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元帝一席不輕不重的訓斥，聽在衛茜耳里如五雷轟頂，落在秦云然耳里卻猶如福音。

難道，真有可能取消他和衛茜的親事？秦云然知道他不該心懷太多期許，卻忍不住一而再的亂了心神。倘若可以，他是真的不願迎娶衛茜。

當然，不僅僅是衛茜，暫時在秦云然而言，任何人都不會是他想要迎娶的那一人。而他想要迎娶的那人，恰恰是他最不可能迎娶的對象。哪怕近在眼前，也只是霧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

「皇上叔叔不要！我......」衛茜還想要哭喊著求情，卻被衛清灝厲眼瞪的不敢再發出聲音。五皇兄是不會害她的，更何況五皇兄從未用如此狠厲的眼神看她。一時間，衛茜噤若寒蟬，渾身輕顫。

「父皇，小茜孩子氣重，確實沒有惡意。不如，就由我母妃協助皇後娘娘一同教導小茜？小茜畢竟是伯父家的嬌女，半點規矩也馬虎不得。哪怕是日後嫁入宰相府，也當得謹守禮儀的。」衛清灝確實不會無辜害衛茜，但衛茜如若連這麼明顯的台階都不會順著下，就不怪他見死不救了。

而衛茜，這次總算沒有讓衛清灝失望。不等元帝發話，便適時的掩面哭了起來：「皇上叔叔，小茜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小茜一定好好學規矩，不讓皇上叔叔失望。」

正如衛清灝所說，衛茜畢竟是牧王爺的女兒，而非在座的皇家公主。一定程度上，元帝也得給牧王爺這個兄長留點情面。

是以，短暫的沉默后，元帝擺擺手，嘆氣道：「也罷，就由皇貴妃協助皇后一同教導。」

「臣妾領命。」如若可以，皇貴妃並不情願領這個事兒。然而，因著是衛清灝幫她求來的，她也只得乖乖應了。

聽著皇貴妃來教導規矩，衛茜心頭一喜，眼中滿是感激。至於皇后？經由今日過後，衛茜是絕對不會再眼巴巴討好皇后，意圖跟其親近的。

反之，在現下的衛茜心裡，不只顧芳靈，皇后和衛清墨亦是仇敵，令她咬牙切齒的憎惡對象。

衛茜終於得以輕舒一口氣，秦云然的臉色則是微微黯然。剛剛升起的希望被衛清灝親手斬斷，饒是秦云然再大度，也剋制不住油然而生的失望之情瘋漲。

衛清灝並未注意到秦云然神情的微妙變化，衛清墨卻是恰好就捕捉到了。長居上位者的秉性，以衛清墨站立的位置，有意無意就將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納入了眼底。

眼中滑過一抹瞭然，衛清墨嘴角微微揚起，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他記得前世直到顧芳靈慘死，也不見秦云然有絲毫後悔的。不過今生，似乎打一開始就出現了偏差，連秦云然都禁不住懊悔了呢！

將衛茜交給皇後學規矩，衛清墨原本是不支持的。他今日公然找了衛茜的麻煩，衛茜本人又是極其小氣記仇的性格，日後鐵定會勢如水火的。

不認為衛茜還會對皇后畢恭畢敬的衛清墨，正準備為皇后撇開不必要的麻煩，就聽衛清灝代替皇貴妃攬去了此事。

以衛清灝和衛茜的交情，皇貴妃定然會對衛茜格外溫柔。屆時想必不費吹灰之力，就襯托出了皇后的嚴厲和苛刻。而這，恰是衛清墨樂意看到的。

如若只是衛茜獨自一人跟皇后對著干，即便皇後身為一國之母，也少不了諸多閑言碎語。尤其是在後宮這種處處皆是爾虞我詐的地方，衛清墨半點也不懷疑那些有心人士攪混池水的能耐。

不過，多了一位皇貴妃，那就不一樣了。究竟是皇后對衛茜過於嚴苛，還是皇貴妃趁機挑釁皇后權威？不需衛清墨從中周旋，後宮之內怕也不會缺少添油加醋的生事之人。

凡事只要一沾惹上後宮爭鬥，性質就立刻變了。哪怕到時候的爭吵再多，也不至於中傷皇后的名聲。衛清墨只要能保證這一點，其他就無所謂了。

最終，衛清墨沒再提出質疑，任由元帝為這件事畫上了終止符號。

衛清墨不再開口，顧芳靈更加不會彰顯存在。在場所有主子之中，她怕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也就甘願當最沉默的那一人。

然而元帝卻是實打實的記住了顧芳靈，解決完衛茜帶來的麻煩后便徑自看向了顧芳靈：「朕可是許諾過顧二小姐的，不知顧二小姐可有遇到合心意的良人？」

沒料想元帝會當眾提及此事，顧芳靈面色微微僵住，鄭重其事的給予了否定的答案。

「這可不好。我郾國遍地大好男兒，顧二小姐竟是一個也沒瞧上嗎？」元帝嘴上如此說著，話里卻並無訓斥之意，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加深，「方才聽聞小茜還說到了幾位皇子，不知顧二小姐可有中意的？」

元帝此話聽著好似來自長輩的打趣，顧芳靈卻是絲毫不敢懈怠。脊背瞬間挺直，臉色也泛起了白：「回聖上的話，臣女身份卑微，委實不敢亂生覬覦之心。」

很中規中矩的回答，算不上出彩，但也挑不出錯來。元帝深深的看了一眼顧芳靈，隨即大笑出聲：「好一個『不敢』，朕今日就准你一個『敢』字。朕的兒子們，包括太子在內，隨你挑。」

