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亞瑟王番外（八）

?蘭斯洛特的傷勢終於大好了,當他已經可以行動自如時,第一騎士要求回到亞瑟王的王宮裡去休養身體。

阿嬋開玩笑著說：「是因為思念著王后嗎？」

這話讓蘭斯洛特愣了一下,那時他正站在一旁，將自己的鎧甲重新穿在身上。而阿嬋宛若最忠實的騎士侍從那樣抱著他的劍,含著笑望著他,為他的痊癒歡喜。

他頓了片刻，才開口道：「是啊,我要把我所有的鑽石都送給她。」

「真好。」少女用羨慕的口吻，毫無芥蒂的說道，「沒有什麼禮物,比第一騎士在比武大會裡得到的獎品更有紀念意義，並且更加令女人感到喜悅了。」

是啊。

蘭斯洛特望著她,心想：亞瑟王已經很久都沒有參加過比武了,而且，作為國王,他怎麼能將自己贏得的獎品交給一個女奴,而不是自己的妻子呢。

除了國王的愛,這個少女一無所有。

這個事實讓他沉默了一下,然後叫了她一聲，「阿嬋。」

「嗯？」少女天真的看向了他。

蘭斯洛特看著她的面容,認真的承諾道：「從今以後，我這一生都會把你當成我的至親。如果有人侮辱你，輕蔑你，我會為了你的名譽挺身而出——我願意成為那個為你戰鬥至死的騎士。」

阿嬋愣住了。

她獃獃的看著他,看了許久。蘭斯洛特原以為她會露出笑容，但誰知少女垂下了眼眸，語氣突然變得冷淡了起來：「大人，你做不到的。」

蘭斯洛特不解的皺起了眉頭，為了她的反應感到了困惑，「為什麼？」

少女咬住了嘴唇，猶豫了一下，她說：「騎士只能為了一個女人獻出性命和全部的忠誠，那就是他所愛的人。」

「謝謝您願意維護我，但我並不需要您為我而戰。」

第一騎士從未對任何女人給予過這樣的承諾——他為桂妮薇爾而戰，因為她身為王后，原本就理所當然受到騎士們的保護。

但他第一次做出這樣的承諾，卻被人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我不需要您為我而戰。」

這句話盤旋在蘭斯洛特的腦海中，讓他的心情煩躁，悶悶不樂。

但他們終於離開了樹林，回到了王宮。

蘭斯洛特迫切的想要見到桂妮薇爾，而阿嬋正好便是她身邊的侍女。

少女溫順的幫他前去傳話，而桂妮薇爾冷冷的看著阿嬋，卻以為她是前來示威的。

「他要來見我？」桂妮薇爾輕蔑的笑了起來，「我不覺得有什麼必要。」

「……他有禮物想要送給您。」

但聽見少女這麼說，王后卻快要氣炸了——這算什麼，分手之後給予的補償嗎？

她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的少女，記得她曾經在她面前格外直接的說過，要將蘭斯洛特搶走，那時她昂首挺胸，目光直率，但如今她低著頭，顯得溫和平靜——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距？

桂妮薇爾只在一種情況下見過這樣的變化，那就是勝利者對失敗者充滿憐憫的時候。

她握緊了拳頭，努力維持住了一位王后應有的高高在上，然後漠然道：「很好，那就讓我來看看，他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吧。」

他們在一扇爬滿了藤蔓的窗戶前見面了。蘭斯洛特一見到她，就露出了欣喜和歡愉的神態。他單膝跪下，虔誠無比的將鑽石都放在了窗架上。「我的女王，我回來見您了。」

他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輝，「這是我為您一人贏得的珍寶。一年一顆鑽石，從九年前開始，我就想著要把它們全部送給您。若您收下，我會非常開心的。」

