在蘇泰生的腦海里卻活躍起來。
起先,他曾有過鬱悶,這都是些什麼信息,能說明什麼?他在埋怨該處負責人老陳的同時,也開始從那些細枝末節處琢磨起來:席澤飛為什麼要返回房間?這太不符合闖蕩江湖人那種浮躁性格了嗎?這裡邊必有貓膩。
在部隊養成多思善斷好習慣的蘇泰生,慢慢拿起辦公桌前那部褪了顏色的座機電話,直接詢問負責監控的一線民警,想從中了解些有價值的情況,以便及時修正那些看來已不太適應當前不斷變化著情況的抓捕行動方案。
由於經驗、經歷的局限,他的最初方案是在大龍賓館樓下的停車場誘捕。他曾有過幼稚的幻想:毒品「交易」在茶房驗「貨」,在地下車庫或樓梯上運動中交「貨」。說穿了,這是他從小說和電影中得來的模式化方案。可是,負責監控起征歌舞城的馮濤報告居然令他失望:「未見異常現象。」
想當然的思路令蘇泰生一下沉不住氣了,盲目地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起步子來。
今天早晨,負責此案的指揮長李健全和鮮剛支隊長等人剛去省上開會,抓捕行動責無旁貸地落在他的身上。
這是他從警以來第一次獨自指揮犯罪集團大案的抓捕行動。
可是,反饋的情況完全出呼他的預料,原先預涉的那個戰場基本沒有了用處。「千萬不能辦砸!」他默默地為自己祈禱:「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哪,老蘇!」他為自己打氣,「我就不相信,這麼多警察的智商會低於林柬波和席澤飛。抓不到他們,我過去的兵不是白當了嗎,在部隊和地方掌握的那些指揮知識不是白學了嗎!」他對自己充滿信心,「在戰場敵方俘虜我都抓過,還抓不到你這個小蟊賊,告訴你,席澤飛,你死定了!」
凌晨兩點鐘,他還沒有來得及把這些亂如牛毛的情況理出個頭緒,馮濤又來電話了:一伙人從起征歌舞城出來,分成兩路朝東朝北兩個方向匆匆離去。他們緊跟不舍,卻在城區五星花園丟失了林柬波這個大目標,請求下步行動指示。
「請示個俅!把主要目標都弄丟了,還好意思問下一步行動指示,回來領處分吧!」蘇泰生大發雷霆,在電話中狠狠地訓斥了馮濤一頓。可是,當脾氣找到地方的時候,他已慢慢平靜下來了。一個英勇善戰的指揮員不可能總受情緒的擺布。他可以衝動一時,但決不會總是信馬由韁:「繼續注意新情況,原地待命!」
——九處又接連通報:席澤飛正在房間里唱卡拉OK;
——起征歌舞城門口發生鬥毆現象;
——大龍賓館附近發生一起交通事故;
……
這些凌亂信息曾讓他產生過失望,甚至懷疑張秋提供情報的真實性……
他獨自坐在指揮部,深吸一口剛點燃了的玉溪牌香煙,望著剛剛裝飾一新的天花板,竭力命令自己的大腦機器加速地運轉起來。
席澤飛今天晚上舉動有些特別。他除與張秋在房間雲雨一個多小時以外,沒有像往常那樣聚集酒友們大呼小叫地鬧騰,也沒有像上幾次來時在嘉陵江邊與幾個女人那麼瀟洒的約會,卻反常地把自己鎖在客房裡心安神泰地守著電視機,看著早已無味的電視節目。這與他平時不安分守己的放蕩性格格格不入啊……
他忽然有悟:情況異常,但情況可析!