顧芳靈渾身一個激靈，直接跪在了地上。元帝准她「敢」，她卻是委實不敢的。是以，再多的言語也抵不上這一跪。至少，她的惶恐和驚懼都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出來。

「父皇，顧二小姐尚且年幼，經不住嚇的。」衛清墨帶著笑意的嗓音陡然響起，瞬間就幫顧芳靈解了圍。

「聖上，此話確實不妥。太子和五皇子都在這裡站著呢！」因著心下已經將顧芳靈定給了衛清墨，皇后自然是不遺餘力的幫忙轉移元帝的注意力。

「也罷。顧二小姐確實不急，婚事便改日再論。」皇后和太子的維護過於明顯，元帝也不再刻意刁難顧芳靈，就此揭過了此事。

顧芳靈能明顯感覺到，她的後背沁出了冷汗。然而面對元帝，她還是抿緊了嘴唇，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此情此景，沉默永遠是她最好的選擇。

真正離開皇貴妃的寢宮之後，顧芳靈緊繃的心弦才真正放鬆了下來。跟在皇后和衛清墨身後，顧芳靈與一眾公主直接去了馬廄。

撇開各種紛雜的情緒，顧芳靈正式開始了教導幾位公主騎馬的第一日。

說起來，幾位公主也不是一丁點都不會馬術。被侍衛扶著騎到馬上的姿勢都挺好看的，不過真正騎起來就有些顫顫巍巍了。

顧芳靈倒也不忌諱身份，該教就教，該指點就指點。小半個時辰后，幾位公主都明顯鎮定多了，眉眼間都帶上了笑意。

皇后只是稍微露了個面，便離開了。衛清墨則是全程陪同左右，一直待到幾位公主心滿意足的離開，才親自將顧芳靈送出了宮。

「今日是第一次教學，不必教導太多。日後接觸久了，就得辛苦你多擔待一下幾位皇妹的刁蠻性子了。」衛清墨一早也沒想到皇後會有此提議，等到他知曉此事，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

放下不下之餘，衛清墨索性就決定陪著顧芳靈渡過第一日。既是給幾位公主施威，讓她們不敢小瞧顧芳靈，亦不能肆意尋顧芳靈的麻煩。此外另一方面，則是存心為顧芳靈壯膽。

但是不得不承認，顧芳靈做的比衛清墨預期要好太多。不管是面對皇貴妃和衛茜的突然刁難，還是在元帝和皇後面前的不卑不亢，直至將幾位公主送走，顧芳靈的一言一行都沒有半點的瑕疵，堪稱典範。

「不會。幾位公主都很好相處，臣女頗感榮幸。」顧芳靈的回答並非託辭。在見識過衛茜的刁蠻任性以後，幾位皇家公主絕對是極好的表率。不管是禮儀還是待人處事都盡顯落落大方之風，全然沒有仗勢欺人的舉動，委實讓顧芳靈驚詫不已。

「那是你沒看到她們責罰宮人的時候。」衛清墨淡淡的搖了搖頭，告誡道，「在這皇宮裡面，時刻都不能放鬆戒備和警惕。不管是人或者事，都不若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美好。有些人看似友善，實則背地裡正籌劃著陰謀詭計，意圖陷害於你。反之，有些表面凶神惡煞的壞人，但很有可能會成為在關鍵時刻救你一命的恩人。好與壞，善與惡，本就沒有太過明顯的界線。在這裡，更加是如此。」

「嗯。」鄭重其事的點點頭，顧芳靈發自內心的感激道，「太子殿下至理名言，臣女感激不盡，必當銘記於心。」

衛清墨的誠心告誡，顧芳靈自然都是知曉的。身處在這深宮內院，她唯一能確定以及肯定的便是，衛清墨絕對不會加害於她。

「無需言謝。我說的這些，你必然早就瞭然於胸，心知肚明。」將顧芳靈送至顧侯府的馬車旁，衛清墨對著顧芳靈笑了笑，忽然補充道，「只要你不嫌我多嘴多舌便好。」

聽著衛清墨顯然帶笑的磁性嗓音，顧芳靈噎住。有那麼一剎那的，她只覺得無言以對。方才是她幻聽了，還是太子殿下真的在有意跟她說笑？

可是她跟衛清墨有那般的相熟嗎？捫心自問，顧芳靈又不得不暗自給與肯定作答。貌似、好像、的確，她和衛清墨並非不熟悉的陌生人。哪怕衛清墨不曾在意，她卻是始終銘記，衛清墨曾數次為她解圍及正名。更甚至就在昨日和今日，衛清墨都對她有救命之恩。

「太子殿下明日可有空閑？」就在進入車廂之際，顧芳靈猛然叫住衛清墨，正色道，「明日臣女出宮之時，如若太子殿下有空，可願去顧侯府做客？臣女的哥哥想要當面感謝太子殿下對臣女的多多照拂，還望太子殿下不要拒絕。」

既然是顧長臨要致謝，何以等到顧芳靈離開皇宮之時才前往顧侯府？顧芳靈的說辭顯然是有漏洞的，不過……衛清墨絲毫不介意，反而心悅不已：「自是有空的。明日我會在太子殿等候顧二姑娘的到來。」

顧芳靈輕輕頜首，這才放下車簾，吩咐馬夫打道回府。

而衛清墨，則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顧侯府的馬車消失無影，才緩緩轉過身，邁著悠然輕快的步伐，走向背後的巍峨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