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思緣(三)捉
嬴政萬萬沒想到,他原本以為兩個人的遠行,竟然會是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兩個人莫名其妙地挖了一夜的墳。一開始說是兩個人一起挖的,但是嬴政哪捨得真的讓她做重活?還不是象徵性地讓她鏟了幾鏟子土,就把她推到一邊去休息了?
於是陸千金就坐在邊上一個土堆上面,撐著臉盯著他看。他幹活的時候挺賣力,即使做了那麼久皇帝,還在床上睡了兩千多年,再拿起鏟子,還是幹得挺像模像樣的。一開始有點生疏,鏟到後面就變得行雲流水了。
她越看越覺得,艾瑪,我男人揮汗如雨肌肉勃發的樣子,真是太帥了。
那座墳外面都是用石頭砌成的,做工看起來挺精緻,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嬴政挖了一個晚上,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算是把外面的土挖開,看見了墓室的門。
陸千金起身走過去,剛想推門,就被嬴政制止:「恐有機關。」
這墳不是一般人能躺的,地位越是尊崇的人,對死後的墳墓自然也就越重視。嬴政只怕陸千金推門進去,什麼都還沒看見,就被紮成了篩子。
他想了想,輕聲說:「你去捉只兔子來。」
陸千金瞪大雙眼:「正事在前,這時候你還想著吃?!」
嬴政默:「待會將兩隻腿都給你。」
他這麼一提,她還真是開始想念美滋滋的烤野兔腿了,口水都快要掛下來了。點點頭:「成交。」拔腿就往邊上的樹叢裡面跑。
等到兔子捉回來,嬴政卻沒有立刻把兔子殺掉。反而對著她左看右看,直接把她看得心底發毛了,才說:「披帛給我。」
「幹什麼啊?我跟你講現代已經沒有多少做漢服的店了,我身上這套漢服很貴的……哎你幹什麼……嬴政你個土匪!」
她話太多,嬴政直接上手把她手臂間挽的那條披帛搶了過去。一端系在兔子身上,一端牢牢握在自己手裡。陸千金這下算是看明白了,他是擔心裏面有機關,想要先放兔子進去看看。打算得很好,誰知道門開了,那隻兔子往前蹦躂了兩步,就直接窩在地上不動了。
嬴政又把目光掃向了她頭髮上的金釵……她倒退一步,「你休想……」話還沒說完,金釵已經到他手裡了。
陸千金怒了:「你兩千多年做夢都在偷東西嗎?」怎麼做起來就這麼得心應手?
「別鬧。」安撫地摟了摟她的肩膀,她就不說話了。看著他夾起金釵往兔子那邊一甩,兔腿上被撩出一長條傷口,被疼痛驅使往前蹦躂。跑了一段路都沒發現什麼機關,陸千金和嬴政也就放心地跟著往裡走。
墓道裡面很陰暗,陸千金把腰間的荷包解下來,拉開荷包,柔和的光芒就溢了出來。把裡面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拿出來,用手帕蓋好。那光芒不夠寬廣,卻已經能把視線所及處的景物照亮。
嬴政一手抱住她,一手拉著兔子,默默看了她手裡的夜明珠一眼:「看來這些年,你私藏的寶貝不少。」
她手裡的夜明珠那麼熟悉,他怎麼會看不出來……那可曾經是自己宮中的寶貝啊!