他的大腦不由自主地把記憶的旋律返回到今年年初——
元月的一天,禁毒支隊抓到一名年僅十四歲的吸毒女子,審訊得知,她的毒品就是從起征歌舞城購買來的。
這個情況立即引起了正在支隊值班室值班的蘇泰生關注,馬上放下手頭事務,親赴局辦公樓下的留置室,連夜詢問了這位還未成年的吸毒女子。
此女就是張月,家住嘉陵市順和區北幹道,與姐姐張秋同在起征歌舞城混跡,其父張朝德當過兵,九年前轉業到市政府的一個經濟部門工作,一九九○年因經濟犯罪被判刑十五年。小張父親入獄以後,為了生活,其母把兩個女兒往親戚家裡一丟,自己獨個南下廣東、海南等地打工,一九九二年因故死於外地。
「沒媽的孩子像棵草。」此時年僅十五歲的姐姐張秋含辛茹苦地帶著還不滿8歲的妹妹,今天到這個親戚那裡吃頓飯,明天到那個親屬那裡要件衣服穿。就這樣無可奈何的艱難生活了二年,她再也不願意看著父母生前那些「親朋好友」們難看的臉色生活了,咬咬牙,自己走進了曾經憎恨過的舞廳,到當時最大的歌舞城——「中國樂城」當了一名陪舞女郎,以賠笑配唱陪舞賺錢供養著妹妹張月上學。
孤苦無援的張氏姊妹,也常被社會上一些「混混」所欺負。開始,叔叔阿姨或表兄表弟們還出面管一管,自她進了歌舞城后,那些「親朋好友」趁機抽出了手,再也沒有人主動去多管「閑事」了。
這樣,可給那些壞心眼的人有了可乘的機會。
林柬波手下賣小零包毒品的王二娃,早已對張秋的美色垂涎三尺,經過精心策劃,讓自己下線「董鎚子」千方百計引誘其吸上毒品。待一上癮后,即發展為自己的「碼子」,由他直接提供毒品,從而達到了控制張秋的目的。一面佔有她的肉體供自己銷魂,一面逼其為他銷售「包子」(指小零包毒品海洛因)。
可憐的張秋染癮以後,完全不可自拔,每天除*賺錢供自己吸毒外,再也無精力、無能力管妹妹上學的事兒了。一九九九年初,她又被王二娃簇擁到起征歌舞城:「男人襠夾一根棍,走遍天下無人問;女人襠夾兩片肉,魚肉海蝦吃個夠,你就吃這飯吧!」王二娃怪裡怪氣下流的濫調為張秋走進紅燈區鋪墊了理由。
「董鎚子」等濫兄難弟們一陣哈哈大笑:「張小姐何至是吃個夠,是未來紅舞星,未來舞皇后,未來……,反正要啥有啥!」
從天掉下來的搖錢樹,林柬波當然滿意,把她專門安排在老婆張麗麗手下做事。從那以後,走投無路的張秋開始踏上了以身賺錢,以販養吸的自毀之路。而張月在其姐姐的「言傳身教」下,學習成績一天比一天差,讀到初中二年級時,再也無心坐在課堂聽老師講課了,乾脆棄學,隨姐姐一起走進了起征歌舞城。不久,步姐姐的後塵吸上了毒品海洛因……
這可能是禁毒緝毒支隊第一次掌握林柬波涉毒的相關證據。
蘇泰生的思維又游弋到了省公安廳禁毒緝毒總隊周總隊長召集的一次情況通報會上——
去年底,蘇泰生與李健全、鮮剛參加全省禁毒案件彙報會時,周總隊長特地把他們留在省廳多開了半天會議。會上,通報了廣東大毒梟黃三曾來嘉陵、廣南等地活動的情況,指示各地要收集黃的新動向,盡一切手段收集林柬波販毒網路。
其實,黃三是為「考察」內地毒品市場而來的。
毒梟黃三的真名叫柯達仁,40歲左右,廣東省花都市人。從小打打殺殺,稱霸一方,看著那些在改革開放中率先富起來的人,他發誓要成為天下最有錢、有勢的人。一九八二年第一次「嚴打」時,柯達仁因流氓罪被判了3年有期徒刑。在監獄里,他認識了廣州的毒販賀廣春,兩個人臭味相投,狼狽為奸,出獄后,柯達仁跟隨賀廣春義不容辭地走上了販毒道路。
一九九四年賀廣春從泰國運回一批毒品,不慎在雲南被警方盯上,在廣州將其抓獲。第二年的「六#8226;二六」國際禁毒日那天,廣東省在鴉片戰爭博物館暨民族英雄林則徐塑像前召開公審和銷毀毒品大會,賀廣春被依法處以極刑,其販運的10公斤毒品海洛因也隨之在眾人的掌聲中化為煙霧。
