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歐皇附體
陶央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處於一個叫「亞當」的男人的視角在觀察這個世界了。好像親自代入的電影,他無法掌握身體的行動和意志,卻能夠感受到周圍的環境、身體的狀態和心情。這給了他極大的代入感。
平民亞當的父母在他七歲的時候突然被皇宮來人帶走,處以死刑。亞當並不懂為什麼,陶央卻明白處死的理由——「叛國及侮辱陛下之名」——意味著什麼。亞當倖免於死難,卻從平民變成了奴隸。這意味著從此以後,亞當再也不能作為一個「人」生存於世了。
淪為奴隸的第十二年,亞當終於因為撐不住多年來舊傷的折磨、新傷口的感染而發起高燒,暈倒在工地上。監工並不會給最底層的螻蟻任何憐憫,他被拖到了一旁傷病老弱等死的棚子里,等待著死神的降臨。同為奴隸的同伴們扛著沉重的石頭、踩著泥濘的土地路過傷病區,只能投去同情憐憫的視線,並且麻木地忍耐著揮舞在耳旁的鞭子破風之聲和粗魯的詛咒怒罵之聲。
被昨夜的狂風暴雨打得濕漉漉的稻草棚頂不斷地向下滴水,亞當努力地讓傷口避開水,用乾裂的嘴唇去接那一滴一滴的雨水。黃昏已經到了,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躺在地上都覺得整個世界在不停地翻轉、顛倒。天色變暗,監工鳴鞭把奴隸們趕回好似牢籠一般的工房裡,他們順便拖走了棚子里確認死亡者的屍體。
昨晚的一場大雨使得今天棚子里只剩下亞當和其他三個奴隸還奄奄一息。
萬分的痛苦與泥濘的地獄一般的地方散發著難以忍受的惡臭,夜風吹在皮膚上都如燒灼一般疼痛。亞當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去了,卻忽然感受到了一陣溫暖的力量包裹著自己的身體。模糊中竟然能睜開眼睛,皎潔的月光中他看到了一個少年持著法杖,潔白的光芒延伸著籠罩在亞當身上。
是他救了我嗎?
亞當無法發出聲音,只是覺得睏倦與溫暖。治療的光芒消散,那少年走向了宮廷深處。他是誰?……但他太疲憊了,還沒能思考清楚,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清晨醒來,亞當的燒退了,傷口癒合,竟然能坐起身子,渾身充滿了身為奴隸的野性力量。棚子里只有他還活著,星子還掛在天上,監工還沒有罵罵咧咧地挨房間踢門叫奴隸們清醒,這意味著他有機會逃跑了。
——逃出皇宮外比較好。
但他想起了昨夜的那個少年。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寶石,頭髮是璀璨的金子,皮膚白皙得勝過緞子,嘴唇是玫瑰花一樣殷紅柔軟的樣子。他神態冰冷,當然啦,那可一看就是高貴的大人,但他治療了自己——
在產生「想再見他一次」這個願望的同時,潛伏在他身體里的、來自現代的靈魂覺醒了。
好在,靈魂的融合併沒有耗費太長時間,亞當偷偷潛入了皇宮的內部,躲開了侍衛,在後花園裡見到了那個少年。他就在陽台上,披著一件絲綢制的披風,倚在欄杆上眺望遠處。
微風吹拂,亞當驚訝地發現披風下那少年似乎不著寸縷。他蹲在石楠叢里,只聽到自己心跳如雷,同時還有一種怒火灼燒著自己。國王好男風人盡皆知,貴族都給他進獻孌童。亞當心痛極了,猜測恐怕那少年也是其中之一。那混蛋國王——我的父母就是被他殺死的!
想到一覷而過的身軀、玫瑰一般的嘴唇、白雪一般的肌膚,還有那溫暖的法術,亞當悵然失神。
不行,我要救那個人!
——這麼想著,彷彿著了魔一般,等自己注意到的時候,亞當發現他竟然已經潛入了那樓里,一直奔上了最高處的房間。樓內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侍衛,但他只是覺得不安,並沒有逃走,接著亞當就看到樓梯的下一個拐角處,那少年低頭看著他。
「侍衛隊不能進樓的,你是誰。」
那聲音像是昂貴的青色瓷器的質感,鬼使神差一般,亞當愣愣地說:「我叫亞當,昨晚……您救了我。」
那少年形容冷淡,「這樣么。」
他攏了一下披風,轉身就要離開。亞當這才注意到他竟然沒有穿鞋子——那白皙的腳趾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對比鮮明,亞當忍住跪在他腳邊去吻他腳面的焦灼衝動,「請等一等!」
他停住了腳步,詢問一般回身,凝視著亞當。亞當彷彿忽然被賦予了勇氣,他大聲回答:「我是來帶您離開國王的禁錮的!國王是個淫邪的惡人,您不能被他關在這裡!」
那是第一次,亞當看到他露出了笑容。
不不,那絕非溫柔的、欣喜的笑,只是出於單純的愉悅而笑了——只是當時的亞當並未察覺到,那笑容之後譏諷的意味。
「為了表示對你這一番心意的感謝,魯莽的奴隸。」他說,「上來,做我的奴隸吧。」
「可是——」
亞當遲疑地問道:「您不願跟我離開嗎?」