陸千金沒什麼其他的愛好,就是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的珍寶。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愛好一點都沒變。她乾笑一聲:「順你屍體的時候,順帶便拿的。」
屍體……這個說法聽起來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墓道並不是很長,這麼短短的工夫,就已經走到了盡頭。路分三面,主室的石門上雕刻著精緻美麗的花紋,年代久遠,但是墓室閉塞,上面並沒有多少灰塵。
按照陸千金喜歡珍寶的性格,嬴政還以為她會往兩邊的耳室走,誰知道她竟然徑直推開了主室的門。
出人意料,這場一座中等規模的墓,主室裡面卻沒什麼擺設,只有已經燒乾了的燭台,和幾件桌椅而已。陸千金直接往正中央的暗紅棺槨。
那棺槨看起來像是很沉重的樣子,陸千金揮一揮袖子,外面那層槨蓋就輕飄飄落到了地上。嬴政忽然就覺得,剛才沒有讓她在外面挖土真是浪費了她的才能。
眼看著她已經要打開裡面的棺材了,嬴政終於看不下去了,上前握住她的手,「千金,這是他人百年之所。」死者為大,破壞人家的百年之地,那是要遭報應的。
陸千金頓住手,含笑看著他。「你怕了?」就像他們最初相遇的時候,她含笑揚眉,也是問得他這句話。
害怕嗎?其實嬴政從來不怕什麼因果報應之說。但是……他認真地說:「與你有關,我便怕。」
「沒關係,報應到你頭上就好了。」她安撫了一句……然後抬起手,直接把裡面的棺材板掀了。
嬴政上一秒還沉浸在她的報應說裡面,下一秒就被棺材裡面的景象吸引了過去。時間太久,裡面的屍體已經成了枯骨,曾經的綾羅綢緞,也在開棺之後不久,紛紛變成齏粉。
除了衣服和白骨,最引人目光的,是他雙手交疊在胸前,掌心下那一抹亮麗的硃紅色。
那是一串紅豆手鏈。
陸千金走上前,俯下身想要拿起那串手鏈。手鏈卻像是被指骨勾住了,扯了好幾次都沒能拿起來。她想了想,輕聲對著那具白骨說:「她讓我問你一句,你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當然是沒有人回答的,再扯的時候那串手鏈卻鬆動了,很容易就拿了起來。
過了這麼久了,十九顆紅豆沒有經過保養,卻還是粒粒飽滿鮮艷,艷麗得就像下一刻就要滴出血來。其他的絲織物都已經變成齏粉了,手鏈下面的紅穗子卻依然柔軟鮮艷。
把紅豆手鏈收到袖子里,「我知道了。」她說。然後抬手再度把棺槨復原,對著嬴政微笑:「阿政,我們走吧。」
嬴政跟著她往外走,臨走的時候也沒忘記把那隻已經流血過多快要昏死過去的兔子帶上。等到到了外面,太陽已經出來了。兩個人忙活了一個晚上,倒真的是餓了。
於是撿了小樹枝堆在一起,就在墳地上開始點火剝皮烤兔子吃。
嬴政一邊轉動手上的兔子一邊看她,換來她嬌俏的一個眼神:「看我幹什麼?」
「千金。」他也笑了,「你說我睡了兩千多年,再醒過來,你好像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你從前看見血就害怕,現在也能坐在墳地上談笑風生了。」
她的笑意變得有點苦,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這麼多年你都睡著,沒有人護著,還要護著別人的時候,就學會了不嬌氣。」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千金,以後都有我。」他一隻手還在烤兔子,另一隻手卻環上了她的肩膀。很堅定:「從今以後,不會在讓你為生計奔波。」
陸千金感動得滿頭黑線。
敢情他以為自己是來盜/墓的……
她清了清嗓子:「阿政,我不是來盜墓的。」
「那你?」這嬴政就不能理解了。
她從他懷裡起來,站起身對著他仰望不遠處明媚的太陽,然後被陽光刺得雙眼發痛,眼淚不由自主滲出來,再回頭就有晶瑩的眼淚順著臉頰滾落。
嬴政驚得差點把手裡的烤兔子掉在火堆里,「你怎麼哭了?」
「因為我下面要講一個很悲涼的故事,需要眼淚渲染一下氛圍。」
嬴政無言以對,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理解陸千金的想法了。難道這就是他睡了兩千多年的隔閡?
陸千金醞釀了一下,還真就把前因後果告訴他了:「阿政,我把你帶走的時候,你已經斷氣了。當時我真的很難過,很想跟你一起去。也很後悔,如果我一直在你身邊,或許他們就沒辦法對你動手。還是師父教我,說要你再活過來,是逆天。逆天也是有辦法的。所以她教我建了一座千金樓,替別人完成心愿,而後收取相應的壽命作為報酬灌注到你身上。」
她在紅塵之中輾轉了兩千多年,見過多少形形色/色的人,收集過數以萬計人的壽命,才換來他睜開眼睛。
這份艱難,她不想細說,一句話帶過,他卻從這一句話裡面,感知出她有多辛苦。
他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動了動嘴唇,說得卻是一句無關緊要的:「這次要完成的心愿是什麼?」
她掏出衣袖裡面的手鏈晃了晃:「這次挺簡單的,上門的是前任大唐玉真公主李持盈。咱們剛剛挖的是王維的墳,前任大唐公主想要知道,王維到底有沒有愛過她。」看見他疑惑的目光,加了一句:「哦,對了,唐朝是比秦朝還強大的一個國家,盛世大唐,李持盈身為公主,多高貴可想而知了。」
嬴政默默看了她一眼,忽然就覺得自己被輕視了。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對,我已經知道。但是我知道了結果,卻更想去看看,他們之間的故事了。說不定像你和我之間的一樣感人呢?」
她朝他飛了一個媚眼,前任秦始皇面目糾結,覺得自己有點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