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羊城
梅花獎的歷史,一如它所嘉獎的對象,可以追溯到白玉蘭與金鷹之前,獎項,與多數有形的東西具備著相似的特質,隨著時間的增長,權威性與含金量逐漸累積,在這個過程里,商業性質的、娛樂性的,大浪淘沙般的,滌盪乾淨,而又因其誕生的年代,使得它天然的打上了其他絕大多數獎項所不具備的官方烙印。
在過去的些年頭裡,影視市場尚未形成規模,梅花獎,是對一個戲劇演員乃至演員的最權威並且最官方的肯定。
「三大院校」的名頭,是近些年才逐漸喊出來的,供血功能實質上仍難以滿足影視行業的需求,居多數的活躍在影視舞台的,仍是大批的「泥腿子」藝人。
泥腿子,只是相對三大院校的科班而言,實質上,多數的老演員、老戲骨,在投身影視之前,或多或少的,都與戲劇存著些交集,因此的,正統的定義仍有待商榷,但不可否認的,在影視圈,梅花獎同樣是得到廣泛認可的,盡然因為存在著行業的界限,它沒法像金鷹或者飛天獎盃能夠直接轉化為看的見摸得著的利益。
在娛樂圈,梅花獎於一個藝人的影響,與飛天甚至金鷹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但在演藝圈,尤其是老一輩演員的觀念里,這是確確實實的大獎。
獎盃本身,並不具備太多的價值,或許工本費也就幾十塊錢的事兒,但它就像一張門票,從一個圈子進入另一個圈子的入場券。
在梅花獎揭曉的當日,甘肅劇協與中國劇協相繼找上門來,作為戲劇界含金量最重的獎項,這張門票絕對的沖淡了他自身年齡所帶來的限制,與此同時的,院里也開始著手為他申請副高級職稱,二級演員。
按照一貫的論資排輩,呂言是沒這個資格的,滿打滿算,他才演了兩場戲,但梅花獎得主的頭銜,把剩餘的不足部分給補齊了,甚至,還有一部分溢出,但想把副子拿掉,還得些年頭,年齡,是優勢,但在某些地方,又是劣勢。
劇協方面,呂言沒讓李娜或者李雪沾邊,對李娜,他不熟,也談不上信任,李雪呢,他不想跟她再有牽扯。
在七八年前,他信一見鍾情,而後來,逐漸明白了,鐘的只是臉,而濤,又用事實跟他講了一個道理,日久生情,哪怕本無好感的,隨著了解的加深,對缺點的包容,眼光會逐漸的由冷漠轉變為欣賞,毫無疑問的,李雪身上肯定有著常人難及的優點,只是因為所處角度的關係,他只是一時沒有發現。
對於影視演員和話劇演員的雙重身份,他分的很清,這是兩條路子,尤其是,自身並非陳澍或者陶紅那樣的保持著絕對自由度話劇演員,或許,未來某一天,兩種身份會產生一定的衝突,但目前來說,那還遠著,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會做出取捨。
而羊城的開機又使得他必須得把加入劇協以及陳保國跟他提了一嘴的事兒先擱置在一邊,再過陣子,就是二十五歲的生日,在婚姻提上日程之後,他清晰地感覺到了時間的緊迫,在近兩年裡,他必須得拿出幾個足夠叫好叫座的作品來,去衝擊三大獎項,事不過三的道理,在哪裡都適用,評委組可以讓他二次入圍后空手而歸,但第三次,於情於理,都得給點安慰,不然,縱然僥倖,也難堵上悠悠眾口。
梅花獎的頒獎禮完了后,濤並沒有再轉身返京,而是回了南昌,她要到家裡,以一種相對正式的形式,把倆人的事跟她爸媽通個氣兒,至於結果,呂言是抱著樂觀的態度的,從濤的身上,他看不出太多跟劉媽相似的地方,而遺傳的,大抵是劉爸的價值觀。
「呂老師早」
「早」
整個劇組,除了趙俊凱,一個個都不大叫的上名字,開機宴的忙碌沒給他留出熟悉未來兩個月一同共事的各組成員,唯一說的上眼熟的,只王慶一個,畢竟老演員,哪怕不比陳道明、陳保國這些活躍在最一線的,但每年總有作品呈現,只是形象太過固定,而作品又不太多。
「王老師早」
「呵,早」見呂言羊毛衫外只套了件夾克,坐著的王慶笑著問了句:「不冷么穿這麼點?」
「提前進入狀態」對於同類,人總不缺少相當大度的包容和親和,王慶獲得過飛天與金鷹的提名,但遺憾的是,也只提名為止,而聊以**的,華表與百花給他兜了底,一如呂言剛剛到手的梅花,在同行之間,多少有些底氣。
王慶笑著,感嘆了句:「年輕就是好啊」打口袋裡摸出煙盒:「來根不?」
「呵,不大會」他擺了擺手,沒坐下,雖說不比北國的冰天雪地,但也不是身上的單薄的衣服的能抵禦的,還是有點冷,但真正開拍的時候,戲服要單薄的多,他怕穿的厚實了,進了鏡頭打顫,寒季拍攝應該注意的,京華煙雲已經教夠了。