賀廣春一死,柯達仁隱姓埋名,改名黃三,憑藉熟門熟路,很快頂替了賀廣春的毒王地位,並在廣州市郊外買了一幢房子,將老婆魏氏和孩子接來共同生活,斷絕了與花都市的一切聯繫。一年以後,從弟弟的化工廠里獲得如花似玉的重慶籍女子劉芳芳,秘密在市區買了一座別墅,金屋藏嬌,包起了「二奶」。
在黃三的算盤上,這個省早已在他開闢毒品網路的範圍之內。他認定,此省人口眾多,查禁手段落後,吸食毒品人員劇增,是很有潛力的毒品黑市場;且離泰國較近,費用低,是一條連接廣東沿海和江、浙等地區理想的毒品通道。
人選當然落在了隨他不久的林柬波身上。
他曾是經過認真「考察」以後才把這個小流氓從廣州街上的「雞頭」窩裡收養到自己身邊的。經過一年地調教,林柬波已從過去的零包小販「升遷」為「小打小鬧」的小毒販。當然了,他仍然本性難移,「小聰明」不斷,道上的規矩「違抗」了不少,時不時有偷偷走單幹的行為出現。黃三沒有辦法,只好把他打發回家獨立搞,能多一條銷售渠道,何樂而不為呢。
一九九七年春節前夕,廣州市的綿綿細雨下個不停。離林柬波住宅不遠的黃三樓房,被層層白紗包裹著,模模糊糊得讓人難以辨認。
黃三的生日就在這座別墅里進行。
他沒有請外人,只邀請了林柬波夫婦和情婦劉芳芳。
席間,黃三對他們發表了一段耐人尋味的「演講」:「能坐在這裡慶賀我的生日,說明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市場,還有價值。當今社會,突飛猛進,人的價值已沒有什麼固定的尺度能夠衡量了。作為我們老百姓,唯一能體現價值的就是錢。錢是量化的尺度。有錢,掙扎在底層的我們就能爬到社會的高層;有錢,那些可惡的官僚就會來捧你;有錢,你的氛圍才有人氣……兄弟,為說明我們價值的「錢」而拼吧!」
飯後,黃三獨自留住林柬波到書房單獨談話。說是書房,其實書架上並沒有幾本像樣的書,大部分是兒子的課本,其餘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盜版書刊雜誌。
黃三隨便拿出一本《當代民謠》向他念道:
頭腦靈活的經商,人情通達的當官;
老實巴交的教書,不務正業的發財。
林柬波聽了,隨和著:「我家祖宗八代沒有當官的命,我爸老實巴交地教了幾年書也被政府清退了,我只要能發財,哪怕是刀山也敢上,火海也敢闖。」
黃三側過身子用陰森森的眼睛看了他半天,突然哈哈大笑:「春節想回家?」
林柬波一怔,憂憂慮慮地說:「有點,就是捨不得離開你。」
黃三點了一根煙,用煙頭指著他:「這是廢話!你這次回去不需要再來了。」
這句話剛出口,把個林柬波嚇得差點坐在了地上。他想,要是像曾被黃三過去處理掉的那些「犯規」兄弟那樣不知不覺地死去,不是太不划算了嘛。因為,他剛剛體驗到販毒賺錢的快感。
就在林柬波跪地求饒的那一瞬間,黃三漫不經心地開腔了:「到你們那裡看看『白粉』生意能不能做,如果能做,我把『貨』送過去。」他像說經書一樣發出指令,「趁現在好搞錢,多賺點錢,留待下半輩子我們好過天堂般的生活。」
這下可樂壞了林柬波,一躍爬起,「看來我昨天的夢在三哥這裡顯靈了!」他神秘地掃了一眼驚訝的黃三:「夢中有個長須老人給我說,我明年將遇到金錢雨,幸福風,友情霧,愛情露,健康霞,幸福雲,順利霜,美滿雷。沒想到竟是『活菩薩』三哥你呀!」
黃三卻滑稽地哈哈一笑,也來了段經他改過的順口溜:「瑞雪敲門門自開,夢中疑似仙客在,『毒』神推盞伴君到,賭注一把福緣來。」
不久,林柬波和張麗麗離開曾生活過四年之久的廣州市,在嘉陵市開辦了一座起掩護作用的「起征歌舞城」。出乎預料,歌舞城生意出了奇的好……
一個秘密的時間,黃三在林柬波等人殷勤地簇擁下「遊逛」了該省的省東、省北等地區,為這個販毒集團鋪墊了網路販毒的活動基礎。
不料,黃三回廣州不幾天,就碰上了廣東省的禁毒緝毒大行動,警方突然搜查了他在郊外的住宅。雖然黃在情婦劉芳芳處過夜躲過了這一「劫」,但警察還是在繳獲的筆記本中發現了林柬波在川省組織販毒網路的蛛絲馬跡。
