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這是誰啊

「你方才所思何事？」

面前青衫淡容的人忽然發問，葉七音怔了一怔。他請司籍為他撫琴，司籍答應了，然而正當他看著那雙手看得發痴的時候，琴聲忽然停了。

他抬頭，司籍依然神色從容淡然，只是眉頭微揚，似是隱隱有些情緒。他怔了怔，道：「方才？」

司籍道：「你撫琴之時。」

葉七音有些訝然，旋即以扇半掩了唇，低低笑了起來，他抬起眼睫有些嬌俏地瞧著司籍，道：「阿籍也懂得這些么？」

他的琴音太過纏綿，不止是情，已是情/欲了。司籍並未有過這些事，但不代表他不懂，他只是對此事過於生疏，一時沒有想到，然而剛剛撫琴時他無意間看見葉七音盯著他的手看的眼神，忽然有所了悟。

司籍微微皺眉，道：「你對我……」

葉七音淺淺一笑，笑容少了許多嬌媚之色，反倒有些淡淡清麗，他道：「我對你，確有些非份之想。」他將菱扇半遮了臉，淺笑道：「倘若你覺得我冒犯了你，此刻我在此地，並無反抗之力，你若要將我捉住……」

司籍皺眉打斷他道：「你尋情人都是這般大膽么？」

葉七音微微偏頭瞧著他，半晌，嫣然一笑道：「阿籍，你失態了。」

司籍起身轉身負手，道：「你走吧。」

葉七音笑笑，姿態優美地站起身來，忽然偏頭瞧了瞧天上東南一角，道：「那邊可有什麼人？各大門派的人似是朝那邊去了。」

司籍回身就著他目光的方向望去，臉色微變。那個方向，是離宵宮。

離宵宮本身就是件仙器，所以並沒有護障結界。修仙界中人並不認得這是什麼東西，只當沒有護障便是好欺負，於是轉了個彎，十七人就奔著離宵宮去了。然而他們自然是進不去的。一群人剛到籃子邊上，眼看著要跨上邊沿了，卻是偏偏差了一點沒上去。再往前一步，又是差了那一點點不到。這自成乾坤的仙術他們自是不懂，納悶了半晌，折騰了半晌，偏生上不去。一群被調戲了的高手惱羞成怒，搓著法術就轟了上去。一陣絢爛的光華頓時糊住了半個籃子，然而光華未散，便見一人自其中一躍而出，抬手一劃，眾高手就如同狂風之下的空葫蘆，咕嚕嚕地往後狂打了十幾個滾才勉強穩住。

「什麼人這是？懂不懂禮貌？招呼都不打就對人家家門狂轟濫炸？素質呢？」

滾得七葷八素的眾高手抱著飛劍勉強沒掉下去，定睛一瞧這突然殺出來的高手，只見此人竟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眾人茫然一時，猛然想起：等等，這貨難道就是剛才說的那個大乘高手？這是出關了？

