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在西岸
法**隊大概還沒有確定好攻城的計劃,或者是在等待什麼時機,一直沒有發動進攻。
他們彷彿篤定城內沒有大炮,就在離杜伊斯堡草草建起的工事不遠的地方停下。就算不藉助望遠鏡,站在塔樓上,布呂歇爾也能看清他們的行動。
這是一支龍騎兵部隊。
法國人為什麼能這麼快到達,謎底算是揭開了。
但這還是令人難以置信;法國國內的種種制約條件還在,這支騎兵是怎麼派出來的?單單派出一支騎兵,是法國孤注一擲的冒險行動,還是另有圖謀的深思熟慮?
原本還算明朗的局勢,一下變得撲朔迷離。
莫倫多夫放下長筒望遠鏡,表情相當難看;幾個軍官也都默不作聲,各自思索。
布呂歇爾見他們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不耐煩起來。
「元帥,應該趁法國佬還沒有站住腳,立刻出動,給他們重重一擊!」
立刻有人反對:「敵軍行動反常,如果這是陷阱呢?」
「那只是一些騎兵。騎兵對騎兵,我們胡薩難道還會害怕?」
「誰也沒有害怕。只不過我們孤軍在此,一切都應該慎重。守衛杜伊斯堡才是我們的任務,否則先前的奇襲策略將會前功盡棄。」
布呂歇爾眼睛瞪得突出來:「怎麼守?!依靠還沒完工的工事?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乾等,等這些法國佬做好充分準備再來打我們?」
「萬一失敗,我們拿什麼守城?」
「守城的目的不是守城,而是消滅敵人!如果害怕失敗,就別上戰場,滾回去陪女人睡覺!」
莫倫多夫臉色越來越沉,終於像暴風雨一樣怒喝:「都閉嘴!」
眾人恭敬地地下頭,只有布呂歇爾抿了抿嘴,還想再說什麼。莫倫多夫卻看也沒看他一眼,甩手離開了塔樓。雖然沒有說話,但這已經是表態了。
「少校,」布呂歇爾的頂頭上司臨走警告,「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少多嘴!」
布呂歇爾喉嚨里飄出連串粗話。如果麾下不是只有一個連隊,他現在已經帶人衝出去了。
「他們到底在怕什麼?!」
「騎兵的速度快,但這還是解釋不通。他們是從哪條路來的?」
莫倫多夫拳頭緊握,沒意識到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法國與克里夫公國不接壤;要想到達杜伊斯堡,有兩個路線:一是經過列日,直接到克里夫;二是先到奧屬尼德蘭(比利時),再經過於利希公國,到達杜伊斯堡。
列日是一個親王主教國——屬教廷采邑,通常委任一位主教為君主——現任親王主教是荷蘭貴族,敵視啟蒙思想,對瑪麗王后的做法相當反感。
加上他身後有荷蘭和教廷雙重靠山,並不怵法國的實力。
普魯士的外交官只是稍加勸說,就毫不費力地讓他站到了普魯士這邊。
至於於利希,糾葛還要更深一些。
於利希和貝爾格兩個公國,現在在巴伐利亞選帝公查理·提奧鐸爾手中。
選帝公擁有三大塊領土:一是與奧屬尼德蘭接壤的於利希-貝爾格;二是靠近法國、十分零散的普法爾茨領地;三是靠近奧地利的巴伐利亞。
三片領地各居德意志西北、正西、東南三部,互不相連。
或許是為了管理方便,選帝公曾向奧地利提出協議:用巴伐利亞南部,交換奧屬尼德蘭的部分地區。這正中約瑟夫二世下懷,但也理所當然受到了普魯士的干涉——協議最終以流產告終。
而現在,法國明顯將奧屬尼德蘭當做了囊中之物——
法國正向南北兩個方向修建鐵路,其中北方這條,是以奧屬尼德蘭的盧森堡為目的地的;當然,最終要通往魯爾區。
