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求仁
呂言跟潘紅,既存著年齡上的難以逾越的鴻溝,又隔著因成長環境、人生閱歷的不同而產生的價值觀的差異,甚至在各自的興趣上,重合點也少的可憐,潘紅喜歡研究佛經、養些花花草草的打發閑暇時間,呂言呢,平時也看書,但對於佛道之類的書籍,是向來不沾的,至於花草,除了幾種隨處可見的,別的一概叫不出名來。
因此的,倆人聊到最後,又會回歸到表演上,儘管,潘紅的著眼點更加的宏觀、整體,呂言重視的是致用,但這並不妨礙倆人在對方講話時候,拿出專註的態度和神情,並不時的點頭表示贊同或搖頭表示不認可。
「喂,嗯,好的,好的,謝謝趙老師啦」
正吃著飯,瞅著呂言接了個電話嘴巴快咧到了耳邊,問道:「遇著什麼高興事了,瞧把你給樂的。」
「接了個新戲,是一個年齡比較大的角色,七八十年代的背景,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但是整體而言和我的年齡相差很多,算是一次相當大的挑戰」
「呵,你可留心著點,尋求自我的突破不是壞事,也是現下多數演員缺乏的勇氣,但是盲目的去接些挑戰性極大的角色保不準要栽跟頭的」她給他夾了筷子菜,說道:「多吃點菜,別老扒拉米。」
「道理我也明白,並不是說消費人氣,怎麼說呢」他想了想,道:「本子是個好本子,製片組一開始邀請我演男一,但是那個角色的定位、性格跟我之前演過的一個角色相似度特別高,既不願意演,又捨不得給拒了,就瞄上了那個角色,也是萌生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想法,特別想演個配角。」
「你啊,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作的,多少人為了一個角色爭的頭破血流,你倒好,反倒有主角不要」潘紅笑著白了他一眼,又道:「其實你這麼想並沒有錯,你的外顯的方式、表演的風格,幾乎具備了一個配角需要具備的所有條件,看看你是怎麼紅的,《天龍八部》里的慕容復、《末代皇妃》里的黎天民,包括眼下熱播的《京華煙雲》,你啊,就是個演配角的命。」
「唔」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那麼回事,目前為止,已經放送的,有六部戲,他挑大樑的,《危情24小時》《永樂英雄兒女》愣是連個浪花也沒泛起來,真正對他的發展起了決定性作用的,刨去《血色浪漫》,餘下的全是配角,《京華煙雲》無論承認與否,趙微才是挑大樑的,曾蓀亞的存在更多的仍是為了襯托她。
「可能是巧合吧」他搖著頭,對於自身所處的境地,雖然沒旁觀者看的那麼清晰、明了,但在拍攝時,感覺卻來不得假,《貞觀》剛開機那陣兒,呈現出來的,和他預想的,總存著細微的差別,而沒法不一遍又一遍的重來,但到了中後期,想表現的,幾乎都能合乎預期的表達出來,他對自身的要求,一直在不斷的拔高,尤其是跟好些個老戲骨合作之後,模糊的影像變的相當的清晰,要達到什麼樣的效果,他心裡一直很清楚,儘管,大多數時候,總是沒法十全。
「乾媽,我跟你說個事,等《貞觀之治》上映了,你一定要看看,真的,我有種直覺,李世民這個角色可能是我三十歲之前所能表現的最完美的角色,也是迄今為止所塑造的最滿意的角色」他知道,她平時不看電視,哪怕外界評價多精彩的,也不會多哪怕半分的關心,就跟他現在的情形,在以前,他也會看有事沒事的即當作學習也作為一种放松的方式,但現在,所看的原因,多半是陪著濤消磨時間。
「是嗎,你要這麼說我可真得看看了,不過我的眼光可挑,你要是演的不好,我也不藏著掖著」
「不用,我敢這麼跟你保證,貞觀的李世民,不說三十歲朝上,三十歲以下的,你絕對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來能比」他半開玩笑,又半是認真地說道,是不是絕對,他不敢保證,但從合作過的同齡人,乃至過去的自己,他覺著達到了所能達到的巔峰,這也是他打算著跟劉曄合作的初衷。
處在一個圈子裡,沒法不放在一塊比較,兩個人的性情,有相近的一部分,但最為外人稱道的,仍是各自的演技,只是劉曄該拿的獎項拿了個遍,因此的,在多數的時候,被認為中肯評價的,他仍稍遜一籌。
