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

海達似乎對自己的變身一無所知，坐起身來如往常一樣刺林梓幾句：「喂喂喂，回魂啦！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啊。是不是被本神獸的丰神俊朗迷倒了？！」

如果放在平日里，林梓肯定會不服氣地嚷嚷，一隻小怪獸有什麼好看的。不過這次林梓紅著臉低頭小聲說：「真的挺好看的」。

「什麼？」林梓的聲音太小，海達沒聽清，正想要跟從前一樣跑到林梓腿上去鬥嘴時，他也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常。海達掀開被子飛快一掃，然後又上上下下亂摸一通，呆愣愣地舉起自己白皙的手掌，聲音飄渺地同林梓說：「你掐我一下，我該不是在做夢吧？」

林梓：「(⊙o⊙)！！！海達你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於是，他用最簡短的話，最快的速度把海達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林梓口乾舌燥地說完，抬頭一看海達，還是*著上半身，一副獃滯的表情。他害怕海達是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畢竟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直接變了個物種，任誰都是難以接受的，林梓趕緊著急地安慰海達：「你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嗎？沒關係，變不回來也無所謂。反正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哈！哈！哈！」海達猛然間發出一陣兒狂笑，「變什麼變，老子終於化形了！」海達也不管他身無寸縷，站在床上又笑又蹦，還想拉著林梓一塊兒狂歡。可惜，林梓害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他扯著床尾的替換衣物，聲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那個，那個，你還是先把衣服穿了吧。這樣子，這樣子，不太好……」

海達第一次見林梓這麼害羞，有些渾不吝地扯過衣衫，一邊不太熟練地穿戴起來，一邊嘲笑林梓：「不就是沒穿衣服嘛，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害羞的，我又不是變成了小姑娘。」

林梓臊得跟個燒開了水的電水壺一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滿心滿眼都是海達白得耀眼的身體，晃得他心馳神搖。林梓在心裡念了幾十遍的清心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總算他覺得情況有所好轉，定了定神，還在心裡給自己喊了加油號子，才敢偷偷抬眼去看海達。

此時海達正苦大仇深地在和中衣的系帶做著艱苦的鬥爭，林梓實在看不下去他快把衣服扯爛的慘烈狀況，直接上手迅速打了一個漂亮的單耳結。然後又幫著海達穿好了剩下的衣服。

海達十分清閑地伸著手等著林梓伺候，還十分欠扁地抱怨：「做人就是麻煩，穿個衣服也這麼費事。要是你不在身邊可怎麼辦呀？我只能披個麻袋就出門了。」

林梓有些好笑地颳了刮海達秀氣的鼻頭：「我不會離開你的。」

海達非常粗魯地拍掉林梓不規矩的手，沒好氣地說：「本神獸的鼻子也是爾等凡人可以碰的？哼！」

林梓十分敷衍地回答：「是是是，小的逾距了。那麼不會穿衣服、尊貴的神獸大人，我們是不是可以開飯了？小的都快要餓死了」，說著林梓還抱著肚子楚楚可憐地看著海達，一雙閃亮的大眼睛寫滿了求投喂~~

海達像往常一樣想從空間里拿出食物來同林梓一塊兒吃，一次使勁兒，咦，沒反應。再來一次，還是沒有絲毫動靜。海達有些慌神，口中念念有詞想催動內丹，還是毫無反應。「完蛋了，我好像變成一個沒有一點法力的凡人了，怎麼辦？」

海達作為上古神獸，自誕生以來就受盡天地靈氣的哺育，天生神力說的就是他。雖然當年林桓隕落之時，海達也身受重傷。但是他還從來沒有碰到過法力盡失的情況。巨大的恐慌、不適應感撲面而來，就像折斷了鳥兒的翅膀一樣讓海達無所適從。

林梓儘管不清楚海達的具體情況，但是從海達難以置信的表情大致推斷出可能是這次化形耗費了他太多精力，法力一下子使不出來了。於是，林梓趕緊上前一步把海達抱進懷裡，一邊輕撫他的後背，一邊輕聲安慰：「沒關係的，可能是力氣耗盡了，我們在這裡修養一段時間就會好的。不要擔心了，我還有法力，我去找食物就可以了。」

眼前的狀況是海達從未遇見的。但是他骨子裡也有和林桓相似的樂觀主義，法力盡失的現狀已然無法改變，他怨天尤人也是於事無補。不如在天羅秘境里仔細尋找，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呢。海達也就不知所措了這麼一小小會兒，很快就整理好思路，抬頭對林梓說：「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切都還好，退一萬步說，還不是有你嘛！」

