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趙安飛一路的磕磕碰碰,我們升學到了六年級,小學馬上就要結束了,我與趙安飛的戰爭在那超級煩重的課業下,消磨的差不多了。
六年級的下學期,整個小學的最後一個學期,當春雷乍響時,如一張安靜的畫面也被撕開了般,班主任的新舉措開始實施了,座位大調動,優等生與差等生要互相幫助,所以,座位便來了一個大錯位。
趙安飛是優等生,我是次一點的優等生,優等生不能和優等生再坐在一起了,於是,同桌了九年的我們,分開了。
重新被安排座位的那天,我表現的異常的興奮,我是故意的。我大笑著跟其他的同學說,我解放了……
只是跟我的新同桌,我一句話也沒說過。除了他是劣等生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跟他不熟,男女有別。
我堅持男女有別,是受同學的影響,也是受母親這方的家庭影響,外公這邊的家庭比較的保守,我母親於是也保守,除了我遺傳了她的保守外,在她們的耳提面命下,我總是和男生保持著絕對的距離。這次老師的新舉措在我這裡,要受挫了。我不是瞧不起差等生,但老師絕對不該讓我和男生坐。跟趙安飛坐在一起九年,都那樣,新的同桌,能從我這裡學到什麼?
可是,這種情況只堅持了兩天,我打破了我的原則,主動與同桌「熱切」的攀談了起來。
因為,趙安飛雖然不像我一樣,在分開后表現出一副中國大解放般的模樣,卻用他的行動表明著,他才是真正得到了解放。
從座位調動開始,他便沒了拘謹。新調到他旁邊的女生是和我處的還不錯的朋友柳弦,她不算是差等生,而且成績中上,老師將他們調到一塊的目的,可能是想提升柳弦的成績,增加重點中學的升學率。
看到他們熱切的交談著,如同好久未見的朋友般的熟稔,不僅他們,他們的前後桌也感染著他們的熱切,以他們為中心的那一團,時常爆發出歡樂的笑聲,讓因為臨近升學而沉悶的教室多了很多的生氣。
同桌面對我的突然熱切,有一絲愕然,但是,他好像並不領情。
我有半天的語噎感,我這麼難得的去跟他熱切,他居然,不領情!
同桌秦天祥真的是塊爛泥,他不喜歡看書,什麼書都不喜歡看,各科的成績總在十分以下。
十分!
這種人為什麼要活著!?
我每次考到九十以下,就會懊惱和擔心,而他堂而皇之的考十分以下。
本想讓趙安飛看到我跟他分開后的怡然自得或風光無限,無奈,這種想望卻要通過我的前後桌表現出來了。前後桌的同學見到我的熱切,相當給面子的回應著,必竟,我是優等生。可是我一心營劃出來的氣氛卻讓我進了老師的辦公室,進行了我破天荒的一次談心。
我愛說小話?
老師說自從調了座位后,我變得愛講小話了,會影響到成績的……。
回到我自己的座位上,我有足足一天沒有開口講話。
為什麼趙安飛他們樂成那樣,不會被叫到老師的辦公室進行談心?
秦天祥對安靜的我偶爾投來疑惑的目光,然後繼續埋頭於他所關注的事情——畫畫。
他喜歡畫畫,他只喜歡畫畫。
我也喜歡畫畫,但是我恨他畫的畫。
他最喜歡畫的是老鼠,而且畫的惟妙惟肖。
我怕老鼠,更甚於怕我媽。
秦天祥他根本已經是無可救藥了,我實在不明白,老師將他安排與我坐一起,到底意欲為何。升初中是必然的,難道,老師希望我可以將秦天祥拱進重點中學?欽!
第一次月考結束。
趙安飛仍是年級第一,柳弦的成績大有進步,秦天祥仍然是他標誌性的十分以下,我的成績從原來的年級前三十以外,擠進了年級前二十。
於是,我又進了老師的辦公室,接受第二次的談心。
「講小話」沒讓我的成績下降,老師還想挑我什麼刺?
「秦天祥為什麼還是老樣子?」年輕美麗的班主任皺眉道。
「他不聽課,不做作業,不看書。」不是我在講他的壞話,這是事實,眾所周知,老師最清楚。
「何處啊,你知道我這次換座位的目的嗎?」
那樣的爛泥,要怎樣塗上牆?我有些懊惱的皺起了眉頭,嘴也不由得嘟了起來。
「我希望同學在學習進步的同時,還學會互幫互助,你明白嗎?」
我附和的點頭,心裡說,不明白。
老師對我很是放心,因為我很聽話,她了解我明白了,滿意的放我回教室了。
我又開始對秦天祥熱切起來,但是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他變本加厲的畫了更多的老鼠。
氣惱之餘,我不自覺的望向了趙安飛,可是眼光才剛剛放到他的身上,他突然望向了我,我心裡一驚,慌忙的別開的視線。
臉莫名的紅了一陣子,好像做壞事被逮到了般,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
「欽!」
旁邊的秦天祥突然發出了一聲鄙夷的聲音來。
「你要怎樣才可以突破十分?」我板起了臉來。
「這個畫的怎樣?」秦天祥揚起了手中他的新作,一隻肥碩嘶叫著的大老鼠。他得意的露出了白牙笑了起來。
我迅速的別開了臉,我真的管他去死啊!