但桂妮薇爾沒有去接。她冷冷的看著他，心中的怒氣沒有消散過分毫。

「從九年前開始？」王后嘲諷道：「聽起來多麼情深義重啊！但禮物的價值隨著贈送者的心意不同而不同，如果你的心不再對我忠誠，這些東西就一文不值！既然當年你放棄了我，如今再放棄一次，也沒什麼好驚訝的。把這些東西拿去討好你的新歡吧——我的珠寶多不勝數，可她呢？可憐的東西！恐怕連一套漂亮的裙子都沒有！」

蘭斯洛特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起來，對於自己的愛人語氣輕蔑的評價另一個救了他性命的少女，第一騎士下意識的蹙起了眉頭。

「……女王，在我身受重傷，險些命歸黃泉的時候，是她救了我，並且一直在身邊細心照料我，所以如今我才能繼續站在您的面前。我曾經發下誓言，要為她的名譽而戰，在有人侮辱和輕蔑她的時候，要挺身而出……」

「那你要怎麼樣！？」桂妮薇爾突然將窗架上的鑽石一把抄了起來，摔在了蘭斯洛特的面前，「你要為她而戰嗎？很好！我們之間本來就不是夫妻，如今破裂也非常容易！這些年來，我一直為了你傷害另一個更加高貴的人——但你呢？！你像落葉變色一樣變了心！我以後會安安分分做好王后應該做的事情，不會再不守規矩①，我們就此結束吧！」

「把這些鑽石做成手鏈，做成發冠，做成項鏈——隨便做成什麼，然後去告訴她，她比我更美，你會永遠愛她！至死不渝！就像你曾經對我的殷勤和忠心！哪怕我認為她根本就不配得到它們——她什麼都不配！一個奴隸——一個下賤的女人！」

蘭斯洛特沉默的低著頭，沒有言語。

王后哭著跑開了，他跪在原地，卻突然覺得沒有力氣去追上她解釋。

也許是因為大病初癒，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如此沉重，彷彿灌滿了鉛一般的無法動彈。

而過了許久，這個偏僻寂靜的角落裡，才又響起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蘭斯洛特依然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他低著頭，然後看見了一雙柔嫩白皙的手，一顆一顆的撿起了那些散落一地的漂亮石頭。

那雙手曾經在他重病時，一次又一次的探測過他額頭的溫度，一次又一次的為他梳理過糾結凌亂的長發，一次又一次的為他擦拭臉頰和身體，而此刻她拾起滿地的鑽石，彷彿在一片片的拾起他破碎的心。

這份禮物來之不易，價值連城。為了得到這些鑽石，多年的比武讓他傷痕纍纍，儘管殺盡對手，自己卻也差點命喪黃泉。

但如今全是白費。

這麼些年來，他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打算結婚。因為他與桂妮薇爾不能談婚論嫁，所以蘭斯洛特原本以為，他們會用比夫妻更加絕對的信任，來彌補這個關係上的缺憾。

但桂妮薇爾顯然並不信任他。

他看著那些鑽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熠熠光輝，突然感到心灰意冷。

「大人……」少女蹲了下來。她大概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不對，以及空氣中氛圍的微妙，所以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手。

蘭斯洛特沒有反抗，然後看見她將鑽石一顆顆的放到了他的手心裡。

他的手掌寬大，幾乎可以將少女的手完全覆蓋，但也放不下九顆鑽石。少女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她拉著他的手，一時之間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窘迫困境中。

這時，蘭斯洛特突然說：「你拿走吧。」

阿嬋驚訝的看向了他。

「可是……」

「沒有關係。我原本想要將它交給……但算了。那都沒有意義了。就當做我對你的報酬吧，哪怕我知道，你對我的恩情，或許只能為你而死才能回報了。但我還是請求你再幫我一件事情——」蘭斯洛特帶著深重的嘆息，懇求道：「我與王后在一起時，當我的良心蘇醒，它就會像惡魔一樣讓我痛苦。我曾經想過很多次要一刀兩斷，可是我都沒能做到——但現在，也許是時候斬斷這情絲了——可是我能成功嗎？我不知道……我曾經祈求上天，求它派來一位天使，能抓住我的頭髮，將我遠遠帶離，把我擲於群山環繞，無人知曉的湖底，讓我能夠凈化自己的罪行……阿嬋，我希望你能夠成為這樣的天使，使我脫離那罪惡的泥沼。」