「就是，我也可以保護你的」，林梓大聲保證，還故意挺了挺胸。

海達大力地拍了林梓胸口一掌，嚇得林梓下意識地往後縮，「得了，我們先看看周圍環境吧，你難道不覺得在天羅秘境里有這間屋子很奇怪嗎？你看，這……」海達環顧四周，漫不經心地說，但是他很快就沉默不語，他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切。

海達跌跌撞撞地跳下床，衝到客廳里，入目皆是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桌椅，就連臨窗的那盆君子蘭一如萬年前那般文雅俊秀。他打開南邊房間的房門，房間里放著矮桌，上面整齊地擺放著茶具若干。一閉眼彷彿林桓就在那裡恬淡地泡茶、飲茶，午後溫暖的陽光從窗戶里透進來灑在林桓背後，他就像光芒萬丈的天神一樣俊美神聖地不可方物。

「不可能！不可能……」這裡一切同他和林桓在不周山之巔的家一模一樣，這不可能，他們的家早就隨著林桓身隕，不周山傾而不復存在了。怎麼會在這裡？

林梓不得不把像只逃難的老鼠一樣亂竄的海達捉住，焦急的問道：「這裡到底是怎麼了？」

海達也不能把事實托盤而出，只好簡而言之：「這裡和我以前的家一模一樣，可是，可是我的家早就被毀掉了，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這裡是你的家？」林梓有些遲疑地問道，他一下子想到紫檀木箱里那些明顯不是海達的男式衣服，這顯而易見地證明了以前海達是和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同住。不要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就是知道。

喂，騷年，你的關注點明顯跑偏了好嘛！難道你不應該對這間重現的屋子表達重視嗎！

林梓：你滾開！想起我的海達很早以前就跟別人同居了，我很難過好不好！

林梓強忍著酸得跟炸了醋廠一樣的情緒，試探性地問：「你還有個哥哥？」

海達頭也不回下意識就回答：「我可沒有兄弟姊妹，那是你哥哥好伐！」

「唉，我哥？」林梓已經徹底暈菜了。這世界太瘋狂，一定是我打開方式不對。

海達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大嘴巴了，他恨鐵不成鋼地給了自己一嘴巴：「叫你嘴上沒個把門兒」。不過，有些事他不能告訴林桓和顧平川，生怕他們知道真相后打亂了天道。但是告訴林梓是沒有關係的，要知道要他這樣的大嘴巴保守秘密實在是件痛苦的事情。於是他就拉著林梓坐下來，細細地跟他解釋。

「盤古開天劈地以後，龍首蛇身，噓為風雨，吹為雷電，開目為晝，閉目為夜，死後骨節為山林，體為江海，血為淮瀆，毛髮為草木。」

「嗯，這些我都知道。」

「不許打斷，接下來就和我有關了」，海達對於講話被打斷很不滿。於是林梓迅速討饒，伸手投降示意繼續。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誰，不過林桓說我是誕生於盤古生氣中獨一無二的水麒麟。喏，我就出生在竹屋後面的寒潭裡，然後就被你哥撿到了。」

林梓下示意回頭去看那個小小的水潭，雖然沒說話，但是他的臉色明明白白地告訴海達，那麼小的水潭，一點都不威風。

海達大怒：「不要小看這寒潭！別看它面積小，它可是直通地心，匯聚地脈靈氣的寶物。不然怎麼可能孕育出我這種天姿俊朗、頭腦聰明、法力高強、人見人愛……」

林梓趕緊阻止海達長長的自我吹噓：「是是是，是我這種凡人有眼無珠不識寶貝，你接著說。我哥是個神仙？可是我哥半點法力也沒有啊？」

海達沒好氣地給了林梓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懂什麼？你哥當年那個威風啊，他咳嗽一聲，上下三界整個洪荒都要震三震。可惜後來，都怪顧平川這個小妖精，要不然你哥也不會捲入諸神之戰，被奸人所害。神魂飄散在時空里難以合體。」

海達這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林梓的嘴都張成了o型，他表示洪荒、諸神之戰什麼的不應該只存在話本里嗎？

海達也不理正處於當機狀態的林梓，接著說道：「說得好聽，什麼諸神之戰。其實就是一群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爭著做洪荒老大斗得你死我活的齷齪行徑，最後弄得天地傾覆，生靈塗炭。最該死的是他們居然還把算盤打到林桓頭上。最後他只好被逼得自爆神魂結束整個洪荒時代。一切神魔歸位，這天下也變成了人族的天下。」

林梓腦海里被「我靠，原來我哥那麼牛逼」刷屏了，他機械性地轉頭看向海達，「那我哥現在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海達已然沉浸在回憶中：「林桓在自爆前耗費了極大的心神把我送到了不受洪荒影響的一個芥子空間里。不過，這場災難太厲害了，我還是受了很重的傷。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洪荒的一切都沒有了，林桓的神魂變成了碎片散落在時空的長河裡，千萬年來我就帶著芥子空間一點一點把他的神魂拼湊起來。現在林桓的神魂基本已經拼全了。至於法力都隨著洪荒的湮滅成了這世間點點滴滴的靈力再也不回來了，除非……」