他決心帶這少年離開皇宮,逃亡異國,憑藉自己來自現代的那一半靈魂的知識來謀生。
「我不能離開這裡。」少年已經離開了樓梯,向內部走去,只有他的聲音飄然傳來。「放心,國王並不會怪罪於你的存在。」
亞當猶豫了一下,然後走上了最高層的房間。這裡擺放著十幾個書櫃,從地板一直頂到天花板,書籍將書櫃里塞得滿滿當當,在另一個有陽台的房間,飄蕩著白紗的帷帳,大概那裡就是他的起住的地方。
「現在,國王不在這裡。」少年坦然地坐在靠背椅上,並不在意自己裸-露的身軀。亞當注意到儘管他身形纖細,肌肉的分佈卻勻稱而乾淨,彰顯著良好的鍛煉習慣。但他只是迅速地看了一眼,就深深地埋下頭不敢再看,掩飾著自己過分急促的喘息,只聽到少年的聲音:「我是魔法師伊索爾德,過來,奴隸。」
他命令亞當脫去衣服,把自己清洗乾淨,然後跪在自己腳旁,當一個人體腳墊。這是充滿侮辱的傲慢要求,但當他的腳交疊著放在自己的背上,亞當便忽然願意乖乖地趴好當一個擺件。那輕柔的、帶著體溫的觸感最初總是讓他失態,好在伊索爾德並不在意他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與姿態。
亞當可以是稱職的梯子讓伊索爾德踩著去取高處的書,可以把燈火端得毫無晃動來使伊索爾德安心地讀書,也可以沉默地抱起陷入沉睡的伊索爾德放在床上。奴隸壯實的肌肉被他控制得極好,只是有些夜晚睡在狹小的閣樓里,聽到那卧室里傳來的歡愉之聲令他不得不死死地咬著手不出聲。
亞當對伊索爾德當然有欲,但那並非骯髒的欺壓,只是想一如既往地匍匐在他的潔白的雙足旁,用自己粗糙的手去摸一摸他,親吻他的雙足,聽從他傲慢的、漫不經心的命令。
儘管這對於他已經是充滿了幸福的日子了,但亞當仍然沒有忘記帶著伊索爾德一起自由的夢想。隨著侍奉伊索爾德的時日長久,他終於被允許在伊索爾德不在的時候走出宮殿了。
他暗中認識了許多人,並且漸漸收攏了皇宮一支侍衛隊,還開發出了戰士的力量。他父母留下的勢力與亞當碰頭,他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當年有多麼浩蕩的聲勢。要殺掉國王!——這一支造反的力量里,亞當是領頭者,漸漸地他蛻變得擁有氣勢,自然也不乏仰慕他的人。甚至國王的姐姐,一位美艷的公主,都自薦枕席來了。
但亞當仍然是伊索爾德的奴隸,令他心碎的少年仍然是國王的禁-臠。
最後的行動之前一天,亞當再次向伊索爾德提出了請求,「讓我帶您離開這裡吧!您的魔法固伊索爾然強大,卻總被國王關在這裡,我已經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場面了——」
伊索爾德冷淡地說:「不必在意我,現在我給予你明天的自由,亞當。」
亞當痛苦地離開了宮殿。終於自由的亞當第一次作為一個人進入國王的宮殿,卻發現早早收買好的侍衛隊冷笑著給他戴上手銬和腳鏈,經過監獄里一起造反的同伴的牢獄,他被關在了鐵籠子里,然後送到了他最熟悉不過的那房間中。
「自由的一日,過得如何?」
伊索爾德慢條斯理地收起手中的書,第二次向亞當露出笑容。
「現在,魔法師不在這裡。」那是多麼愉悅而純粹的笑容啊,寶石一般的眸子里蕩漾著清風拂過的漣漪,玫瑰一般的嘴唇中露出潔白的貝齒,彷彿錦緞一般白皙修長的手指點在殷紅的唇瓣上,少年這樣笑著說道:「我是國王伊索爾德·奧萊恩特。過來,奴隸。」
直到不敢置信被毫無憐惜之意進入身體的疼痛刺破,絕望與不安終於漸漸被快感的海洋淹沒,亞當才明白他所聽見的聲音究竟來自於誰。奴隸結實的肌肉、粗糙的皮膚卻抵不過傲慢的國王的法杖,亞當在柔軟的床墊上睜開因為眼淚而變得有點疼痛的雙眼,茫然地注視著晨曦爬上天空。
…………
[成功讀取靈者生前記憶(部分),您與楚松落的羈絆點已上升至三級。]
回憶破碎結束,陶央茫然地從最後的畫面中反應過來——那是,沾染著鮮血的「自己」的雙手。顫抖著,不敢置信的看向倒在地上的……
「看得滿意么。」
在回憶里聽過無數遍的聲音打斷了陶央的思緒,伊索爾德——也就是楚松落,神色冷淡地看著陶央,傲慢地叫他,「奴隸。」
他是回憶里最初見面的模樣,只是衣衫整齊,手捧著書,另一手拿著法杖,好看又精緻,像他用來做書籤用的潔白的茶花。
皮膚白皙如雪,唇瓣殷紅如玫瑰,如果親吻上去,會有一種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觸感,帶著清雅的香氣——等等陶央,你可是個直男!你在想什麼!
他的耳朵一下子燒紅,躲開視線不肯再看楚松落,結結巴巴:「我、我不是奴隸!我是陶央——我重複一次,現在我才是召喚你的主人……」他有一點底氣不足——鑒於剛才的回憶里這人傲慢的態度,但還是堅持分辯自己與亞當不同,「我不是那個亞當,請你、請你尊重我一點——」
楚松落輕笑一聲,「剛才你發出的聲音……」他意味深長地凝視著陶央,「表達的可不是這個意思。」
這下陶央整個人都快紅了,「不是吧!我我我剛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