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卷地風來忽吹散
雖然沒看到具體是誰打來的,但能從他的話筒處隱約傳來幾聲尖銳的女聲。我心裡大概明白了八九分。
掛了電話之後,他讓我自己想回去,他有事要去處理。
鬱郁悶悶的回到那個家時,偏偏剛一進門,就見他後母端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而她的周邊,還是保持著和早前我們走時的凌亂樣。
我略微怔了怔,還是禮貌性的朝她欠了欠身,正準備上二樓去,就聽得她冷冷一笑,「怎麼,你那雙眼睛只是擺設么?」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去。
她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地上和桌上,「作為一個下人,怎麼連一個下人的本分都不知道呢?這些東西你什麼時候才打掃?」
我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夫人,你是說,讓我打掃一下這裡的衛生么?」
她橫了我一眼,雙手環在了胸前,目光明明咄咄逼人,身子卻是一副病怏怏的頹勢,「不然呢,你以為我們家是錢多到花不完么?要請你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下人。」
說實話,她這左一句下人右一句下人的叫得我心裡真不是滋味。可轉念一想,現在秋彥和小鬼都不在,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是打掃一下衛生么,也不會死人。
這麼想著,我便上廚房拿工具去了。
一進裡面就看到那個一臉為難的大娘,獃獃的坐在那裡撿著菜。我笑著朝她打了聲招呼,就拿起了抹布和掃帚。
大娘見狀,低低的壓下了頭,「大妹子,對不住了。本來該是我乾的活的。這……也不知道太太是怎麼了,昨個兒就不許我收拾。今天我要去收拾,也是無端端就被罵了一通。」
我拍了拍她的肩,「沒事兒,您忙。」
走出廚房后,我輕輕的舒了口氣。感情這昨天秋彥讓她受了氣,她沒處撒,就找我頭上來了!
其實這些打掃對於自小就做起家務的我而言,簡直就是輕車熟路。只是那麼被人直勾勾的瞪著做,還是第一次。
光那桌子就在她的挑剔下擦了不下十次,再加上她做著的那個沙髮腳又讓我來來回回的掃了七八遍,這麼折折騰騰的打掃了一圈下來,我累得連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不過效果還是顯著的。
我不是指衛生效果,而是對她的效果。那張原本陰沉沉的臉上,總算流露出了一絲撒了氣之後的舒坦了。
就在我做的差不多的時候,秋陽回來了。
寶貝兒子回來,那女人更加無暇搭理我了,即刻關切的噓寒問暖起來。我則藉機趕緊溜上了二樓小鬼的房間里。
沒多一會兒,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打開門來,是秋陽,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謝謝你跟我媽計較。還有,方便上我哪兒坐一下么?你昨天給我的那份東西的檢測報告已經出來了。」他抬頭看了一眼門頭上方的攝像頭,「在這裡說恐怕有些不方便。」
我也不廢話,當即關上了門,隨他一同走向了三樓。
即便之前已經經過一次走廊了,可是再去時,還是會被過道兩旁擺滿的多肉植入吸引得挪不開眼。
進到了他的房間后,看到窗檯處被他拓寬成了一個大大的落地窗,那裡擺滿了花架,上面放著大大小小的蘭花盆栽。
他將我引到了那些盆栽中央的一處休閑椅上坐了下來,還問我要喝咖啡,花茶,還是飲料。我擺了擺手,「不用了,你快告訴我結果吧。」
他暖暖的笑了笑,自顧自的為我倒了一杯白水,「你是怕我哥知道你上我這兒來會不高興么?」
我沒想到他會忽然這麼問,尷尬的頓了一會兒之後,慌忙辯解道,「哪有!我只是急著知道真相罷了。」
他點了點頭,從隨手拎著的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來,遞到了我面前,「如化驗報告顯示的那樣,你給我的那罐東西里,確實參入了大量的那類藥物。原本那類藥物也有一定的味道的,可是鑒於果茶里的糖實在太多,所以你不留心辨別的話,也是分不出來的。」
聽他那麼說著,我卻絲毫沒有知道真相后的輕鬆感,反而越發壓抑。
他繼續道,「也就是說活,有人故意給你下了毒,然後造成了你生理功能的紊亂,具體表現就是心慌多夢,焦躁易怒,惶恐不安。」