幸好有個反應快的，趕緊說道：「在下等不知前輩在此清修，無意打擾，還望前輩勿怪！」

來人瞧一眼這堆人，詫異道：「十/八門派怎麼就剩十七個了？難道掉下去一個？沒看到啊？」

眾人誰都不願意搭這個話茬，總不能說有一家死活不肯來組團觀光您老人家吧？另一人岔開了這個尷尬的話題，拱手道：「不知前輩尊號？」

「你們不認識我？」來人詫異，「祀風派的在不在這？你們家那疾風老不死呢？」

眾人尷尬：喂您不要偏撿那個不來的問行嗎？

然而此人已將手一揮，說道：「不認識我的，回去問他，散了散了。」

眾人面面相覷，群臉懵逼地散了。不管這是誰，打不過，還不就得先跑么。

這邊打發走了各大門派的素宵一回頭，正巧瞧見趕過來的沐靈煙兩人，嘆氣道：「瞧瞧，這幫傢伙都欺負上門兒來了。來來，咱開個會，討論討論怎麼搞發展。」

兩人：……

這節奏轉化太快，有點難以接受。

柳嬌鶯先問道：「師叔祖，您這是恢復了？」

素宵道：「沒事了，一不小心著了道兒。你們呢，沒事兒吧？」

沐靈煙仍在茫然：「我們沒事。怎麼就你自己出來了？」

這回輪到素宵茫然了：「我不自己出來，難道還得等你請我出來？」

沐靈煙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不是，我是說……怎麼就你一個人？」

素宵愣了下，明白了，「當然就我一個人啊，沒有別人了啊，你們說什麼呢？」

兩人一齊扭過頭去，默默地望向站在離宵宮裡的淺離。素宵茫然地回過頭去，四目相對，半晌，她望向沐靈煙，「這是……誰啊？」

情況有點複雜。沐靈煙和素宵回了仙府，柳嬌鶯和淺離留在離宵宮，小兩口決定趕緊了解一下情況。

柳嬌鶯跟淺離站在院子里，她本想勸淺離鎮定一些，不要傷心，然而淺離看起來十分鎮定，並沒有崩潰的跡象，柳嬌鶯稍微放心了點，旋即又提起了心，心想不會是傷心過度傻了吧？

柳嬌鶯想了又想，開口道：「玉前輩，師叔祖她是怎麼醒來的，您知道嗎？」

她是知道白惜給淺離提供的法子的，按理來說，淺離進入素宵的識海去喚醒素宵，如果成功，那兩人都沒事，如果不成功，素宵也不會醒，淺離也不會沒事，萬萬不會出現目前這種情況。看素宵目前這情況，分明是選擇性失憶，除了淺離不記得，其他什麼事都沒忘，這就有點詭異了。

再說淺離這邊，她進入素宵識海之後，確實遭到了素宵元神的本能攻擊，然而大約是素宵元神中還留有她的痕迹，那道攻擊她的力量繞了一圈之後就散去了，再沒有理過她。素宵大乘期的修為，識海廣闊無垠猶如星空，她漫無目的地尋找，根本不知要找上多久。

然而此時發生了一點變故。原本已經完全閉鎖、不能對外界作出反應的識海，竟有一縷琴音透了進來。這說來也巧，葉七音的專業就是音聲攝魂之術，他這琴曲雖沒有惑人攝魂之意，卻也因自身身心的投入而有了動人心魄之力。這聲音透入素宵識海，就好比萬年寂滅的宇宙中忽然有了聲音。

素宵因此而驚醒。她這一醒，靈識重新掌控身體，淺離的靈識便被自然驅逐，也回歸本體。然而醒來的素宵剛一有意識就感覺到外面有人圍攻，於是壓根沒注意到旁邊有躺著個人，起床就沖了出去。

但是為什麼素宵居然會完全忘記淺離，這就說不清了。然而這件事情總歸十分尷尬，柳嬌鶯實在不知該怎麼安慰淺離，懵了好久，才說道：「為什麼會這樣呢，師叔祖那麼愛你，為什麼會忘記你呢？」

淺離神色很平靜，事實上她甚至比沐靈煙和柳嬌鶯更早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說：「她喜歡我這麼久，除了愛而不得的痛苦和患得患失的小心翼翼以外，並沒有得到什麼幸福和快樂。倘若始終求得不得，倒也罷了，偏偏在她已經得到的時候，又『失去了』，這樣的打擊她真的接受不了，所以寧可忘記了的好。」

柳嬌鶯怔道：「又失去了？她是以為玉前輩要丟下她么？」

淺離微微點頭。柳嬌鶯道：「那……現在要怎麼辦呢？」

淺離淡淡笑笑，道：「沒什麼的。我總歸還和她在一起，忘記了，就再好一次罷了。」

柳嬌鶯輕輕嘆了口氣，半晌，才說道：「可是，萬一師叔祖她不願意和你好了呢。」

淺離沒有說話，只是抿著唇，靜靜地望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