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113 口不對心

嫂子呢？

嫂子是否也還愛著嘉煜？也還是不能放下？

——應該是吧。文暉看著同樣憔悴到不成人形的欣怡，嘆了一口氣。

「嫂子，能不能告訴我，你跟老大到底是鬧的哪出？」

她一雙眼空洞，自在咖啡廳碰面到現在，她始終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彷彿坐在文暉對面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壞掉的木偶。

時間就在這樣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也不知等待了多久，文暉終於又嘆了口氣，一邊攪拌著自從進店還未喝一口的摩卡，一邊好像自言自語般說著：「……嫂子，一個人若是老把心事憋著不說，時間長了會憋壞的，如果你還覺得我是你的朋友，不妨跟我說說。」

「……嘉……還……嗎……」

他忽然停下動作，住了嘴，看向欣怡，看向她嚅囁的唇。她還是面無表情，還是像個壞掉的木偶一般，可是，剛剛那不屬於勺羹攪拌和他自言自語的第三種聲音，確確實實是從她嘴裡發出來的，儘管，聲如蚊鳴，但，文暉還是隱約聽到了。

「對不起，嫂子，你能再說一遍嗎？」

欣怡空洞的眸終於動了動，只是眸中無焦，彷彿是透過文暉，在遙望著遠方，一個她根本觸及不到的地方：「……嘉煜……他……還好嗎……」

文暉這回身子前傾豎起耳朵，將精神力超長集中才勉強聽清她這句話，聽完，他坐正，輕輕搖搖頭：「他很不好。……你應該知道他對你的感情，你覺得在你跟他說分手以後他還會跟平常一樣嗎？」

木偶又不動了，空洞的眼又不知道看向了哪裡，但是文暉直覺，她在聽。

於是他接著說：「他昨天喝了不少酒，喝到爛醉，喝到腦子都不清楚，可是他的嘴裡卻一直叫著你的名字，叫著『欣怡』。」

「……」

「嫂子你知道嗎？我跟他認識十幾年了，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哭。」

「……」

怕她沒聽進，文暉又重複了一遍：「嫂子，嘉煜他哭了，因為你說要離開他，他哭了。」

欣怡一雙眼空洞，還是無動於衷。

文暉抿了抿唇，這女人真是要把他逼瘋！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道理相信她不會不懂。她怎麼在聽到一個那麼驕傲的男人為她流淚、為她傷心欲絕時，還能無動於衷？

楊陽的那句：「讓她看看！她把她老公整成什麼樣子！看看她到底會不會心疼！」盤旋在腦海，文暉在猶豫，猶豫要不要把嘉煜像灘爛泥一樣伏在桌子上流淚的照片給她看看。

文暉緊緊攥著手機，內心掙扎一番，最後還是嘆息一聲，將那張照片刪掉。

她精神狀態不好，他是來解決問題、勸他們和好的，而不是來羞辱、刺激她的。楊陽的做法有些偏激，文暉覺得不可取。

「嫂子啊，我覺得你應該不是那種狠心的女人，我想知道你的苦衷，你會那麼樣對嘉煜，總得有個原因吧？」

欣怡忽然抬起了眸，看著他，一字一字道：「暉哥，今天答應跟你見面，只為一件事。」

她的聲音聽起來竟會是那麼遙遠，彷彿根本不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文暉支著身子聽完又坐正，急忙說：「你說！」

「請你幫忙照顧一下嘉煜，他……並不是那麼會照顧自己的。」

文暉眨了眨眼：「你來照顧他不是更好嗎？他只需要你的照顧。」他一個大男人，怎麼照顧他？「嫂子，今天早上他還說起你，你知道嗎？我難得下廚給他炒了一碗面，他竟然嫌棄！他還說你閉著眼做得都比我做的好吃。」

這算重拳出擊了吧？文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舉動，看看她有沒有一點點的感動。

可是，她只是很輕很輕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再見他了，我們……結束了。」

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文暉扶額：「所以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突然，一個仿若大提琴般低沉的聲音說道：「——因為她現在跟我在一起！」