我沉沉的點了點頭啊,「難怪我那段時間總也睡不著。那個女人,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秋陽一臉的疑惑,「那個女人?你認識她么?這種藥物是治療精神類疾病的藥物,是必須要由專業醫生才能開具的處方藥物,如果她能拿到的話,那就說明她應該是患有這方面的疾病的。」
就在即將把關於那個女人的事脫口而出的時候,我忽的想起了秋彥的那句話,這個家,除了他和小澈之外,我誰都不能信。
於是我趕緊閉上了嘴。
見我張了張嘴思慮了半天,卻終究什麼也沒說,秋陽略感失望,卻還是一臉的溫煦,「沒關係,你覺得不方便說就不說吧。只是你如果還能見到那個人,務必想辦法把她帶到專業的資料機構進行治療,同時……也一定要當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因為如果她的病情已經達到了要靠這種藥物維持的程度的話,那是很危險,而且很具有攻擊性的。」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對了,如果我在誤食了那種藥物的期間,還哺乳了的話,會不會對我女兒有什麼影響?」
他略微思索了一會兒,「這個有肯定會有,但是影響不會特別大。母乳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自寶寶孕育之初就開始為寶寶準備著獨特的營養元素,哺乳的過程中,還會自動的甄別出有害物質過濾出去。所以這一點上你不用太糾結。」
緩緩的點了點頭之後,我偏了偏頭,想了想,終而還是又接著問道,「那個……你能跟我講講,人為什麼會怕黑么?就是……睡覺都要開著燈睡,一關燈就會陷入恐懼里。這種情況,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傷害么?而且,又該如何治療?」
他聽了之後,眼睛略微瞪大了一些。我猜他多半也是知道我說的是誰了,可是他也並不揭穿,而是娓娓道來:「這個要說起來會很複雜。在我們的醫學案列上也有很多抑鬱症或精神分裂症病人接觸到光線後會有異常的反應和特徵。有些抑鬱病人,或者經衰弱的病人畏光。而分裂症病人注視陽光無不通感。要找出為什麼會有這些特殊的反應,就得找出他們第一次有這種反應時,所處的環境中真正的刺激因素是什麼。很多都是心理上的暗示最終導致了肢體上的異常。所以要解決,最終還是追溯根源,找不到起因,後續做得再多,也只能是暫時的控制和緩解。」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我聽得似懂非懂,但有一句深深烙進了我的心底:有些抑鬱病人,或者經衰弱的病人畏光。
我再次抬頭四下看了看這個房間。陽光充足,明媚如洗。
對啊!正常人的房間應該是這樣的,可是秋彥的卧室,暗得都快不適合人類居住了。
難道他……
正當我陷入沉思之際,秋陽低了低頭,輕輕的說了一句,「依依,對不起。」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對不起什麼啊?」
他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之前在醫院裡,我診斷錯誤,讓你陷入了不必要的折磨中,為此,我深表歉意。」
我心裡狠狠的一擰,鼓起勇氣的道,「你如果真覺得抱歉,就應該說實話啊!」
他怔了怔,抬起頭來,「什麼意思?」
「說什麼你誤診了,你覺得我會相信么?當初在醫院裡,你幾乎每天都會來看我,每次都感覺像在贖罪一樣。而且……」我定定的看向他,「那些什麼變態的治療方式,你一個也沒給我用過不是么?那些藥物也是,除了鎮定劑,就是營養素。你明明就是知道我沒病,所以才避開了那些可能會傷害到我的治療方法和藥物,然後還每天都來觀察我的情況的不是么?」
他獃獃的看著我,額頭已經隱隱的沁出了汗珠。
我索性全豁出去了,「其實當我出來的那天我就知道了,你根本不是誤診,你是故意那麼做的。我之所以不點破,是我一時還摸不清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現在,相處了那麼些時日看來,你是個很善良很溫柔的人啊,我搞不懂你當初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到底為什麼?我跟你有什麼仇?」
終於把一直壓在胸口的疑問托盤而出,我輕鬆了不少。
但我也知道,從我胸口搬出來的石頭,現在已經沉沉的壓在了他的心上。
他恍惚的閉了閉眼,下巴微微抖了抖,雙拳緊了又緊,最終,還是軟軟的攤了開,而後目光柔柔的看著我說:「好,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但在這之前,你必須先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