「呼,小呂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嚯,厲害」王慶抽進口裡的煙氣顫了顫,藝人的年齡,很難自臉上瞧出來,而呂言的待人接物的方式、在影視圈的地位,讓他下意識的覺得他約摸三十來歲上下耷拉,內里感嘆著一代新人換舊人,一邊說道:「你師從陳保國?」
「嗯,對,是他把我領進了話劇這個行當」
「哈哈」王慶笑了聲,梅花獎的事兒,呂言還沒來到劇組他就聽人說了,可又覺得相當的可笑,陳保國混了大半輩子,如今梅花獎徹底絕了機會,但沒成想,臨到末學生給摘了,而二十五歲的年紀,又讓他能夠預見一件事,呂言在影視圈的前途怎樣,不大好說,但在戲劇界,只要他自個兒不犯渾,再過二十年,必然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一度梅,是鼓勵,而二度梅,則是地位的抬升,三度梅,是榮譽,是整個戲劇界的認可,所帶來的效應,大抵相當影視協會為某個演員舉辦的專題研討,雖然看著遙不可及,但梅花既然落地,大抵也是那幫子老傢伙抱著培養新人的想法,戲劇界,斷層的現象已經嚴重到了一個地步,眼下不缺扛旗人,但卻沒法不為十幾二十年後打算,眼前的年輕人,應該是他們推出來新生代。
「好好乾吧,未來是你們的」他拿著長者的姿態,笑著說道,儘管話劇演員出身,但在影視與話劇之間,他更偏向於前者,而對方的年齡、相似的經歷,在坦然的同時,又十分的看好而抱著點關照的想法。
「還得向您多多學習呢」呂言愣了下,笑著,並未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自個兒求的不是多遙遠的未來,但明白對方的好意,笑著心領了。
「哈哈,這有什麼,眼下肯沉下心的年輕人,實在少的很呢」他頓了頓,把還剩下的半截煙掐了,道:「其實呀,光說演技,是形而上的,虛的很,你得有足夠的經歷,並且多花時間去思考,時間久了,大多數角色都不在話下。」
「嗯」呂言沒點頭,也沒搖頭反駁,他有自己的理解,但王慶所說的,是他過去幾十年的經驗,能到今天的地步,自然有一定的道理,至於非要爭個對錯,他沒那閑心,縱然證明自己是對的,又有什麼作用?!
「呂老師,有沒有什麼忌口的?」說話的功夫,生活製片王佳江拿著筆和本子走了過來,王佳江個子不高,白胖白胖的,只看形象,難免讓人誤會平日里是不是吃拿卡要抹了劇組的油水。
「沒有,王製片有心了」
「嘿,應該的」王佳江笑了笑,呂言的聲評的在圈子裡相當不錯,昨天短暫的接觸也稍微了解的了點,但當時趙俊凱當面,具體什麼模樣他也不好下結論,眼下聽他沒特殊的要求,心裡的一塊石頭擱下了半截,趙俊凱雖然掛著製片、導演的名頭,但是對無關痛癢的雜事,他不大過問,而呂言的身份,他只能盡量順著他的意來,甚至劇組大大小小的,雜七雜八的事兒,都得他夾在中間給處置妥當了。
「王老師呢」
「我也沒有,就是一點笑要求,有條件的話供著開水,天挺冷的,多少能暖和緩和身子」
「那沒問題,王老師放心吧,都預備著呢」
「哈哈,謝謝啦」
呂言看著劇組已經來了七七八八,給王慶打了個招呼,往更衣間的方向走,王佳江的善意,並未引起他的感慨,在到來之前,他就有了差不多的預料,羊城的投資,在急劇膨脹的電視行業,只能算中等規模。
一個劇組,片酬的預算是固定的,縱然浮動,也不會預留太多,而他的存在,幾乎擠佔了整個劇組過半的片酬空間,劇組也沒餘力再請個一線的來搭戲,論資歷,他比不了王慶,甚至連最近段大火的張北也比不了,但論商業價值、熒幕號召力,兩人就要差的多了,這是年齡的優勢,在內,自然也有相應的待遇。
於收入來說,是好事,眼下拍一部戲,頂得上過去忙活好幾年,但不好的地方也逐漸顯現出來,上去難,下來更難,曲高和寡的道理到哪都是存在的,陳道明那類的是牛氣,但隨著身價不斷上浮,與之相對的,作品越來越少,並非人變懶了,而是製片方拿不出那麼多片酬來。
只是沒到那個地步,他也不去想,老想沒影兒事兒,不現實不說,只是給自個兒找不痛快,因為理想和現實的落差,難免讓人失落,如果真有一天,到了那一步,再想辦法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