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拜祭
「他日,溯流,恩斷義絕!」離洛不禁苦笑道,「還真像白芷的語氣啊。」
萬千種情緒倒流進離洛的胸膛,難道說白芷是開罪於離洛這麼久都沒有能夠救出她嗎?現在的白芷就算是逃離了危險還是怪罪於離洛嗎?但這些都不過只是那神秘人的一句話罷了,那人是不是白芷尚不確定,話語之間又藏著什麼玄機更是不得而知,離洛越是這麼想,越是覺得這種想法不過是為自己找理由開脫罷了。不知不覺間,他的拳頭又攥得緊緊的,手臂上畢露的青筋像是一條條小型的虯龍一樣不停翻滾。
「好了!事情都還不確定,不要太早下結論!」幽玉眉頭緊鎖地盯著自責的離洛道。雖然他心裡也這麼懷疑著,但是他還是不願意見到離洛這般。
「今日就到這裡吧。十五日晚才能夠得見地圖的真貌,今晚你們無論如何都要在這翠真樓歇上一晚!十五日晚,我親自拜訪柳府,我、離洛小哥、城主大人分別閱讀這地圖可好?」甘青葉微笑著微微露出皓齒道。
離洛他們紛紛點頭贊同,窗外夜色已深,就算是沒什麼危險,這時候連夜奔波回柳府也實在沒什麼必要。
「既然甘家主盛情邀請,實在是卻之不恭,我們便在此處打擾一晚吧。」幽玉還是畢恭畢敬的樣子,對於甘青葉的嫵媚,他只是看在眼裡,如今他的心裡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
夜深,眾人在甘青葉的帶領下紛紛走進了屬於自己的房間之中。除了璇璣閣之外,每個房間都宛如神仙洞府一般,不說各種裝飾,就算是地上的火狐皮,雖不及柳府的豪奢,但是也相去無幾了。床榻桌椅,也無一不是既華美又大氣的。
躺在這樣舒適的床上,離洛還是輾轉難眠,那一句「恩斷義絕」像是受刺激的馬蜂一樣,始終在他的枕畔揮之不去。一聲接一聲的嘆息讓離洛自己都變得有些不耐煩。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在門外。
「誰?」離洛警覺地坐起身問道。
「是我,睡不著,想讓你陪我出去轉轉!」青玄站在門外小聲地說道。
「大晚上的。」離洛將頭捂進被子里忽而又一躍起身道,「好!」
於是,兩個人便這樣悄悄地走出了翠真樓。
回頭一望,夜色之下的翠真樓就像一個垂暮的老嫗,再也沒有甘青葉一樣的風姿綽約,剩下的只有老氣橫秋。
「你說,什麼時候人會老呢?」離洛一邊漫步,一邊問道。
青玄想了想道:「我想一個人感到寂寞的時候,他就老了吧。」
離洛笑笑道:「如此說來,一個人要是被遺忘了,他豈不就死了?」不知怎的,話語之中有一份說不盡的憂傷。
「嗯,這倒是有幾分道理。」青玄似乎很贊同這樣的類比。
「可是,有些人就算是一個人還是不會變老,因為他們即便是踽踽獨行,還是不感到寂寞。這樣的人不會老,這樣的人只會死!」不知怎的,離洛突然有感而發道。
「你怎麼了?怎麼感覺你和往常有些不同?」青玄轉過頭,仰視著離洛深邃的黑色眼眸道。
「可能是睡不著就想得很多吧。」離洛搖搖頭語氣淡然地說道。
「原來你也睡不著。」青玄悵然若失地說道。
「你為什麼睡不著?」
「我?我冷啊......」
「沒想到,你也有冷的時候!」離洛似有若無地笑了笑道。
「是啊,一個人,就會冷。」青玄凝視著前方道。
「你早就,不只是一個人了!」離洛一把拉過青玄的手,也不管她是不是願意。他修長的手指散發出男人獨有的熱氣,經由青玄的指尖,一直流遍了青玄的全身。十指交錯的那一剎那,兩個人的心似乎都更加靠近彼此了。
街道之上,靜謐無聲。
就算是酒館之中買醉的酒徒,也在宿醉之中睡去;就算是春樓之中**的色鬼,也在裸露的身體之上沉沉睡去。整個四海城終於得了它片刻的安寧,這個龐然大物總算是有那麼一點來之不易的時間用以安眠,離洛他們像是不願意打擾四海城的安眠一樣,一路之上也都緘默不語。
這個世上總是會有一點事情要表現的與眾不同,似乎所有的鳥兒都飛不過百仞高,但是總有那麼一隻鳥能夠扶搖直上九萬里;似乎所有的人兒都不能夠獨步天下,但是總有那麼一個人,能夠將整個世界拋諸腦後。
就像現在,似乎所有的人都安眠於夢鄉,但是細細去聽,還是能夠聽見似有若無的樂聲。離洛和青玄就像是好奇的貓,偏偏要往那一點似有若無,飄渺的樂聲處找尋。
轉過無數個轉角,這裡的確有人在奏樂。分明是明朗歡快的節奏,一番演奏下來,竟然成了哀傷的曲調。
一個小小的戲台之上。一個,僅有的一個優伶正在台上動情地演繹著一個撲蝶的少女。或許,這身姿曼妙的優伶,演繹的就是曾經的自己吧。
