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資本
呂言跟李雪,誰也沒猜到前後腳發生的事兒,對製作組,呂言並沒有抱太多的期望,無論打形象、經歷、閱歷,他都沒法跟老一輩的演員相比,他們是打那個時代爬過來的,把眼淚跟血咽進了肚子里,佝僂著腰,低著頭,爬過來的,感觸以及切身的體會,比他深刻的太多。
李雪呢,心裡老不大是滋味,呂言接下《羊城暗哨》,讓她覺得大體上把呂言捏在了手心裡,可就在幾分鐘之前,她才明白那只是一廂情願的幻想,一如姐所說的,他是很個有才華的人,更是個精明人,最關鍵的,還是一個把才華與精明施展出來的人,於他而言,又是一個奇怪的人。
但又有一點縈繞在她的腦子裡,高堂問了,他並未回答的問題,信仰,很玄乎的一個東西。
幾個男人的默契讓她沒得到想要答案,似乎很淺顯的,最起碼於那仨人來說是,但於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的,似乎,本應存在的年齡代溝一下子消失了,而只餘下性別的界限。
「你的信仰是什麼?」
「你的呢?」呂言沒回答她,而反問了句,兩個人身上,存在著某些相似的成分,但最本質的是不一樣的,他說了,哪怕解釋的再清楚,她一定不懂。
「我?家人平平安安的,未來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不知道算不算是信仰」
「挺大眾的想法」他笑著,卻搖著頭,大眾化的想法,但自個兒旁邊坐著的,卻不是個大眾的人,因此,本身,是沒法對號入座的,不能說假的徹頭徹尾,真面,只佔了很小的一部分。
「你的呢?」
「當然是錢啊」
「呵」她嗤笑了聲:「我從來沒見過一個愛錢的藝人厭惡商演的,衣食住行,到處都是用的著錢的地方,在幾年前,你說這種話,我肯定信,但現在,是覺的我不可信任?」
呂言眨巴眨巴眼睛,無語了,他沒想過一句半真半假的,搪塞這個不好回答的問題的話會上升到信任的高度,女強人,也終歸是女人,或許,這也是她的另一面,但是真的假的,哪怕他很努力的觀察她的表情、動作,仍沒法確定,每一個打人堆里摸爬滾站起來的人,都是個實力派演員。
「呵,怎麼說呢,問心無愧吧」
「哈哈」她像是聽了個相當好笑的笑話,毫無矜持的笑了,胸口起起伏伏的,似在故意賣弄著資本,呂言的視線,在其上停頓了半秒鐘左右的時間,又毫無痕迹地移開了,他很清楚她對自己的定位,也相當明白對於她的定位。
「很好笑?」
「哈,不好笑嗎?」她突然轉過頭,倆眼睛直勾勾的,臉上流露著莫名的神色:「你以為,那天晚上的事兒我不知道?」
「哪晚?」
「問心無愧,呵,可真逗」她仍笑著,只是笑的沒之前那麼肆無忌憚了,而更多了些諷刺的意味。
呂言沒來由的生出點煩躁,不就沒提前打招呼嗎,陰陽怪氣的至於?
「哎,李雪,之前我沒提前打招呼是我的不對,但你現在這樣就不合適了吧,我覺得無論是從經紀人與藝人的關係還是朋友,起碼彼此的尊重都是必要的」
「非讓我說出來才好看?」她斜了一眼,笑意徹底沒了,不屑跟諷刺就要溢了出來。
「那你倒是說啊」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輕飄飄地甩出了個名兒來:「袁。」
「哦」他挑了挑眉頭,對袁,他仍問心無愧,但問題是,李雪是怎麼知道的?因此,他盡量保持著心平氣和的態度,問道:「你竊聽?」
「還不至於那麼下作,怎麼?心虛了?害怕了?辛辛苦苦好男人的人設就要崩塌了?」
「隨你怎麼想吧」他擺擺手,不想搭理她,她沒有別的女人那樣的熾烈的八卦心,但那種彷彿抓住了痛腳的得意,實在礙眼的很。
「接下楊老三這角色,這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她搖著頭,把之前所有的好的壞的表情全給收了,拿出點嚴肅的神色,說道。
呂言「忽」地挺直了脊背,卻並沒有立刻發作,眉頭挑了好幾挑,慢慢地又躺了回來:「李雪,說實話,其實,我挺欣賞你的,真的,不騙你,一個女人,走到這步挺不容易,放在我身上,肯定達不到你的高度,這一點,我不如你,可能進了那種環境,充其量也只是個小職員,也可能一輩子也是個小職員,因為,我覺得至少,我有我的底線,回頭想過去二十來年,有遺憾,遺憾當時沒能做的更好一些,但是對於做過的任何一件事,從來沒後悔過,別說那天,就是現在,你脫光了站我跟前,誰硬一下誰是孬種。」
「你....」她猛地剎了車,倆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已然睜地滾圓,一手打著顫的,指著車窗,彷彿從壓根里擠出來的:「滾。」