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當我遠遠的看著趙安飛穿著白的耀眼的白襯衣,揚起五星紅旗時,會有一種與他天遠地別的遙遠感。
他從一年級開始就已經是升旗手了,可是,為什麼我會在六年級的最後一期,才會有這種感覺呢?
隔壁班的女生,細聲的說著悄悄話,在說趙安飛長的很帥。
他帥嗎?九年來,我第一次考慮他到底帥不帥。但是我也不知道他是帥還是不帥,就像我也不知道我媽媽是不是漂亮一樣。
操場上有上千人都將視線投在他的身上,我也唯有在此時可以毫無顧忌的注視著他,但是那蔓延上來的距離感,陌生,且巨烈。
一但分開,便漸行漸遠了。
很多的時候,將秦天祥與趙安飛對比起來,我深刻的明白了,和趙安飛同桌,是一種幸運……。
低下了頭,趙安飛的襯衫太白了,刺眼!
我送了本畫集給秦天祥,不是想討好他,只是希望他能畫老鼠以外的東西。
雖然他開始對我送他東西的行為很是不屑,但是我還是發現他對那本畫集愛不釋手。那是我很珍愛的一本畫集,是我舅舅從省城裡給我帶回來的,裡面有很基礎的繪畫教程,也有精美的臨摹樣本。
還有,畫集里所畫的東西,都是美好的。
秦天祥收用著我的畫集,仍然一貫的對我冷淡。
第三次月考,秦天祥的各科成績都達到了五十分。
老師很吃驚,我也很吃驚,當老師宣讀秦天祥的成績並大加褒獎時,我看到坐在前面趙安飛扭頭看向了我。
講台上老師表揚的是秦天祥,他趙安飛卻奇怪的望著我。
沒有得意,不管是老師的表揚還是趙安飛的好奇,都沒有讓我湧上一絲得意來,因為秦天祥能進步,一點也不關我事,我從來沒有給予他任何學習上的幫助。
而唯一能讓我不再那麼煩心的事情是,秦天祥他終於不再畫老鼠了。
夏天也在我們的埋頭複習中,悄悄的來臨了,記憶中,那段時間,除了每天背負著超大的書包來回於家里與學校之間外,另一種感覺便是乾渴。
我從不帶水,因為我家裡沒有給我買水壺。而班上很多的同學都有很漂亮的水壺,最引我注意的是柳弦的水壺,不知道為什麼,當時覺得她的水壺是全班最漂亮的,不挺大,顏色粉粉的,造型挺特別的,就像柳弦給人的感覺一樣,粉柔可人。而那個水壺,也極符合她的家境給她帶來的一切,她是班上家境極好的一位,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身體健康,收入豐厚。我去過她家一次,在當時,對房屋裝修完全沒有概念的我,看到她家居然鋪著地磚,貼著牆紙,房頂還吊著水晶燈時,呆愣了好一陣。
當我還在專註於她家裡的裝修,而踩上那光潔的地板時,馬上引來了柳弦不滿的驚叫,在其他同伴奚落的眼光中,我才了解到,原來進這個房間,還需要換鞋。
當時的同伴中,還有趙安飛。
他也好像不知道需要換鞋,早在我踏進柳弦家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在了貼著地磚的地面上了,可是好像完全沒有人發現他的錯誤,她們僅僅覺得我是那麼的不可饒恕。
原本因為可以來柳弦家裡來玩而一直覺得興奮的我,突然因為他們的這些舉動,心裡梗得難受起來,默默的換好了鞋,我再也笑不起來了。
雖然在學校時,我可以因為學習成績而比柳弦驕傲,但是此時,我是自卑的,柳弦像個公主一樣,被包圍在同學中間。
所以,我跟柳弦的關係,也不可能太好,因為有距離,十三歲的我,開始明白了除了學習能力外,財富也可以造成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我還是喜歡跟李玲、鄒娟她們一塊玩,她們和我家住在一塊,放了學,我們像野孩子一樣的瘋,不用在學校做三好學生,不要給秦天祥做學習榜樣,不會不由自主的被趙安飛牽制目光,不用了解與感受我還不想知道的社會差距,我家和她們家一樣的不富裕,就算在學習成績上我們會有明顯的差距,但是我感受不到,當我們朝著對方扔泥巴時,我們的笑容是一樣的純粹。
而六年級,這樣的歡笑變得少之又少,除了母親平時給我的成長壓力,我感覺到了真正壓力,雖然那個時候,還根本不明白,什麼叫壓力,而過於沉重的書包,讓我在好多年後,還能想起仍然毒辣的夕陽下,又渴又疲累的我,苟蔞著身體踽踽前行。
小學,就這樣在我難捱的感受中,結束了。
畢業禮晚會上,趙安飛穿戴整齊的主持著晚會,氣氛被他帶動的很是熱鬧,由我精心布置的教室顯得喜氣洋洋,彩色的皺紋紙將教室打扮的完全不同於以往,可是真正進入晚會**時,我卻坐在角落將頭扭向了窗外,教室內的燈光太亮,窗外顯得一片的漆黑,從窗口吹來的風中夾著一股淡淡的苦栗子花的香味,我卻感覺到一絲莫名的憂傷。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反反覆復的念叨著半句唐詩。
長安何處不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