「年少不識愁滋味,貪歡撲蝶沐春暉。青絲白雪今何在?琉璃玉漱伊不歸。」這唱詞似有若無,離洛和青玄已經分不清,這是從優伶的嘴裡發出還是自他們的心中傳出。
也不知道他們看了多久,台下的一個男子才引起他們的注意。
除了他們以外,這個一頭紅髮的男子是這幕戲曲的唯一觀眾,在他們闖入之前,這個男子是唯一的聽曲人。他時而看得如痴如醉,時而又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離洛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開口打擾他一句,再三考慮之下還是一言不發地坐在他身邊的長凳之上。三個人剛剛好。
坐下不久,演繹到了**,撲蝶少女深情遙望遠處那根本不存在的情郎,眼淚像是連接不曾碰觸的天與地的雨水一樣,緩緩滴落,這一幕,斷盡多少愁腸?
離洛還沉浸其中時,身旁的紅髮男子撫掌大笑:「好好好!」
離洛轉頭一瞧,卻只看見,火紅的眉毛之下,早已經是滿眼淚光,這劍眉星目的中年男子像是止不住眼中的淚水一般,雙目淚如雨下,惹得離洛和青玄都是悲從中來。雖然不知道男子痛從何來,但是看得出,這男子動情極深,情傷極重。
「是好是好!可惜結局悲涼!」離洛盯著男子的淚眼長嘆一口氣道。
「人生如戲,美好總是稍縱即逝!珍惜眼前人!」紅髮男子喉頭數度哽咽,他拍了拍離洛的肩膀,良久才說出這話。
離洛似有若無地點點頭,目送著這個奇怪的中年人離去。
天空極東之處,泛起第一道曙光,金色的陽光照破了盤踞在山河之間的黑暗,也驅散了籠罩在城市之間的晨霧。或許,只有這天才是最不近人情的吧,喜也好,怒也罷,太陽還是一次次東升西落,天空也只是一天天變幻在黑白之間,不為任何人駐足停留。
兩人迎著晨曦回到了翠真樓。
「兩個人偷偷摸摸跑了出去,是不是幹了什麼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啊?」翠真樓下,甘青葉和幽玉站在門邊對著才回來的離洛和青玄「興師問罪」。
「我們只是散了散步,看了看戲。」離洛輕笑著搖頭道。
「看你們現在還牽著手,似乎也沒什麼瞞著我們的必要啊!」甘青葉指著離洛的手說道。
離洛下意識看了下自己的手,卻發現早在走到翠真樓前,兩人便默契地鬆了手。現在再看,已經是上了甘青葉的當。一時間,離洛還有些局促。
「你過來,我跟你說句話!」甘青葉對著離洛滿是笑意地說道。
離洛現在倒是不那麼拘謹,附耳上去,只聽得甘青葉笑道:「既然抓住了她的手,就不要鬆開!在妾身眼裡啊,這個姑娘可要比你們嘴裡的白芷好了不下一萬倍!」
離洛面色微紅盯著甘青葉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看著這樣的對話,青玄卻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也沒有什麼事了,我們就先告辭了!」幽玉抬手告別。
一番告別之後,甘青葉就目送著離洛他們離開了。翌日晚上便能夠再會,這只是一次小別。
回去的時候,青玄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對著離洛問道:「剛才甘青葉對你說了什麼啊?」
離洛看著好奇的青玄,笑了笑道:「她說啊,就算是我們兩個沒有好好睡覺,但是房費還是照收!」
青玄瞪了離洛一眼,不再理他了。
不到正午,離洛他們便又回到了柳府。
柳府還是一如既往,豪華與綺麗佔據了這個本來就很美妙的地方。
從英招獸上降落的時候,離洛他們並沒有發現柳堀河,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對於北溟地圖一向熱衷的柳堀河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詢問地圖的下落。
柳菲盯著眾人,略帶微笑地問道:「聽說你們成功了?」
離洛點點頭道:「幸不辱命,算是成功了!柳族長呢?」
柳菲收起笑容,一反常態道:「他啊,他去拜祭一個舊友了。」
雖然不知道這位舊友是誰,但是大家都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之中,近日來,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鬱,沒有誰想要再承受這原本不該他們承受的苦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