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風雪(上)
薇薇安剛進門時臉上明顯帶著驚喜，可是一晃眼又變成惱恨。她甩了聽雲一眼，走過來擠到夫人的椅子上，氣哼哼的問到：「回來怎麼不給我說一聲？」。
聽雲還沒來得及回答，夫人就嗔怪到：「看你問的話，你今天不是去圍獵了么？聽雲一回來直接到了你那裡，下午又跟你父親談了很久。」。
「媽媽，你就會護著他，誰知道他…。哼，白白中途跑回來了，不理你們，我去休息了。」。夫人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薇薇安顯得火氣更大，乾脆起身跑了出去。
夫人看了看她的背影，無奈的說：「這丫頭越大越不聽話了，脾氣也…。算了，她就是這樣，再大些就會好的。聽雲，你不要介意，就當她是任性的小妹妹好了。」。
聽雲倒是感覺她現在比以前好多了，哪裡會介意。
夫人見天色已晚，就理著他的衣領說：「跑了幾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冬天還長，改革的事情不用著急。這幾天有時間就跟安吉拉他們聚一聚，別理會薇薇安，她自己正忙著四處亂竄呢。」。
辭別夫人，聽雲剛回到小樓就聽見薇薇安在樓上抱怨這衣服不好那衣服差勁，他想了想還是走上樓去。
薇薇安正在試著幾件獵裝，見他上來立刻高興的跑過來問他衣服好不好看，剛才的小脾氣不知飛到哪去了。
卡爾城的經歷讓聽雲對薇薇安的看法改觀了很多，那些難為情的事情也讓他有些慚愧。見薇薇安心情好了，也就細心的幫她參謀、改制起衣服。
薇薇安徹底樂開了花，竟然變得乖巧羞澀起來，不僅讓聽雲納悶，也讓戰戰兢兢肅立在一邊的珍妮和波拉姐妹莫名其妙。不過這終歸是好事，他們也就趁勢表現的自然一些，倒是讓小樓充滿溫馨的感覺。
聽雲一干起活來就勁頭十足，接連給薇薇安改了四五件衣服，倒是讓薇薇安難為情起來，吩咐波拉姐妹趕緊收好衣服，自己拉著他走進卧室閑聊。
薇薇安先是把學院和軍部歡迎儀式的盛況描述了一番，對他和阿琳沒能參加深表遺憾。隨後又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大堆近一個月來自己乾的事情，什麼研討會，口頭戰鬥模擬，圍獵比賽，反正沒一個不跟軍事掛鉤。
聽雲雖然滿心的感慨，見她小女孩顯擺式的表情還是微笑著隨意應和。
夜色漸深，薇薇安好像沒什麼可說的了，又問起阿琳的傷勢和封地中的事情。隨即又想到以後獨自組建新軍的事情，懇切的要拉他入伙，得知父親和媽媽另有安排才算作罷。
這下她好像是再沒什麼可說的了，獃獃的看了會聽雲，忽然臉色一紅說：「你看著我睡著再走好么？」。
薇薇安的表情讓聽雲朦朧間感覺她真像是自己的小妹妹，就溫柔的把她扶上床，給她蓋好被子，靜靜的看著她閉上眼睛，等她呼吸勻稱了才起身離去。
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不錯，聽雲帶著說不出的輕鬆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房間里已經收拾的齊齊整整，紅紅的小火爐更讓這裡溫暖如春。
他聽了一會，感覺珍妮已經睡了，就舒坦的解衣上床，尋思著明天該給珍妮說什麼。可是感到被子也是溫暖的，還殘留著沁人心脾的幽香，所有的盤算就化為無言的暖意。
他迷糊了一會，珍妮還是起身來到自己的房間，就睜開眼睛靜靜的看著她。小火爐的火光將珍妮的臉映的紅撲撲的，看起來分外的溫柔嬌艷，讓他的心也撲撲跳起來。
珍妮默默的坐到床邊看了他一會，又小心的摸了摸他臉上的傷疤，眼神不知是心酸還是欣慰。
這是夫人想做卻未做的吧？原來是如此的甜蜜。聽雲感覺眼前有些朦朧，輕輕將那隻柔膩溫暖的小手捂在臉上，甜甜的閉上了眼睛。
珍妮低頭吻了吻他的眉心，自然的鑽進被窩，將臉埋在他胸前深深的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聽雲心頭的暖意升華為躁動，轉身將她壓在身下溫柔的吻上她的嘴唇。
小火爐慢慢暗淡下來，房間的春意卻不斷升溫，直到一聲壓抑的痛呼才暫時定格。看著聽雲有些羞慚的眼神，珍妮輕輕將他的頭摟在胸前，眼睛里溢出欣喜甜蜜的淚水。
感覺到她的身體漸漸鬆弛，聽雲細細吻了一會她細膩的驕傲，又吻去她眼角的淚水，才輕柔的歡愛起來。
無聲的甜蜜持續了許久，感覺珍妮震顫著失去意識，聽雲才將她摟在懷裡細心的撫慰。珍妮好一會才呼出一口氣，無意識的咬著他的胳膊，身體儘力往他懷裡縮，像是要為自己找尋飄落的地點。
等一切歸於旖旎的平靜，聽雲才略微有些愧疚，不過很快就被這舒心自然的感覺抹去。珍妮似乎不甘於總是被動，又翻身伏在他身上顫抖著撫摸了一會，才愜意的趴在他胸口一動也不想動。等房間開始有些涼意，珍妮帶著淚水和笑意呢喃到：「我沒白活一會…。」。
冬日的清晨格外寧靜，聽雲醒來后靜靜的思索一會，就起身開始每日的修鍊。..他的心也跟小院里潔白的雪花一樣寧靜，昨晚的旖旎讓他感覺有些事並不能用背叛和情感來衡量。