蘇泰生這時的大腦,如同海岸上激蕩的浪花,思如泉湧,思緒的神經又返回到了起用張秋的那場思想觀念上的爭論——
依張月口供情況分析,此女孩雖然染上吸毒的陋習,但是,她仍然純真,有良知。她深深的愛著唯一的親人張秋,極度憎恨引誘她們吸食毒品的林柬波、王二娃等人。一個單純幼稚的女孩子,在走向深淵的同時,心底仍然尚存良知,知道愛和恨,知道對和錯,這就是天性,是人性,是道義。
「讓她立功贖罪?」蘇泰生突然萌生了利用張秋為我工作的大膽設想。他分析,張月雖有條件,但年齡偏小容易誤事不穩當,不能擔此重要角色。可她姐姐張秋完全有這個條件。「只要思想工作到位,這種設想不是不可能的!」
至此,一個完整的方案在蘇泰生的腦海里已經形成。
次日早晨,他狼吞虎咽般吃完愛人陳玉玲做好的早餐后,匆匆來到分管副局長李健全的辦公室。
李健全八點鐘準時來到市公安局辦公大樓。他高高的個子,黑黑的膚色,勻稱的身材,豪爽的性格,與蘇泰生非常投緣。一見面,兩人就嬉笑打鬧鬥起嘴來:「怎麼,沒有睡好,我那個大姐子也太厲害了嘛……」鬥嘴是他的特長。
笑聲中,李健全慢慢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防盜門。寬敞的辦公室正廳擺放著一張坐北朝南的黑色辦公桌,桌前立著兩張紅木沙發和一張玻璃茶几,套屋裡間並排擺放著兩架書櫃和一個保險柜。
李健全擔任副局長已多年,是全省少有的幾位刑偵專家,他近來總結的「六察七看」法識別犯罪嫌疑人,得到了全省警界的認同,曾在公安刊物上多次轉載。當前,他是市公安局黨委副書記、主管刑事偵察工作的副局長。近期,局長陳耀武在北京參加提升前的培訓學習,局裡的日常工作由他主持。外界傳說陳耀武要升任市政府秘書長,李健全是後任局長的重要候選人之一。
他突然收住笑容,從保險柜的抽屜里取出一封已拆開了的信函,嚴肅地對蘇泰生說:「這是昨天由市信訪辦轉來的,上面有市委書記黃慶龔、市長杜忠輝的批示,你先看看吧。」
蘇泰生接過信件,將信口對準嘴唇,輕輕地吹了一下,信封口自動張開,他順封口處取出信紙,打開輕輕讀道:「黃書記、杜市長,我是一名下崗工人,也是一個對社會有罪過的父親,我兒子吸毒,已使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來信主要狀告兩個人,一個是市長、書記,你們抓禁毒工作力度不大,空話多,實際少,使嘉陵市毒品泛濫成災。二是告我自己,我生兒育女但沒有教育好他們,我對社會有罪,應受到懲罰,特向你們告別。果山街下崗工人甘煥成。」
蘇泰生大致讀完這封信,吃驚地:「寫信的甘煥成可能要尋短見,我得馬上到果山街找到他,阻止他出事。」
李健全擺了擺手:「來不及了。前天,下半城派出所報來案件,說果山街一姓甘的老人服安眠藥自盡了,當時我還沒有注意到問題的嚴重性。昨天我接到信后,馬上通知該派出所長重新把情況弄清楚。晚上他們來電話說死者叫甘煥成,55歲,其兒子吸毒強賣了家裡全部值錢的家當,父母只要說個『不』字,他就拳打腳踢。老伴已於半年前連病帶氣死去了,兒媳婦因受不了虐待而離婚出走,唯一的孫女兒因病無錢治療而早早結束了生命。甘煥成生活無望,於前天服安眠藥自殺了。」
聽完情況,蘇泰生低下頭久久沒有開口,剛點燃的煙頭被他捏成了兩半,一股自責感脹得他臉色通紅,責任的壓抑感使他難以言辯。
