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的事，永遠是我的事。

薛七深吸一口氣，慢慢放開口袋裡的拳頭，輕聲道：「被踹了出去還爬回來，容少非常人，也真是……」夠賤的。頂著仰陵容越發駭人的冰寒，他露出緩緩綻放的微笑繼續說，「容少別忘記，你家當初可是踩在他家身上起來的，小心啊。」

兩人錯身而過，仰陵容回到原先坐的位置，安然問：「他說小心什麼？」他耳尖，聽到了一些。

仰陵容的目光透過火焰落在另一邊，那裡段叔幾人正在高興的分肉放在火上烤，而嬴夭微抬著下巴看向不遠的窗外，眼睫低斂，似寐非寐，額上的青鱗映著跳躍的火苗，一閃一閃的，似是什麼怪魅在張牙舞爪。「那也要有的小心才行。」他說道。

小心再次被踹？被傷？怕就怕如今這人已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燃燒的火堆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眾人埋首吃東西，或是擦拭武器，氣氛難得的平和。

安然不知所謂的往火堆添了根柴，道：「嬴少變化有點大，我是說，」安然想了想措辭，「比起他身邊的人。」這個世界發生異變加起來不到十天，而在這之前，嬴夭除了身家豐厚，生活奢侈，其他跟段叔那幾個普通人也沒多大差別，也沒有經歷過他們這些特殊部隊的殘酷，但似乎比他們更習慣生死，更適應這種艱苦的環境，甚至是熟悉到漠視。

一個習慣了奢侈舒適生活的人，這麼快的有那麼大的變化，是正常的嗎？

「跟他的家世有關，他本身也不弱。」仰陵容解釋道，重生的事情安然不知道，但還是如此敏銳。

「嗯，」安然算是接受這個解釋。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聲響，仰陵容示意道：「去看一下。」安然點頭拿起武器帶了幾人走出去，他或許是一些倖存者看到火光過來，或許幸運一些是那些之前分散的兄弟。

這一動靜薛七也注意到了，分了幾人去查看，而嬴夭這邊的幾人似未察覺依然在分肉燒烤。

一會兒后，一陣繁雜的腳步聲漸漸走近，夾著幾個聲音越來越清晰。

「這幾位兵哥，我說你們到底來了幾個人？是來救援我們這些倖存者的吧？」

「有沒有給吃的和發武器。這幾天不餓死也快被折磨死了……」

「當兵的不都是人民子弟兵，為人民服務？肯定不會餓死我們，管飽！」

「我聞到食物的香味了，還有股肉香。」

……

一群大部分是男性的倖存者在安然的帶領下出現在了門口，他們手上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為首的幾人顯得尤為高大，其中一人筋肉糾結，握著一根染著污血的鐵棍，氣勢剽悍威武，對比得安然挺拔的身形都顯得瘦弱了幾分，然而，很明顯的，面對一雙雙齊刷刷看過來的眼睛，之前還因為覺得暫時安全而暢所欲言他們都不約而同的禁言了，連笑容也變得小心翼翼。

「到了。」安然帶著微笑說道。

感到火光的溫暖，後面有人發出幾聲喜悅的聲音。

安然繼續說道：「食物是有的，不會餓死你們，但不一定管飽，因為找到的食物有限。」

此刻他的笑容在之前說話的那幾人眼裡有點可怕，他們之前還以為這位氣質溫溫和和的兵哥不喜歡說話好欺負，原來人家都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最後，安然見他們老實了，道：「你們隨便找個地方坐。」說著示意幾人去安排食物，留著這些倖存者在原地打量，他們發現，不被風吹，隱蔽保暖的位置都被佔據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坐到哪裡。

左邊的是裝備精良的軍人，右邊的雖然不是軍人，也個個看著不好惹。而靠近角落，佔據了不好也不壞位置的一小堆人，是這群人中唯一有可能是普通倖存者的。於是這一行十幾人，下意識的選擇了嬴夭所在的位置在邊上分成幾組就著幾名軍人送來的木頭生起火堆禦寒，分吃食物。

他們的到來只是令人注意了一下就恢復了常態。

架在火上烤的肉慢慢熟了，空氣中奇異誘人的肉香味也越來越濃，那對少年兄妹嘀嘀咕咕的笑著你一點我一點的往架在火上的烤肉加調料，彷彿回到了變異前與家人一起燒烤的快樂時光，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目光。