或許有人以為這是法奧友好的表現,但老練的政客們不這麼看。
法國要想抓緊魯爾區,奧屬尼德蘭就是必不可少的跳板。
在國家利益面前,親情遠不是那麼重要。
普魯士國王的妹妹威爾敏娜當年嫁到荷蘭,不也為了魯爾區狠狠反咬過普魯士一口嗎?彼時荷普兩國氣氛僵硬,直到克里夫公爵投入法國懷抱,荷蘭吃了大虧,威爾敏娜的自尊心被狠狠打擊,開始懂得低調謙遜,實行對普魯士的一邊倒外交政策,才修復了和娘家的關係。
親兄妹也不可靠。
不過,以約瑟夫二世對瑪麗王后的默許態度看,雙方必定另有協定。很有可能,王后打算幫助奧地利獲得巴伐利亞。
普魯士的外交官不遺餘力地向巴伐利亞選帝公陳述其中利害,使選帝公如鯁在喉。獲得他支持普魯士的承諾后,外交官才滿意地回國。
換句話說,在法國人進軍魯爾區的路上,列日和於利希都是攔路石。
小國既重利又經不住壓力,普魯士當然不會把全部希望都押在他們身上;但要讓這兩個國家之一倒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然而,以法國騎兵出現的速度來看,倒像是不費吹灰之力。
布呂歇爾看到的,只是一支騎兵出現在這裡;莫倫多夫看到的卻是一個個謎團。
或許他多慮了;或許敵人不過是繞過了兩國的守軍,避開了偵察,僥倖通過;或許他驍勇善戰的胡薩騎兵確實應該立刻出擊。
但他背後涔涔冷汗,身上一根根汗毛倒豎,不祥的預感好像在告誡他:不能冒險。
「密切關注法國騎兵的動向!」他嚴聲下令。
秋季的德意志,河流水位開始下降,沿岸草木日漸蕭瑟枯敗,到了杜伊斯堡河段,枝葉上覆蓋黑色的煤塵成了城市的標誌。
被戰爭陰影籠罩,就連冬天都能過通航的萊茵河上,往來船隻變得稀疏;普魯士人下令杜伊斯堡的運煤船一律不準南下,以免被運到法國去。
萊茵河和魯爾河在杜伊斯堡交匯,東西兩側以萊茵河為分界線;其中東側又被魯爾河切割成南北兩部分。
時間緊迫,普魯士人沒法對全城修築防禦,就乾脆放棄了西側,利用起河流的天然屏障。最有價值的碼頭、市政府都在東側,西側只有居民,放棄了也不心疼。
勒費弗爾上校率領軍隊悄然抵達這裡時,迎接他們的只有緊閉的門戶。
無論是普魯士還是法國,在平民心中,都只是一個接一個的侵略者。普魯士放棄他們,不過是走了一頭狼;法國這頭雄獅來了,日子一樣不好過。
勒費弗爾不以為意;當地人不走動,更方便他們行事。
「報告!」
偵查連連隊長帶著幾個下屬,以整齊的步伐跑過來。
跟在隊長旁邊的,是事先摸進來的間諜;除了提供關於地形人口之類的情報外,他還要幫助確認普魯士人留下的守衛的位置,快速制服他們,以免他們通知東側的主力。這是勒費弗爾這次行動能否成功的關鍵之一。
「已成功完成任務!」
隨著話音落下,勒費弗爾讚許地點頭。
普魯士騎兵軍力有限,沒有把寶貴的士兵用已經放棄的地方;這些留下的守備,大多是臨時招募的,原先在杜伊斯堡衛隊工作。他們既無明確的戰鬥決心,也沒有像樣的軍事素質,簡簡單單地就被放倒了。
在沒有驚擾河對岸的普魯士人的情況下,西杜伊斯堡已經換了主人。
下一步工作也在同時展開。
每個校級軍官手裡都拿著一個秒錶,在開始工作前校對了時間。
傑爾吉上校率領的騎兵團在東側為他們吸引普魯士人的注意力;友軍冒險爭取來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夜間視線不好,他們必須在太陽落山前完成。
幸好,伐木、採石、加工、建築,都是他們的拿手工作。
「普魯士人一定沒有想到,這裡不只一支法**隊。」
勒費弗爾看著往來如梭、井然有序的軍官士兵,面露微笑。