是李健全率先打破了壓抑的沉寂氣氛。「看來市區的毒情已蔓延得相當嚴重,吸毒者幾乎涉及社會各階層。」他重新遞給蘇泰生一根玉溪牌香煙:「今年『6#8226;26』國際禁毒日毒品整治大行動,順和區城南街道辦事處發現了一家幾代人都是『癮君子』的醜陋現象。群眾已到了談毒色變的程度。」他從桌子上的夾包里掏出打火機,「為了供養吸毒,多數人走上了以販養吸的危險道路。婦女到按摩房、美容院、賓館娛樂場所*,而男人則靠偷盜、搶劫、賭博、詐騙弄錢。有些乾脆走上販毒行列。毒品已是嘉陵市的罪惡之源。必須使用霹靂手段打擊猖獗的毒品犯罪!」只聽「喀嚓」一聲,小巧精製的打火機燃起熊熊火苗,伸向蘇泰生面前,「老蘇,你這麼早等我,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他似乎不是為他點煙,而是在為一場比賽扣響了競賽槍,為一場大戰打響了衝鋒的令槍。
蘇泰生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先簡單介紹了案情,重點彙報了張月口供的相關內容,隨後便詳細地報告他通宵達旦制定出來的偵查方案。為構思這個方案,他曾三更半夜把出差在外的鮮剛支隊長從夢中叫醒,兩人經過電話討論,一個偵捕大毒梟林柬波的行動計劃在夜深人靜的午夜就這麼制定出來了。「依我直覺,這是一起特大販毒集團,是一場真正地較量。」蘇泰生瞪著眼睛,期盼著李健全的最後態度:「偵破此案,需要領導親自出馬,掛主帥啊!」
可是,李健全並沒有馬上表態,丟掉燃盡的煙蒂,又自續了根,繼續埋頭在桌前反覆閱讀那份方案。蘇泰生自知他的習慣,也不打擾,坐在沙發上靜等領導的最後拍板決策。當第五根香煙燃盡的時候,李健全終於發話了:「鮮剛是什麼態度?」
蘇泰生笑了笑:「我們通了半個小時電話,很多方略是他的精心構思。」
李健全把埋在桌子上的頭慢慢抬起來:「張月提供的情況很重要,也是我們進入偵察林柬波販毒集團案件的切入點。我原則上同意你們的方案。你先與張秋見個面,找她單獨談談,看她有沒有那種意識和意向。不過,可靠第一!」
二月十八日是個周末。下午,蘇泰生帶著民警周克明一路來到便民餐館。
這是張秋約定他們見面的餐館。
當蘇泰生一行人走來,一直在門口等候多時的姊妹倆高興得活蹦亂跳。
「蘇政委,請你點菜。」飯桌上,張秋恭敬地遞過菜單。
張秋比張月高些,落落大方,瓜子臉型,嵌著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櫻桃嘴一笑,露出兩個酒窩,雖膚色偏黑,但一頭秀髮惹人喜歡,被歌廳里的人稱之為「黑牡丹」。
在嫵媚的異性面前,蘇泰生保持著人格的獨立和完整,隨和地接過菜單,隨意點了幾個家常菜,交由周克明去辦,隨即和張秋開始了一場坦誠的、又是激烈的思想交鋒。頓時,火藥味充滿了整個房間。
「蘇政委,感謝你對我妹妹的寬大處理。」張秋首先拉開場子。
坐在對面的蘇泰生緊鎖雙眉,面帶笑容,平靜地反駁:「不是我寬大,而是她不到法定處理的年齡。你應該對她嚴加管教,再不要讓她沾毒品了,否則,我的戰友張朝德是不會安心接受改造,你那死去母親在天之靈也得不到安息的啊!」
可是,兩人的唇槍舌劍進行過一個多小時,張秋仍然是那句老話:「要不我隨你們去看守所。」她早已不把進監獄放在心上了。
眼看動員工作進入了死胡同。
臨近結束的時候,在飯桌上一聲不響的張月忽然打破沉默:「蘇政委,聽剛才的談話,你好像認識我爸爸。」
「何止認識,你父親就是我們部隊的老軍需科長嘛!」
那時,為爭取強度訓練的伙食補助費,時任偵察連長的蘇泰生還曾夜訪過張科長家,見到過年幼的張秋。她當時年僅兩歲。
張月受寵若驚,慌忙站起來,拉起姐姐的手一道端起酒杯:「你是我爸的戰友,也是我們的叔叔,現在我們落難,親朋好友都躲得遠遠地不理睬了,若不嫌棄的話,請接受我們姐妹倆對你的稱呼,蘇叔叔!」
蘇泰生接過酒杯:「我本來就是你們的叔叔嘛。我們的工作,是不會嫌棄任何迷途知返的人員。但是,你們必須洗心自新,自食其力,否則,法律將會嚴懲你們的!」說完,喝下姊妹兩那杯用心敬上來的啤酒。
