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迷霧中的真相(十三)
馬廣義被嗆醒了,張馳拉起他的衣領喝問道:「你為什麼要刺殺我,誰指使你的,說!」
馬廣義喘了口氣,強硬道:「……是我自己決定這樣做,與莊主無關,莊主對我恩重如山……休想讓我出賣他!咳……噗……」
他吐出了一口血,還有一截舌尖,竟是咬舌自盡了,雖然還沒斷氣,但顯然已經不能指望從他身上問出任何事情。
張馳沒想到馬廣義居然這麼剛烈,只好無奈地丟下他:「真是個憨貨,嘴上說著不想出賣秦無期,卻又把事情都交代了。」
「怎麼回事?」
「秦無期這人恐怕大有問題,如果馬廣義不來這一出,我本來已經差不多打消了對他的懷疑,可現在看來,事情並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麼簡單。」
慕流雲皺眉:「我不明白,他為何前腳還跟我們老實交代了那些隱秘的往事,後腳卻又派人來刺殺你?」
張馳搖搖頭:「我認為馬廣義不是他派的,他不至於這麼蠢,如果是明著要殺我,那天飯局上就可以動手了,他又不知道你的武功已經恢復。如果想暗殺,也犯不著在自己的地界上動手。他費盡唇舌地跟我們解釋了那麼多,必定是因為他還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哪怕是想利用你我向朝廷以及上清宮表明意圖合作的態度。馬廣義在動手之前對我說了一句話:『我不能讓你壞了莊主的大事』,也就是說,秦無期正在做著什麼不能被我們--尤其是被我知道的大事,而馬廣義跟我們打過交道,知道我這人難纏,卻不知道秦無期更深一層的計劃,只用自己那簡單的思維判斷我的存在會壞了秦無期的那件『大事』,想要先除掉我為主分憂,我說的對不對?」
張馳看向倒在地上的馬廣義,馬廣義滿口鮮血直冒,看起來很想說點什麼辯駁的話語,卻已經什麼都說不出口,最後只能瞪著眼睛不甘地咽了氣。
慕流雲皺眉道:「我們這就回去,讓秦無期給出一個解釋。」
「不,先不急。」張馳左右看看,他們這會兒離城門已經有段距離,周圍沒有其他的人,只在遠處有幾個路人圍觀,見張馳看向他們,趕緊扭頭離開,生怕和江湖仇殺扯上什麼關係。
「要不這樣,我們將馬廣義的屍體裝上馬車帶走,放出風聲就說馬廣義是被生擒,先看看秦無期如何反應再說。如果他心裡真的有鬼,相信很快就會露出馬腳。」
慕流雲雖然不願意懷疑秦無期,但他還是更相信張馳一些,便叫幾個弟子過來幫忙抬屍體。
清流趁機問出了大家的疑惑:「太師叔,你的身體什麼時候恢復的?為何掌門告訴我們你的武功已經廢了?」
慕流雲搖頭道:「此事還沒有到可以公開的地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要對其他人提及。」
清流等人只能一頭霧水地行禮道:「是。」
***
張馳暫時辭別了慕流雲,一路快馬加鞭地將馬廣義的屍體帶回了京城,直到馬車駛進了鷹盟衛的大院,徹底隔絕了外面的視線,張馳才命人將屍體秘密處理掉。
然後他就一頭扎進了機要室,把那些與驚鴻山莊相關的消息都翻了出來,一頁一頁地鋪滿了整張桌子。
其中的一些消息他之前就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找不出什麼頭緒,還以為是自己想太多,如今有了一個「秦無期背後在搞什麼大事」的預設,再回頭分析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張馳的腦中就漸漸地拼湊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他本想用馬廣義的屍體來釣魚,但這條「魚」上鉤得比他預想的還要快,而且要大得多,才過了不到半日,秦無期就親自登門了,顯然是在得到消息之後就立刻動身追上來的。
人都已經到了門前,張馳就是想要假裝不在也來不及了,只能笑嘻嘻地迎了出去:「想不到正值新婚燕爾的秦莊主居然會親自到訪,有失遠迎,小六,快去泡茶,用最好的茶葉。」
「不必了,我不是來喝茶的。」秦無期讓隨同而來的幾騎人馬等候在外,一掀衣擺大步跨進了鷹盟衛的大門,他回頭看了看緊跟著張馳的兩個鷹盟衛下屬:「我有些話想要單獨與你談。」
「好說好說,秦莊主請。」張馳讓下屬們都留在外面,帶秦無期進了一個房間,反正對上秦無期這個級別的高手,這些人在和不在都沒什麼兩樣。
秦無期坐定以後,確認了四下無人,才開口道:「我聽說有路人看到秦某的下屬馬廣義送各位出了西城門以後,突然出手襲擊你,隨後被天璇道長制服並擒走。我擔心此事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特地趕來澄清。」