對於珍妮來說，僅僅是一晚，世界就變得美好，生命似乎也有了意義。
平靜的完成修鍊，聽雲又坐在床頭沉默起來，記憶中婉兒已經模糊的面容重新變得清晰。也許就像卡爾城那四千多奴隸兵，婉兒寧可尋求無聲的死亡也不願屈辱的活著。
珍妮呢？為了這極可能是短暫，甚至有可能帶來災禍的愛戀，她也是不顧一切。
她們都是勇敢，值得尊敬的人，那自己呢？永遠扮演這怯懦的角色么？僅僅因為是自己的選擇，就應該信守承諾么？就算依馮來了，自己又能昂起頭顱么？
思索到天色明亮，珍妮不太自然的走進房裡，嗔怪又甜蜜的看了他一眼就低頭捲起床單。看到珍妮因為那點點梅花發獃，聽雲又忍不住將她摟在懷裡愛撫了一會，等聽到米拉達起床才悄悄的放開她。
珍妮喘息了一會才恢復平靜，不過臉上的紅暈卻始終抹不去，她只好收起床單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聽雲無聲的笑了笑，自己沒有她那麼勇敢，就儘力做一些隨心的事情，八年時間短暫又漫長，一切都會發生改變，自己現在不就改變了很多麼？
他放鬆心情，到廚房幫助米蘭達忙活了一會。住在薇薇安側房的貝拉進來告訴他們薇薇安不想起床，好像心情不好。
聽雲也鬧不清這個陰晴不定的女孩又怎麼了，乾脆端著早飯去看她，同生共死的經歷讓他多少有些改變。
聽見他進來，薇薇安就哼了一聲，面朝牆用用被子蒙住頭，可是動作太大又把一雙晶瑩的小腳露了出來。這讓聽雲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放下餐盤，坐在床頭問到：「怎麼了？心情不好？」。
薇薇安氣哼哼的說：「你管我！讓我死了算了！」。
好像沒得罪她吧？聽雲實在摸不著頭腦，呆坐了一會，又下意識的幫她蓋住露出的腳。
薇薇安呼的坐起來，氣急敗壞的喊到：「別動我！你這個…，反正別動我！」。
聽雲發現她眼圈有些紅，更是納悶，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薇薇安好像是看見他發獃的樣子有些不忍，喘了半天粗氣又聲音略低的嚷嚷道：「你該干什幹什麼去，讓我安靜會…。」。
聽雲緩過神來才發現她衣襟半敞，早已熟悉的驕傲胸脯都露出大半。這丫頭對自己毫不設防啊，聽雲心思複雜的輕輕替她掩好衣服。
薇薇安也清醒過來，紅暈猛地浮上臉龐，眼神開始有些發獃，不過她最後還是重新躺下蒙頭不吭聲。聽雲也獃獃的坐著，亂七八糟的念頭不住的在腦中閃來閃去，始終定不下心思考任何一件事。
等早餐都涼透了，薇薇安似乎也相通了，揭開被子看著他說：「你去忙吧，我好多了，再靜一靜就沒事了。」。
看著她滿是失落的眼神，聽雲不知怎麼也有些心酸，明白這女孩跟自己一樣有著悲喜煩愁。她如此對待自己也有著說不出的理由吧？想到卡爾城那迷亂的陽光，他輕輕的摸了摸她此時哀婉的小臉，輕輕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薇薇安的眼神慢慢軟化，也嘆了口氣握著他的手說：「我知道…，其實…。不說了，你高興就好，時間還長著呢。」。
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她又重新高興起來，笑著說：「你剛回來，趕緊去雲之家看看吧，媽媽也很喜歡他們呢。我也喜歡他們，他們給同學們免費鍛造了鎧甲，還專門在胸甲上鏨刻了威武的暴風熊頭像…。」。
聽著她俏皮的嘟囔，聽雲也高興起來，又羅里啰嗦的囑咐她記著吃早飯才起身離去。
將軍一大早去了軍部，聽雲又給夫人打了個招呼才向城裡走去。回到王城他多少恢復了往日的平民習慣，拒絕了夫人讓他騎馬或是坐馬車的建議，徒步穿行在雪地里。
經過戰後近兩個月的修鍊，他感覺自己的層次已經完全穩固，既不會因經絡內若有若無的內力憂煩，也不會因凝實的精神力和自如的力量控制驚喜，整個人從內到外變得淡然沉靜。
八種卦象的意境他都嘗試研究了一番，現在面對及膝的積雪他在潛意識中隨意融入巽卦的部分意味，以凌風而起的狀態，輕盈的在雪地中「飄」行，身後只留下了淺淺的印記。
雖然天寒地凍，城門外的大道上仍有很多平民往來奔忙，或是向城內販賣柴碳、野味，或是清運城內的垃圾。一輛僅僅蓋著破爛草席的運屍車匆匆駛出城門，躲閃到路邊向遠處駛去。
聽雲陡然停下腳步，看著草席下露出的三雙紅腫潰爛，又被凍結的小腳半響無語。
這三個孩子不知是乞丐還是奴隸市場的廢物，如果不是一系列偶然事件，自己會不會像他們一樣剛來到這混亂世界就回歸自然的懷抱？
以前無暇去想，或是不願去想的問題一下子湧入腦際，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生命同樣脆弱。自從離開母樹和家人的懷抱，自己就像怒濤中的一葉孤舟，生命的企望隨時都會傾覆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