林梓聽得正出神，趕忙追問：「除非什麼？」

海達自嘲地一笑：「除非時光倒流，回到過去~~」

林梓聽了沉默不語，突然間海達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齒地說道：「顧平川這個小妖精真當陰險，居然瞞著我把自己的神魂和林桓的神魂融合了。搞得我那麼多年的努力都在幫他做嫁衣。可氣，真是太氣人了！」

「嫂子以前就和我哥認識？」林梓試探性地問道。

海達一瞪眼：「不許叫那個陰險的小妖精嫂子！」他眼珠子一轉，賊眉鼠眼地對著林梓咬耳朵：「我告訴你啊，顧平川以前就是一隻超級難看、全身著火的小鳥。」

林梓表示很吃驚：「著火的小鳥？」

海達不耐煩地解釋：「就是火鳳凰啦！」

林梓默默吐槽，著火的小鳥和火鳳凰明顯不是一個檔次的好嘛！

海達火大：「你到底站在顧平川那邊，還是我這邊？！」

林梓趕緊順毛摸：「必須你這邊啊！我對你的心那是天地可鑒……」

海達不耐煩地揮手：「得了得了，聽我繼續講。顧平川原本是爹不疼娘不愛，在洪荒里顛沛流離。有一天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就渾身是傷地摔在竹屋後面，被林桓這個老好人撿回去養好了傷。結果賴在我家不走了。你說，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厚臉皮的鳥！」

林梓附和：「沒有，沒見過。繼續繼續。」

「過了沒多久不知是偷吃了林桓的什麼大力丸，這廝居然化形了！我跟你說啊，我化形的機緣肯定是被顧平川搶去了，不然憑著我的天資怎麼可能到今天才化形。一想起這件事來我就氣得睡不著覺。後來，這廝更加過分，憑著自己是個人形，天天同林桓同進同出，同吃同睡，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真是好不要臉。」

得了，林梓總算知道海達為什麼每次對著顧平川都沒有好臉色，感情是有著搶人奪寶的「深仇大恨」啊！

「再到後來，洪荒局勢變得越來越緊張。每天都有好幾撥人馬上山想拉林桓入伙，林桓那麼聰明肯定一個都沒答應啊。我們就安安穩穩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可惜好景不長，突然有一天顧平川不見了。林桓等了一段時間，終於坐不住下山去找他。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林梓把海達抱進懷裡安慰：「沒事兒了，事情都過去了。我哥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海達還是很憂愁：「這不是有金陽子這個不定時炸彈嘛。我對顧平川的過去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當年帝俊第五子金戊曾經追求過他。後來，顧平川和你哥在一起了，求愛不成的金戊惱羞成怒，惡毒地讓顧平川替他受了后羿的一箭。」

林梓疑惑：「后羿射日？當年天上真的有十個太陽？」

「是吖，當年帝俊十子好不風光，恨不得在洪荒橫著走。結果還不是被后羿的寒冰喪魂箭打得灰飛煙滅，天上只留排行老幺的金癸。本來金戊是必死無疑的。但不知他使了什麼法子，逃到了混沌，把顧平川當做替罪羔羊推出來。后羿那個凡人除了天生神力可以拉開射日神弓之外，他那裡分得清金烏和火鳳凰呢。」

林梓十分緊張：「那一箭射中了顧平川？」

海達喪氣地繼續說：「沒有。林桓替他擋下了。雖然林桓法力無邊，但是擋下那一箭還是受了很重的傷。不然後來憑他的本事，也不會被逼自爆的。」海達說到這裡已經有些眼淚汪汪了。

林梓又是好一頓安慰：「都過去了，這一切早已都消失在洪荒中了」，為了把沉浸在往日悲傷中的海達拉出來，他只好轉變話題：「那現在的金陽子就是當年的金戊？」

「應該是金戊沒錯。不過他的法力好像因為洪荒的消失也消散了大半。可惜我現在跟凡人一樣，不然哪裡還用得著怕他」，海達說著憤憤地揮舞著拳頭，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他居然又被抱到林梓腿上坐著！海達像被什麼東西蟄到一樣跳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現在是個人了，你……你不能把我抱著。」

說完也不等林梓回應，就埋著頭跑到廚房裡，還掩飾性地嘟囔：「我去看看有什麼吃的」。

說實話，林梓現在面對人形的海達也會害羞得不知所措，但是當他發現海達比他還害羞的時候，心中頓生無限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