後來的倖存者們，咬著乾巴巴的餅乾乾糧，眼巴巴的看著，眼裡幾乎冒出綠光，若不是忌憚周圍那些軍人和嬴夭身邊那把泛著森然冷光的大劍估計都有那膽大的去明搶了。

「之前還擔心嬴少吃不飽，」安然坐下，對自己忍不住被引起口腹之慾感到抱歉的摸摸肚子，對仰陵容道，「沒想他收穫比我們好太多了，我都想上去搶一口。」

安然一說，仰陵容眉頭微皺，若有所思，一邊回道：「之前又不是少你那一口肉。」

安然笑：「那一口肉少啊，而且出來后還沒遇上能吃的變異獸，不是，是能吃的我們也不敢冒險抓。嬴少真是長本事了。」

肉烤的微焦流油，香味撲鼻而來，少年小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被燙得啊啊亂叫，不住地呼氣就是不捨得把那口肉吐出來，讓人看著都為他的舌頭感到痛苦，不過也有人為此狠狠吞了口口水，有人小聲道：「能吃一口肉，舌頭被燙熟了我都無所謂，從沒想過吃一口肉這麼難，嘴巴淡出個鳥味。」

不論是小隱的表現還是這句話，段叔幾人覺得好笑的同時也感到心酸，這才多久啊，竟然為了一口肉覺得奢侈。

「呼！」小隱終於吞下了嘴裡的肉，抬頭髮現大家都看這自己，臉上發熱，小聲道，「真的很好吃，吃了覺得身體暖暖的不冷了。」

段叔、小張夫妻聞言眼睛一亮。「給，你多吃點。」小張分了一串自己的烤肉給妻子，她的妻子稍微想了想，伸手接過了，這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注意到兩人的動靜，嬴夭朝她鼓起的肚子看了一眼便冷淡移開。

朱顏一隻注意嬴夭，所以嬴夭那一眼她也看見了，她在心裡想：這是什麼意思？

不一會幾人都吃了一些，也感覺到身體里產生一股暖流，把凍得他們身體僵硬的寒氣驅散了許多。「真的不冷了。」小尹咧開嘴笑嘻嘻道。

突然一個嘲笑的聲音大聲道：「當然不冷了，等下你們就會死了，身體都僵硬了，也感覺不到冷了。」

「你什麼意思？！」少女小尹惱怒的向著說話的人喊道。

說話的是後來的倖存者中的一名瘦高瘦高的男子，他臉色蠟黃，眼裡帶著幾分惡毒，哈哈笑道：「你們吃的是那些怪物的肉，我見過，吃下去不一會就會死了。」

「胡說！」少女喊道。

「這是那些變異獸的肉？」段叔和小張失聲叫道，張皇的看向嬴夭尋求答案，隱隱的，原本還理直氣壯的少女和其他人一樣感到不安。

「哈哈哈，我說你們怎麼就吃了呢，原來這是不知道，傻大膽啊！」瘦高男子痛快的嘲笑起來，「虧我還奇怪你們怎麼那麼好運找到肉吃呢。」

「苗信，你夠了！」他旁邊的人看不順眼踢了他一腳。

瘦高男子依舊笑道：「又不是我叫他們吃的，而且白白讓我肚裡鬧飢荒，你剛剛不是流口水了？」

「嬴少………」小張的聲音帶著哀求。

嬴夭終於把嘴裡嚼著的肉咽了下去，說道：「是變異獸的肉。」頓時，小張的臉色蒼白失色，如遭重擊，回頭看著自己妻子失神喃喃道：「我也看到過，也看到過……」

於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明白了，薛七奇異的看了眼嬴夭，與身邊的人狠狠笑道：「不作不死啊，這變異獸也敢隨便吃，你們把他看作救世主一樣，看吧，被坑慘了吧，哈哈哈。」

看看父親和小張夫妻臉色灰白，看著嬴夭不知是怨還是恨，又看看姐姐小尹惶然不知所措，小隱手上還拿著肉串下意識看向嬴夭尋求一個解釋，卻發現有一個人正在完全不受影響的一邊吃一邊烤肉。「朱顏姐姐？」小隱睜大眼睛怔然問。