「挺憤怒?」他笑了聲:「所以,我尊重你,也請你尊重我,《越王勾踐》那事就算過了。」
李雪一下沒了先前的理直氣壯,跟呂言對視了一會兒,回了頭,不再言語了,這事,她理虧了,心裡憋著火,卻並不影響她的思考,她突然明白了他所謂的「問心無愧」是怎麼回事,並非不做虧心事,而是心黑了,做什麼,都無愧。
好半天,李雪不吭聲,呂言也沒說話,今天的情形,他有所預料,算是倆人這段時間積壓的矛盾的徹底釋放,他不想再維持著和和氣氣,裝成什麼不清楚、不明白,得寸進尺是人的慣性。
但又不能不說話,他有事,還是件重要程度不亞於見《大工匠》製作組的事兒,濤還在家裡巴巴的盼著,他得給他個說法。
「咳,對了,你前幾天說的那時尚雜誌是怎麼回事?」清咳了兩聲,打破了刻意製造的沉默,可話音兒落了,沉默又接續上了,彷彿本來就沒間斷過,而是暫時的打了個盹。
「我就打個比方,咱們又何必呢不是」見她仍不為所動,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又別過了頭:「這段時間,我一直覺得咱們應該坐下好好談談,我的要求、你的底線,而不是這樣來來回回有的沒的的試探。」
「呵,你自己想的多,還怪起我來了?」
他聳了聳肩,道:「大家都是成年人,這種話...就沒說的必要了,你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我雖然不清楚具體的經歷,但可以預想的到,身後肯定倒下了不少人,我能走到今天,也不能說全靠運氣,當初之所以選擇簽約經紀公司,並非真的稀罕那八千萬,是,錢誰不喜歡呢,我也喜歡,但是如果我單幹,四年未必說掙不到,只是一個單打獨鬥實在太累,走一步想三步都是少的,我想活的輕鬆點,背靠大樹好乘涼嘛,你呢,也因此走上了更高的位置,但你滿足只在一家子公司折騰?」
「我像不會」他停頓了下,才繼續道:「所以,咱們雖然說出發點不同,但目標是相同的,老這麼試來試去耽誤的是大家的時間。」
「為了表示誠意,我先說我的要求吧,還是跟之前一樣,我不接商演,這是最基本的,每年,我會接至少兩部戲,無論公司的,還是外面的邀約,對了,另外還有發歌,那種事別找我,我也來不了,純粹的浪費精力,廣告、代言,一年最多兩個,再多就是過度消費了,道理你也明白,最重要的一點,我不願意接的戲、角色,你別把你的意志強加在我身上,另外就是宣傳方面,只《京華煙雲》,起不了那麼多的陣仗,怎麼回事我心裡明白,知道你是好心,但完全沒必要,蓋一棟樓,要說速度,偷工減料,豆腐渣工程,那是快,一夜之間,拔地而起,但前車之鑒不是沒有,一旦哪天輿論攻勢減弱,負面消息壓都壓不住,可你我都保證不了資源會保證著一直能對我傾斜,我想省點事,但絕不像給自己挖個繞不過去的坑」
說完了,他看向李雪,他相信她分的出孰輕孰重,於她而言,前途,是最重要的,其餘的,都能撇開來說。
「就這些?」她沒轉頭,臉上的表情不清不楚的,好一會兒:「你既然這麼說了,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的要求很簡單,聽話,照做。」
「你這不是談的態度」呂言搖了搖頭,說道:「這才是真實的你吧?但是前提呢,我可以聽話、照做,但是你得有讓我聽話、照做的資本,可惜啊,你沒有。」
「沒錯,我是沒有,所以這就是你肆無忌憚的根源?呂言,說實話,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為我收拾不了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讓我調查那事是什麼原因?你說,如果哪家媒體不小心報道出來了,跟李亞朋相互下黑手、拿人家的家人當威脅,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轟,炸的粉碎」
「你敢嗎?」
「呵,我有什麼不敢的,你也說了,已經倒下了那麼多人,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資本?我能從一個小職員爬到這個位置,就是最大的資本。」
就像朋友間的聊天,風輕雲淡,氣氛融洽,似乎談的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但呂言的手,慢慢的握緊了,栽了。
「一起吃個飯吧,說起來,認識了那麼久,還沒好好聊過呢,不是嗎」她笑顏如花地轉過了頭,似乎在對老朋友做著最真切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