少女愣了一愣。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做到……」

「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沒有別人了。」蘭斯洛特將阿嬋放在他手中的鑽石，全部又撒在了她的懷中。他低聲道：「如果連你也無法做到，那麼也許我就該認命的回到桂妮薇爾的身邊。如同以往許多次一樣，她對我毫無理由的發起脾氣，沒有原因的不滿，而我都原諒了她。我以為我會永遠忍受她，但現在我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忍受悲傷了。」

「……我想王后只是一時氣憤。」阿嬋卻輕聲道，「我們沒有回來的時候，宮裡有很多流言……王后大概也非常傷心……」

「你想說她只是因為愛的嫉妒嗎？」蘭斯洛特垂著眼眸，語氣卻並沒有變得輕鬆。他因為她的要求隱姓埋名的參加比武，卻被圍攻重傷，他並不怪她。因為這不是她的錯。

但是當他性命垂危，好不容易才回到她的面前時，她可曾有一句關心之語？

她所關注的只是流言，只是憤怒她的榮譽和尊嚴被玷污，背負上被＂ｑｉｎｇｒｅｎ＂拋棄的名聲。

「如果我承認，她的嫉妒是因愛而生，那麼，她越來越怕名聲和榮譽被玷污，不也告訴我，她對我的愛，也將消失殆盡了嗎？」

「人們都說我偉大。因為我的馬騎得穩，矛擊的准，」說到這裡，蘭斯洛特有些悲傷的輕笑了一聲，「但是以後會有很多年輕人學會我的所有本領，然後超越我。我很清楚，我的身上，並沒有什麼偉大之處，我也只是一個平凡的人。」

……

王后和蘭斯洛特陷入了冷戰之中。

宮廷中的人對於這些緋聞了如指掌，因為無論這些大人物多麼尊貴，都必須要靠地位遠遠不如他們的僕人們傳話交流。

蘭斯洛特已經很久沒有來找過王後身邊的侍女，請求覲見了，而王后也一直沒有讓自己身邊的侍女，偷偷的去找他通知會面。

相反，這些天，蘭斯洛特和國王的＂ｑｉｎｇｒｅｎ＂卻越走越近。許多人看見他對她露出了至為燦爛的笑容，他溫柔的擁抱她，彷彿用全部的愛意在愛她，有人聽見他稱呼她為「我的天使」，「我的女士」，有人說，也許孤單了這麼久的蘭斯洛特，會決定結婚也說不定。

因為——他將這九年來所贏得的全部鑽石，都送給了那位少女。

那樣價值連城，珍貴無比的寶物。

而聽說了這樣的流言，亞瑟王倚在窗邊，慢慢的皺緊了眉頭。

作者有話要說：亞瑟王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對了，①的後面，在原文里桂妮薇爾說，她不會隨便再找人抱怨，根據其他詩篇給出的線索，當年可能是蘭斯洛特去接她來結婚的時候，在路上就聊得很開心，大概算是朋友的關係吧。然後見到了亞瑟，桂妮薇爾覺得不喜歡，估計就跟蘭斯洛特比較熟，於是經常訴苦，可能就這樣好上了【沉思。】桂妮薇爾說【如果你當年沒有放棄我】，我覺得可能當年在路上的時候，蘭斯洛特就喜歡她了，但是忠於職守把她送給了亞瑟王，嗯，這個故事……怎麼這麼像成龍大哥和金喜善的神話……送給皇帝的后妃和護送后妃的將軍好上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