「你啊,這話在我這說說就算了,出了門,可千萬不能說,人心隔肚皮呢」
「這我知道」他點了下頭,乾咳了聲,問道:「那個,乾媽,你最近手頭寬裕不?」
「嗯?怎麼了?」潘紅眼睛眨了下,神情里的輕鬆慢慢地去了些,放在半年前,呂言要說缺錢,她是信的,但現在,她沒法不往別處想,只是也沒聽說過他有什麼不好的惡習或者嗜好,因此的,仍耐著心問道。
本來,呂言想到陳保國那化個緣,先借著,但陳保國剛去年剛買了房子,全款加裝修下來估計著不下兩千萬,不定沒那麼些閑錢,只是陳保國是個好面的,縱然拿不出來,借肯定也會借來,但他不想那樣,因此,就把嘴開到了潘紅這。
「我想讓濤跟經濟公司解約」見她要反駁的表情,他忙抬起了手,道:「乾媽你也別勸我,這事我考慮了好幾天了,你不了解底層藝人的情況,說好聽點,拿人當商品,實質上跟阿貓阿狗沒什麼兩樣,這事我已經決定了也。」
見呂言口風緊,潘紅也不再勸,只嘆了口氣,她的確不大了解底層藝人的辛苦,但卻清楚違約金到了讓他開口借錢的地步,肯定不是個小數目,什麼樣的師傅,帶什麼樣的徒弟,他也是個好面的人。
「要多少?」
「一千萬左右吧」他眨巴眨巴眼睛,不大清楚潘紅有沒有這份經濟實力,他熟悉的時代,跟潘紅活躍的時代,大部分是岔開了的,所重合的,只是相當段的一部分時段,儘管從外界,也聽到了許許多多得傳聞,但真正的情況什麼模樣,他不清楚。
「哦,你先等會兒」這麼說著,潘紅起了身,往房間去了,沒大會兒,又出來了,手裡捏著張工行卡,擱在他跟前:「給,你先拿著應急吧」。
「嘿,謝謝乾媽」在呂言伸手去拿的當口,潘紅又拿手虛擋了下,道:「但是有句話我還得再問你一遍,你想清楚了?錢,沒了可以再賺,付出的感情多了,是賺不回來的。」
話說完了,潘紅就乾脆利落地收回了胳膊,示意他自己決定,她清楚這個乾兒子的潛力和腦子,而又很有信心在自己的保駕護航下,他的潛力可以肆意的釋放出來,並且還是個不存在間斷的過程,甚至陳保國的存在與否並無太大的意義,但有一點她又看的相當的明白,雖然有時候嘻嘻哈哈的,但他是個重感情的,因為付出的太多,而毀了自己的,她同樣見過不少。
呂言不是個畏畏縮縮的人,一千萬,放在幾年前,他估摸著自個兒拼幾輩兒都未必掙的來,但現在,卻有了相當的信心,明年四月份,他的賬上會多出一千兩百多萬來,還上不是什麼大問題,因此,毫不客氣的把卡扒拉到了自己跟前,至於潘紅的顧慮,他沒去想,也不願意去想。
「想清楚了,有件事說出來你可別笑話,別人吧,都是由童年、少年、青年、中年這個過程走的,我呢,自童年、少年,剛到了青年,就出了學校,而一下的跨越了這個階段,一個二十來歲的人應該有的血性、衝動,在那半年裡幾乎磨了個乾淨,所以,我想任性一回,哪怕以後,也不會後悔,不管怎麼說,在這個年齡,幹了件符合這個年齡的事兒」他笑呵呵地說著,呈現著少有的放鬆,是在爸媽跟前、陳保國夫婦跟前、濤跟前不曾有過的,在他們眼裡,他總承擔著這樣或那樣的角色,而沒法跟潘紅這樣,不虞太多顧慮、利益糾葛。
「呵,一個人在外邊打拚,誰能不吃點苦呢,現在不是熬出頭來啦」潘紅笑了下,有點干,她歪著頭,問道:「你跟你爸媽說過的情況沒有,以前不好的時候。」
「沒,我爸媽年紀大了,一輩子本本分分,能不讓他們擔心就盡量避開」在一開始,他並不大明白這個道理,直到有一回晚上跟家裡打了個電話,老媽問他回住的地方了沒,他說還忙著,恐怕得十二點左右,結果老媽就哭了,知道現在,他仍不能體會其中的意味,但卻能明白原因,因此,自打那開始,好的,他會給家裡說,壞的,縱然到了可能落下殘疾的地步,也決不提半個字,因為無論能扛不能扛,他都得扛著,說了,只是讓家裡人擔心,並且起不到任何的有益的效果。
「你啊,其實也難說對錯,站在你的角度上,是為了他們好,可處在父母的身份,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想法,不過以後好了,有什麼事,跟乾媽說,或者跟你老師說,他幫不上忙的,乾媽給你收拾妥當了,就說濤解約這事吧....」
呂言擺了擺手,道:「別介,乾媽,你的好意我明白,但還是那句話,我就任性這一回」。
潘紅的性子,不是求人的人,或許把事放在她自己身上,大概做出的是跟他一樣的選擇,他求的是名正言順,而非往後他跟濤見了人平白矮了一頭,錢沒了,再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