文暉看著來人，表情先是錯愕，然後又變得憤怒。

歐陽瑾瑜坐到欣怡旁邊，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直視著文暉的憤怒。

欣怡沒有動。

文暉的視線在這兩人身上來來回回掃視，怎麼也想不透這兩個人怎麼會走到一起的，他雙手重重地砸向桌面，沉聲：「這不可能！」

「不可能？」瑾瑜輕笑一聲，溫柔地凝注著欣怡：「寶貝，你告訴他，我們現在是不是在一起？」

欣怡終於動了，機械地說著：「是。」

文暉再也無法控制自己，霍然站起，雙拳緊攥，死死盯著欣怡。

「……吳欣怡，歐陽瑾瑜說的是真的？」

「是。」

瑾瑜得意地握起欣怡的手，與她十指緊扣。她，並沒有反抗，任由他握著，也任由他將手放在他嘴邊，親吻。

情侶間再自然不過的親昵動作。

可是只有瑾瑜知道，被他握住的這隻手，顫抖的有多麼厲害，如果不是被他用力握住，或許她的骨頭都會顫碎。

「你！……你好，你們，很好……」

難怪藍方最近總是在插手宏煜的事，難怪嘉煜會一反常態突然攻擊藍方！原來……原來……

是因為這女人？

瑾瑜護在欣怡身前，直勾勾地看著臉色鐵青的文暉：「回去告訴韓嘉煜，以後，不要再來打攪我和她的生活。」

文暉冷笑！他現在更要慶幸沒有把嘉煜頹廢的照片給她看，他們看了，還不知道要怎麼嘲笑嘉煜的愚蠢呢！

「吳欣怡，你夠狠！」

文暉一字一字咬出這幾個字，然後憤憤離去。

咖啡廳又恢復成了安靜。

欣怡忽然抽出被瑾瑜握住的手，沒有血色的臉終於有了情緒波動。

瑾瑜看著她，柔聲：「欣怡，讓我照顧你。」

他去扳她的身子，想讓她靠進自己的懷裡。可他剛一碰到她的肩，就聽她嫌髒的口吻說：「……別……碰……我……」

他的手又縮了回去。他嘆氣：「讓我照顧你，韓嘉煜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韓嘉煜給不了你的，我也能給你。歐陽家的兒媳……沒有那麼多規矩。」

不需要她有通靈眼，只要是他喜歡的，家族裡不會有人說「不」字。

「接受我的愛，讓我來照顧你。」

欣怡一雙空洞的眸忽然又有了光！她狠狠瞪向瑾瑜，瞪著這個始作俑者，目光中充滿了憤怒與憎恨之意。

她忽然朝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過去！她恨不得咬斷他的手臂，啖他的血肉！瑾瑜吃痛，想推開她，對上她充滿恨意的眸時，又停下，就那樣任她咬著。

「忘了韓嘉煜，愛上我，就那麼難嗎……？」他的語氣里，竟然透出一絲疲憊之意。

愛上他？呵，根本不可能。就算她已經不能和嘉煜在一起，也不可能愛上這個人！永遠不可能！

她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我……恨……你！」

一字一字，直指他心！

恨他嗎？瑾瑜就像沒有引擎的汽車一樣漸漸脫力，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也好。

「你說過，恨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刻骨銘心，是另類的兩相折磨，只要能被你記在心裡，那麼恨我又何妨？」

欣怡忽然鬆開了口，怔住。

你的心裡，終於不再是只有韓嘉煜一人了。

「欣怡，我會等你，歐陽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著。」

他知道她現在不想看見他，他起身，看了她一眼后離開了咖啡廳。

直到瑾瑜離開，欣怡緊繃的弦才終於斷開，她伏在桌面上，默默地流淚。

比起歐陽瑾瑜，她更恨她自己！她恨不得把自己剁成泥、燒成灰。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挽回對嘉煜造成的傷害。

她終究，是負了他。

「蠟炬成灰淚始干」，蠟炬未成灰，淚卻已經幹了。

……

辦公室里，文暉在大發脾氣。他人一向隨和，突然性情大變，員工們是百思不得其解。

文暉的下屬呈文件給嘉煜批閱，順便報告了這件事。

「喊他來我辦公室。」

文暉在他面前，脾氣還是收斂了些的，可是越想越替他感到不值，越想越氣，髮上指冠，臉皮都快憋成了紫薯皮。

於是嘉煜就見到了一個活脫脫的黑臉張飛。

嘉煜靜靜地看了文暉好一會兒，才緩聲說：「……你見到欣怡了？」

他怎麼知道的？文暉一驚，氣焰霎時就蔫了下去，低著頭，不敢與嘉煜對視。

嘉煜長長吁了一口氣：「欣怡都跟你說什麼了？」

「我沒見著她。」

「那就把頭抬起來。」

文暉抬起了頭，左瞧瞧右看看，就是不去看嘉煜。

「……她是不是跟你說不會再回我身邊了？」

「她當然不會再回你身邊，她已經跟歐陽瑾瑜在一起了！」

說完，文暉捂嘴，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他嘴怎麼就這麼快？這下，更不敢去看嘉煜了。

歐陽瑾瑜這個名字從文暉嘴裡蹦出來嘉煜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你被欣怡騙了。」良久，嘉煜出聲，音色相對平靜。

「騙？」文暉又跳了起來，「他們兩個的手都挽在了一起！這樣！」他十指相扣，在他面前比劃著。

「那欣怡有沒有當你面說她愛歐陽瑾瑜？」

文暉直接衝到他辦公桌前，雙手重重砸在桌面上，大聲：「是不是我昨天那兩瓶酒給你腦子灌秀逗了？都拉手了，還用得著說『愛』？……是不是他們倆親個小嘴你才能相信？」

「是。」嘉煜看著他，「欣怡主動吻了別的男人，我才信。不然——」他站起來，友好地拍了拍好友的肩，「就是她在騙你。」

文暉怔了怔，仔細去回想當時的情景。論對欣怡的了解程度，終究是嘉煜多一些的。「她……幹嘛要騙我？」

嘉煜苦笑：「……這我也想……」他忽然停住，等等！歐陽瑾瑜？嘉煜突然說：「你去查查，XX銀行最近有沒有人事變動。」

「XX銀行？」

「啊，就是我老丈人。」

事到如今，他還是叫吳父「老丈人」。

文暉本來想吐槽他，可是下一瞬間，他也明白過來了：「你的意思是……歐陽瑾瑜……要挾嫂子？」

嘉煜謹慎地點點頭：「很有可能。」

「如果這樣，嫂子幹嘛不跟你講？就算藍方吞了孫氏勢力擴大，但宏煜也還是能跟他們抗衡的！」

嘉煜笑得就有點落寞：「她就是這樣的性子，我有什麼辦法。」

「好好！我馬上去辦這件事！」文暉剛準備走，又突然停下，「那個……下周的畢業典禮，你……」

「我會去。另外，你再幫我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