從美國戰場返回后,勒費弗爾的軍銜直接被升為上校,職務也是高配,指揮一個旅,麾下三個加強步兵團,人數多達9000;更重要的是,這三個團都是王後主導下的全新建制,人手是從其它部隊抽調的。一干美歸老戰友艷羨不已,都猜測王后是準備將這支步兵旅打造成心腹精銳之師。
但滿懷抱負、興緻高昂的勒費弗爾到任第一天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些抽調來的士兵,平均來看並不高大威猛,也沒有高超的能力;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吃苦耐勞,安分守己。
與此同時,同樣是美歸軍官的儒爾當也獲得了與他相似的任命。
王后當然不會妄圖同時打造兩支精銳旅;一時間,兩人對自己在軍中的定位茫然起來。
而後,王后親自召見他們,公布了她的打算。
「鐵道工程兵?!」
兩支工程旅將會脫離陸軍部,改由新成立的交通運輸局直接管轄。
王后還說了不少,但勒費弗爾亂鬨哄的腦袋幾乎沒怎麼聽進去。
「你準備接受這樣的安排?」一離開王后的書房,他就急切地問儒爾當。
「是的,」老戰友臉上滿是笑容,「我想了想,其實這個工作挺適合我。」
儒爾當曾經做過絲綢商學徒,長於組織管理,條理清楚,確實適合。
可是,鐵道兵說是軍隊,也要求進行基礎的軍事訓練,但實際上就是大型施工隊;進入鐵道軍,很可能意味著與真正的戰爭無緣,自然也沒有什麼榮耀的軍功可言。勒費弗爾是因為對打仗感興趣才入伍的,這樣的安排不啻一個巨大打擊。
難道他一輩子都只能跟木頭石頭打交道了嗎?
雖然滿是不甘和彷徨,不過他天性里有一項優秀的品質:忠於職守。事已至此,他只能一邊盡心儘力地訓練軍隊、執行任務,一邊想辦法另尋出路。
離開巴黎、北上修建巴黎到盧森堡鐵路時,他沒有意識到,一個絕好的機會已經在命運的路上等著他了。
普魯士人哪能想到,在奧屬尼德蘭修路造橋的這些泥腿子,只要拿起武器,就是服役多年的老步兵呢?
他們更不會想到,鐵道兵隸屬交通運輸局,瑪麗王后可以繞過軍方,避開爭議,直接下達命令。
同理,傑爾吉所率領的奧地利衛隊,作為王后的私人部隊,得以趕在如饑似渴的年輕同僚們的前面,第一個到達前線。
面對接近一萬人的部隊,對這種小公國,不需要動什麼腦筋,堂堂正正碾壓過去即可;於利希守軍根本無力抵抗。
瑪麗甚至懶得動用外交途徑,去和巴伐利亞選帝公談判。太慢是一個原因,另外嘛——
普魯士人猜得沒錯,瑪麗打算在魯爾區牽制普魯士,讓奧地利無後顧之憂地攻擊巴伐利亞。與巴伐利亞選帝公撕破臉是遲早的事。
但是,假如勒費弗爾和傑爾吉奪回杜伊斯堡的戰鬥失敗,局勢將完全逆轉。
法國不能牽制普魯士,那麼奧地利很難攻擊巴伐利亞,法國還平白與一個國家互成死敵。
下此命令的王后也會成為眾矢之的,連帶的,主戰派也可能因此喪失主動權。
非常規的行動,自然也會背負非常規的壓力。
勒費弗爾很清楚這一點;手中的懷錶,彷彿也在微微發燙。
作者有話要說:勒費弗爾這名字真拗口(。)
是的,拿破崙的下屬全歸瑪麗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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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地圖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