朱顏咬著肉串鎮定的對他笑笑，實在是沒法空出手說話。

小隱疑惑不解，只能朝嬴夭看去尋求答案。

嬴夭從竹籤上咬下最後一塊肉，有些尖銳的雪白牙齒在唇間若隱若現，他嗤笑道：「誰說吃變異獸的肉會死？」

瘦高男子大聲應道：「我見過，他們餓不住吃了都死了。」

「那是他們吃錯了，」嬴夭手指彈開竹籤，與朱顏道，「這串要三分熟。」

正要說話的朱顏：「……還帶血啊？」

嬴夭道：「不能生吃的情況下，那岩壁虎內臟三分熟的口感比較好。」

原本惶然絕望的段叔幾人，在這句兇殘的話語下一時間呆住了，好一會，段叔獃獃問：「這是內臟，不是肉嗎？」這東西哪裡有內髒的細膩質感，看著嚼勁，看著紋理，明明是後腿肉啊！不對，應該問吃了這個變異獸肉不會死？

看著他們吃了變異獸肉已經好一會了也沒事的樣子，瘦高男子漸漸有些懷疑：「不可能，估計你們反應時間慢，等一會後你們就知道厲害了。」

一些與他一樣見過吃變異獸肉死人的人，也帶著懷疑私底下討論起來。「或許吃內臟沒事，你沒見他說吃的是內臟嗎？」

帶著一些僥倖，段叔鎮定下來後向朱顏求問：「朱小姐？」

朱顏道：「我跟這嬴少吃過不少，應該沒事。」為什麼說應該？是因為她不知道他們吃變異獸沒事，是不是因為他們身體有抵抗力或是嬴少掌握一種辨別變異獸能吃和不能吃的方法。而前者根本不能照搬到其他人身上。

「應該？」這個不確定性讓小張心裡漸漸生出一些不滿，他不滿嬴夭竟然在沒有說明的情況分變異獸的肉給他們，讓他們承擔這一不確定性，「嬴少，我也是見過吃變異獸肉的人因此而發狂死的情況，你能確定我們吃的這個沒事嗎？我妻子有身孕，我……」

「大校？」

「變異獸的肉是否能吃這個問題在基地已經確定並且公布，這點毋庸置疑。」安然看著仰陵容出聲解釋，心裡暗道果然，遇上關於嬴夭的事，總會沉不住氣，其實他倒是想看看嬴夭怎麼解釋，畢竟辨別變異獸哪些種類或部位是否能吃的技術目前還沒有什麼快捷的方法，他好奇嬴夭怎麼知道的，可惜大校沒給他這個機會。

當然，失望的還有看戲的薛七。

仰陵容冷然沉穩的聲音加上身上的軍服，讓人不由自己的安定下來聽他繼續解釋，「區別有些變異獸全身都能吃，有些個別部位不能吃，或者完全不能吃，所以吃錯了是這個意思，而且，相信你們當中的人身上都發生了一些變化，變異獸的肉內的一種特定物質能細微的促進這種變化，但人體體質不同，有的人能承受吸收，有的人無法承受有可能死亡或發狂，所以你們身體虛弱的人，盡量少吃，」他看向小張的妻子，「我出來之前，已經有人在研究變異獸的肉對胎兒是否有影響，無論怎樣，她還是先少吃點。」

「哦，哦，好！」小張有些受寵若驚的應道，「謝謝大校，那我們這個肉沒問題吧？」

仰陵容注意了一下嬴夭的神色，說道：「他不會拿有問題的東西給你們的。」

瘦高男子還有些不可置信：「這不可能！」

仰陵容臉色一沉，聲音微寒：「若是不相信我，你可以到軍區后親自驗證一下。」

瘦高男子臉色頹敗，蹲下痛苦的抓著頭髮道：「那我爸媽兄弟就因為吃錯白白死了，啊啊！」見此，有心罵回去小尹姐弟心下惻然，伸手扯住父親的衣擺。

小張回頭對嬴夭帶著歉意道：「嬴少，對不起，我因為太擔心妻子態度不好，實在對不住。」

嬴夭艷色的嘴唇微微彎起一個弧度，眼眸狹長鋒利：「我沒想過這些。」他沒想過變異獸肉對小張的妻子好不好。

回想起嬴夭的那一眼，朱顏心中微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