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囚房中的畫師
「餘澤,現在你明白了,進入殿堂的音樂,是何等的偉大了吧?我在二十歲前,擁有著音樂障礙,我從來無法讓自己融入音樂。甚至普通的音樂,在我聽來,就是最大的噪音。」
吉安娜做了一個驚恐的表情:「你能想象到,在盛大的音樂之城中,奏響美妙的音樂,當所有人都陶醉著音樂聲中,翩翩起舞時,我像是一個墮在黑暗中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捂著耳朵大哭不停嗎?」
餘澤有點不好受,詢問道:「後來呢?這個障礙克服了嗎?」
他當然知道吉安娜克服了音樂障礙,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問道。
吉安娜說道:「是的。我不敢接觸音樂,害怕聽到任何聲音。我天天做噩夢,甚至想過去醫院,把自己的耳膜穿孔拿掉……當然,這是違法的。」
「我的媽媽,是一位虔誠的教徒。有一天,我和她去教堂禮拜,遇見了一位修女,是她讓我用心去聆聽神的音聲。」
「莉亞的公正?」餘澤大概猜到了。
「對。」
吉安娜閉上眼睛,白人特有白皙的肌膚,浮現出淡淡的粉紅:「你能夠想象到嗎?在那空靈的聲音響起時,我以為那是音魔地獄的入口。但我錯了,那不是刺耳的魔鬼,而是撫慰靈魂的媽媽的手。我第一次聽到了,聲音的美妙。天啊,原來聲音的世界,是如此的動人。」
餘澤能夠想象到,一個二十年中,時時刻刻處於恐怖音聲障礙中的人,突然有一天恢復正常,聽到音樂的美妙。
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並不算什麼。
但對於吉安娜來說,那,即是神跡。
「所以,你就成了音樂家?」餘澤有些理解的說道。
「是的。」想起過去,吉安娜依舊泛出淚花,那時的喜悅,只要回憶就有,永遠不會隨著時間的流轉而滅消。
「從那一刻起,我就愛上了音樂。它不再是折磨我生命的魔鬼,而是帶給我美好的殿堂。」
吉安娜說道。
餘澤突然懂了吉安娜的那句話:
「興趣,是最好的導師。而信仰,才是進入殿堂的鑰匙。」
……
兩個小時后,餘澤意猶未盡的走出了格里高利音樂廳。
兩個小時的時間,餘澤並沒有學習任何與音樂有關的知識,他只是在和吉安娜聊天,聽她講述她與音樂有關的故事。
有人說過,女人,是一本書。
餘澤覺得,一個走入音樂殿堂的女人,就是一部電影。
前者會讓你沉迷其中,後者會讓你身臨其境。
愉快的時間總是如此的短暫,兩個小時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餘澤更希望時間多一點,吉安娜女士也是一樣,因為儘管她的崇拜者在全世界不知道多少,但能從「莉亞的公正」中,聽到餘澤體驗的意境,幾乎沒有。
用吉安娜的話來說,餘澤,可能是比他能易進入殿堂的人。
「很抱歉,餘澤,我很希望能留下來跟你多聊聊,但我馬上要去維斯娜,下一次再來,我會帶你進入音樂的天堂。」
吉安娜擁抱了一下餘澤,十分真摯的說道。
餘澤有點小臉紅,說道:「我期待著,我也沒有想到,音樂會是如此的動人。珍娜,你的故事,足夠書寫一部傳奇。」
「當然!」吉安娜毫不掩飾的驕傲道:「其實我已經在構思我的回憶錄,我會讓大都會最好的作家來為我寫傳記,會讓最大的發行商發行它,然後,我要在大熒幕上看到它。」
真是個自戀的女人。
餘澤心理吐槽,但不由不佩服她。
送走了吉安娜,餘澤還在回味剛剛吉安娜所講述的有關音樂的故事。
戴威爾笑眯眯的又站在了他面前。
「戴威爾,接下來要做什麼?」餘澤有點不好的預感。
「少爺,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餘澤現在一聽「飯」這個詞,就有點反胃,他說道:「戴威爾,我還不餓,能不能把這份『工作』改到晚上?」
餘澤咬牙的,著重強調「工作」。
戴威爾這次倒是很好說話,說道:「當然可以。」
餘澤鬆了口氣,這傢伙還不算趕盡殺絕。
他說道:「那我現在有自由時間了吧?」他還惦記著,去找江蕭聊一聊老教授的事。
「恐怕不行,我的少爺。」
戴威爾說道:「由於您剛才放棄了午餐時間,所以您的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也相應取消。我們應該進行,下一份『工作』了。」
真是見鬼了的工作!