一席肺腑之言立即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姊妹倆頃刻之間感激涕零。
「蘇叔叔,我們今天請你來,就是想投案自首,痛改前非。明天,我們就去戒毒所戒毒!」張秋終於表明了悔改的態度。
「好,我會讓戒毒所盡量照顧你們的。不過,我想知道,你們吸食的毒品是從哪兒弄的?」蘇政委話鋒轉入了正題。
「先是王二娃無償給的,現在是林柬波歌舞城主動提供的,但是,要給錢,沒有錢就從我們台費中扣除。」張秋像小學生做錯了事在老師面前接受批評似的,低著頭輕聲回答著。
「王二娃和林柬波是什麼關係?」蘇政委繼續追問。
「他們是一夥的,中間好像有個小姐在牽針引線。」
「對他們你是啥態度?」蘇泰生趁機轉入對他們的教育。
「我恨死他們了!是他們想方設法讓我們姊妹兩染上毒癮的。我們受盡了他們的凌辱。」張秋泣不成聲:「他們還以我妹妹年少不懂事為由,專門讓她往外送『包裹』。我懷疑包裹里裝的就有毒品!」
張月聽張秋這麼一說,也熱火起來了,站起來插話:「張麗麗每次叫我送『包裹』,總是那麼神秘,千叮嚀,萬囑咐的,還派人遠遠緊盯著。我早就煩死他們了。下次,我把『包裹』交給蘇叔叔你……」
蘇泰生被她的天真所感動,笑著遙遙頭,「那不是更危險?」他向張月碗里夾了一塊菜,鄭重其事地說:「當前你們有兩件事,一是戒毒。只有不吸毒,不與他們往來,最終打掉這個販毒團伙,才能從根本上擺脫違法犯罪。」
張月迫不及待地:「還有一件呢?」
「立功贖罪。你們以後還和平常一樣,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有機會找個沒人的地方給我們打個電話,說說林柬波當時的情況就可以了。」說著,蘇泰生把早已準備好的那張寫有他小靈通號碼的紙條交給了張秋。
姊妹倆相互傳閱著這張小紙條,像收藏寶貝一樣,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的錢夾里。在她們眼裡,這張平常的電話號碼就是通往光明的通行證……
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蘇泰生地回憶。
話筒里傳出馮濤激動地聲音:「找到了,找到了!林柬波搭的士去下半城了。」
「繼續跟蹤,再丟失目標我就拿你是問!」
到這時,蘇泰生才感到了輕鬆,自信地做出了結論性的判斷。「我就說嘛,張秋姊妹咋會對我提供假情況呢。」他深吸一口手頭快要燃盡的香煙,情不自禁地罵道:「他媽的,竟然躲過了我們的監控視線。沒有詭秘的目的,哪有這麼多詭秘的舉措呢?從這一點就可以說明,他們今天晚上一定有大的舉動。怎麼樣,林柬波,你現在不是露出破綻了嘛。看來,你是要到你下半城的加工點準備準備!唉,這一點我早已掌握。」他有些高興,自取自樂唱起秦腔戲,「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他突然打住,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許久,開口就發起牢騷來,「這個狗東西,真會選時間,局長和支隊長不在時才搞毒品交易……」從自言自語的字裡行間,支隊同志已經明白,他已下定了今天晚上抓捕林柬波的決心。
林柬波和席澤飛這時如蘇泰生分析的那樣,正在加緊「交易」前的準備。席澤飛老婆宋荷花今天上午早早將60萬元打入林柬波的賬上。而林雖然在省東、省北販毒兩年有餘,可直接一次交易2公斤純四號的次數還是不多。因此,計劃得非常詭秘,運作起來極為小心,來個反常規性「交易」,約定午夜賓館交「貨」。
蘇泰生長長吁了口氣,慢慢拿起電話,撥通了遠在省城的李健全、鮮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