張馳哈哈賠笑道:「怎麼會呢,秦莊主就是不必跑這一趟,我也絕對不會認為此事是出於秦莊主的指使,若秦莊主有心殺我,到處都是機會,何必在自家門口動手,又何必多費唇舌跟我解釋那麼多呢?」
說著張馳又殷勤地給秦無期倒水,秦無期淡淡笑道:「張馳兄弟能如此想就再好不過了。對了,還不知天璇道長是如何恢復功力的,他那種程度的傷勢,就連我的養父--大名鼎鼎的毒手神醫都束手無策,為何他竟能痊癒?」
張馳沒有如實相告:「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每個人的身體不同、傷情不同,不可一概而論,也可能與流雲的血魔血脈有關。」
血魔血脈確實是一個旁人無法驗證的特例,秦無期也就沒有多問,又道:「既然天璇道長已經恢復,為何還要對外隱瞞?甚至讓顧秋萍那種瘋子都能欺負到他頭上。」
「是我建議他暫時不要對外透露功力已經恢復如初的消息,秦莊主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才更能看清楚一些人的真實面目嗎?什麼人是誠心結交,什麼人是趨炎附勢,我為他分析得再多,都不如讓流雲自己親眼目睹來得直觀些。說實在話,在根本不知道流雲還能恢復的情況下,秦莊主依然能對他親切如故,如此心胸實在令人佩服。」
秦無期卻不吃他的馬屁:「閑話不必多提,秦某今日是為了馬廣義而來,那廝假意效忠,卻在我大婚之際出手襲擊我的客人,此事驚鴻山莊絕對不能姑息,還請張馳兄弟將人交出,由秦某帶回去嚴加處置。」
張馳為難道:「這個……馬廣義已經交由刑部帶走,不是我說放就能放的了。」
秦無期冷笑一聲:「是么?可我的屬下並未見有任何人離開。」
張馳頓時尷尬到說不出話來,秦無期淡淡道:「張馳兄弟是個聰明人,此中忌諱想必不用我多提醒,秦某此前用人不疑,已經讓馬廣義接觸到了山莊內部的一些機密,你如此支支吾吾不願意交人,莫不是還想著從他身上挖出些對秦某不利的消息嗎?」
張馳視線左右游移著,笑容已經有點緊張了起來:「哪裡的話,我怎麼會想要對秦莊主不利呢?也無心打探驚鴻山莊內部的機密,只是那馬廣義好端端地突然動手襲擊我,我總得弄清楚原因吧?」
他本來還想跟秦無期周旋一下,秦無期卻從他的支吾其詞中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直接道:「我們就不要再浪費時間打啞謎了,馬廣義究竟對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這話一出,張馳就知道秦無期對他怕是已經動了殺心,必要的話甚至可以殺光鷹盟衛整個衙門,以找出馬廣義的下落。既然問不出結果就乾脆往最壞的結果去做打算,正是這份果決讓秦無期走到了今天。
張馳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繼續裝蒜在秦無期這種人面前沒有任何意義,既然此事已經不能善了,便唯有向死求生,張馳豁出去道:「如果你是擔心馬廣義會出賣你,那你真是看錯他了,他這人重情重義,魯莽憨直,一心只想為你除去一個敵人,只不過腦子不好使了一點,在動手之前多說了一句多餘的話,才讓我起了疑——他說不能讓我壞了秦莊主的大事。」
「哦?」秦無期抬眼看向他,「那麼你認為我在做什麼大事?」
張馳道:「你想造反。」
秦無期「呵」的一聲笑了:「你怎麼會得出一個這樣的結論?」
「從紅蓮教被消滅之後,整個江湖已經沒有可以與驚鴻山莊抗衡的勢力,可你卻一直在招兵買馬,擴張勢力,甚至在你與侯爺父子相認之後,你也不是如你所說的那般清點賬目準備投靠朝廷,而是繼續吞併一些小門派。而且自去年起,驚鴻山莊就在大量地屯糧,但是稍微有點經驗的商人都知道,現在的年景不是屯糧待漲的好時機。更別提這一年多來驚鴻山莊分好幾個批次買入了大量的柘木,柘木沒有什麼很好的用場,最常見的用途就是用來製作弓箭,一個江湖門派需要那麼多的弓箭做什麼?我還得到消息,你最近和一些地方的守軍將領過從甚密,甚至和西北韃子都有所聯絡。單獨看來這些事情都不算什麼,但是加在一起就讓人難免要往更深處想想了。」
張馳說的這些,秦無期一點都沒有否認:「你說的這幾處,確實是我不夠仔細了,多謝提醒。」
秦無期連這都認了,也就是真的對他起了殺心了,張馳手心直冒冷汗,卻還是接著說:「雖然我知道現在說這個沒什麼用,但還是想勸你一句,收手吧,現在也還來得及。哪怕是為了你的妻子,你才剛剛成親,還有大把的好日子等著你,如果現在收手,你至少可以保住自己大部分的家業,跟隨你的那些弟兄們也不用為了你的野心而葬送自己的生命。」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