餘澤呵呵兩聲,皮笑肉不笑的問道:「又有工作?好吧,那是什麼?」
戴威爾笑眯眯的說道:「是畫作,我的少爺。梵高先生是一位十分特別的人。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師。只是,性情有點古怪。請跟我來。」
「梵高?」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熟。
餘澤沒多想,跟在戴威爾身後。
他們走了很久,在下層庭院盡頭的拐角處,有一個通向地底的階梯。
相較盡頭城堡別處的光鮮雄偉,這裡卻有點糟糕。
不僅是氣味有點不潔,台階上還有雨水沾染雜塵的泥垢。
嘩啦啦的下水聲十分清晰。餘澤皺眉的看著四周,這裡應該是城堡下方出海處。
換句話說,就是下水道。
有人住在這個地方?
石壁中有一個大鐵門,看上面的摩痕和樣式,顯然年頭久遠。
戴威爾,走到門前,從腰間取出了一個鐵質的鑰匙!
鑰匙!
餘澤發誓,鐵質的鑰匙,這玩意他只在古代和近代的歷史電影上看過。
據說現在有人已經開始炒作鐵鑰匙。年代越久遠越貴。
戴威爾將門打開。
門后,很昏暗,只有幾個鐵窗能照進光亮。
餘澤感覺有點冷。裡面的溫度很低。
「少爺,注意腳下,地上濕氣很重。」戴威爾取出一個取光棒,走在前面。
餘澤點點頭,跟在後面。
通道不算遠,大概走了不到一百步,就到了盡頭。
盡頭處是一個無門的房間。
裡面很黑。
戴威爾走到門前,剛要開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了一聲夾帶著憤怒和驚恐的吼聲:
「拿開,拿開!那醜陋的光,將它拿開!」
戴威爾立刻熄滅了取光棒,裡面的吼聲也停止。
餘澤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黑咕隆咚,聲嘶力竭的吼叫。
戴威爾帶我來這鬼地方幹什麼?
戴威爾好像知道餘澤所想,說道:「少爺,請不要害怕。來。跟我一起進去。」
餘澤很想說,我能不去嗎?但掉頭就跑也太沒面子,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跟著戴威爾進去。
門后,空間很大,大的出人意料。
室內黑暗,視界很小。
只有在很高的地方,有一個窗戶,從外面透出一道光。
從窗戶的縫隙,打進來的光,如同撥開烏雲的一點天光。
被光照著的,是一個人。
這個人很瘦,甚至可以用枯瘦來形容。
他沒有穿衣服,赤身*,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乾淨的地方。
他的頭髮很長,鬍子很長,泥垢在身上,結成一層黑漆漆的硬結。
距離這麼遠,餘澤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傳出來的惡臭味。
他幾乎想要掉頭逃走。
但下一刻,他驚呆了!
他看到了那個人的眼睛。
天啊,他簡直無法形容,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純凈的,如孩童一般的眼睛,眸中波動的水光,透著無明的訴求。
乾淨?純凈?聖潔?
餘澤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語言是如此的匱乏,他無法形容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他是誰?
餘澤低聲問道。
「喬托-梵高。」戴威爾說道。
「喬托-梵高?那個喬托-梵高!」餘澤一下子想起來了,在十年前,一位年輕的羅斯國年輕人,帶著夢想和畫筆,進入了文藝之都弗洛倫。
他用他奇思妙想的筆,畫出了震驚世人的《艾洛里斯的號角》和復現了《古戰場古拉巴爾》。
可就在世人拜服在他的筆觸之下,文藝殿堂恭敬迎接一位新的大師加冕之時,這個人做出了一個驚世的舉動。
他自殺了!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也沒有留下遺書,就這樣自殺了。
為此,藝術界乃至全世界都對他引發了諸多的猜想。
是因為情,因為名聲,因為金錢,因為畫,因為吸毒,還是宗教因素?
猜測很多,但最終沒有查明原因。
可以說,他的死因,成了一個謎。
大師,稱為了絕響,而生前的畫作,也被奉上了神壇。
他生前的畫作,被抬高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價值。世界各國的收藏家,莫不能以收藏一副梵高的畫作而自豪。
是啊,這人不是自殺了嗎?
他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為什麼會赤身*,躲藏在黑暗只有一點光亮的囚房?
他的目光,為何如此的乾淨,彷彿在訴說,在祈求。
天啊。
他在訴說什麼?
他在祈求什麼?
金錢,名聲,最心愛的畫,他都可以放棄,甚至可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還有什麼,是他所祈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