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祭奠與墮落
殘騎著黑龍在莽山鎮搜尋了幾遍,仍然沒有見到辛德總管的蹤跡,他便放棄了,在他心中,辛德不過是跳樑小丑而已,不足記掛。
男爵府中,雖然剛剛天空上的戰鬥結束的很快,可是,對於整個府邸來說,依然是一場災難。
用巨石堆砌澆築而成的牆體,不是被龍焰的高溫燒成飛灰,就被戰鬥的餘波切成粉碎,特別是空中墜落下來的紅龍屍首,龐大的身軀將整個偌大府邸都壓的粉碎。
當殘返回的時候,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看著一些來不及撤退的小鎮居民,正坐在地上哀嚎的痛苦樣子,殘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令他稍微寬心的是,並沒有人因為受到波及而死亡。
伊芙琳牽著安妮的手,站在原地等他,她們腳上的鐐銬,早已在戰鬥當中被雷曼教習打開了。
安妮看到殘之後,一下撲了上來,抱著他大哭道:「殘哥哥,楊明哥哥死了!就是被他們殺害的!」殘輕撫著安妮柔順的金髮,安慰道:「他們都被我殺了,我已經幫他報仇了。」語氣雖然沉靜,卻仍然透出抑制不住的悲痛。
三人正在說話之際,氣喘吁吁的漢頓老爹終於趕到。
看到男爵府的凄慘模樣,漢頓老爹眉毛挑了挑,沒有說話。待到看到伊芙琳滿臉憔悴、顯然受過了不少折磨的樣子,漢頓老爹心裡一疼,如同被擰了一把,趕忙走上前去,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細聲安慰。
伊芙琳雖然堅強,但她終究不過是一個似水般柔情的女子,此刻看到漢頓老爹,靠在他結實溫暖的懷抱中,這一日來遭受的所有委屈、驚怕、拷打一瞬間湧上心頭,再也忍不住眼角的眼淚,抱著他痛哭起來。滾燙的淚水如同決了堤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只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就將漢頓老爹的肩膀染濕了。
俗話說,女人的眼淚是男人最致命的武器。
漢頓老爹輕撫著伊芙琳不斷抽搐的身子,腦海中想起這個美麗善良的女人自從跟了自己之後,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他的雙眼閃過一絲迷茫,此刻,已沉靜、隱忍了十二年的內心波瀾洶湧,久久不能平靜。
伊芙琳的哭聲讓本就悲痛的氣氛更顯壓抑,殘亦是被勾起了往日兄弟二人相處時的歡樂時光,心中不禁更加沉痛、悲傷。
「雷曼教習,我那弟弟楊明是在何處被害的?」殘沉聲道。
雷曼嘆息一聲:「就在莽山母皇峰的絕壁上,他每次眺望你歸來的地方,那條大黑狗與他一塊跳了下去。」
殘聞言痛苦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腦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現起十二年前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那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那個柔軟可愛的小東西躺在他的懷裡安靜的望著他,用他白嫩的手使勁抓著他的手,久久不願鬆開,臉上滿是潔凈的笑。
「啊!」殘怒吼一聲,聲若孤狼之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痛之情,邁開大步,如同一陣狂風向莽山捲去。
「殘哥哥,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安妮大喊一聲,稚嫩的童音中帶著一絲哭腔,小巧的身子追了上去。
伊芙琳與漢頓老爹見此,再也顧不得其他,立馬跟了上去。
小鎮中的居民,你看著我,我看著他,面面相覷,今日發生的事情太過於詭異、震撼。
無論是強大的男爵大人,還是幾若神明的魯迪,毀天滅地的巨龍,慘死的五師兄,都不是他們所能想象的存在,此刻,他們的心中除了仰望就只有敬畏。
他們望著殘如同瞬電流光般消失的身影,眼眸中埋藏著深深的恐懼,彷彿那個背影,是世間最為恐怖的魔王。
母皇峰,絕壁上。
陽光燦爛,樹影斑駁,崖底偶爾幾縷涼風吹過,樹梢晃動,枝葉搖擺,好一個乘涼的好去處。
只有在崖壁上散落著的零零落落的鮮血,才能證明,在昨夜百鬼夜行之時,有一個善良的少年曾經在這裡殞命。
下午的陽光依舊灼熱,可是在這片崖壁上,陽光早已失去了他的熱度,樹林里的昆蟲吱吱喳喳的叫聲,彷彿在宣洩著內心清涼的快意。
一陣狂風順著山道卷上崖頂,隨後,現出了滿臉悲痛的殘。就連林間的昆蟲也彷彿察覺到他的痛苦一般,歇了聲息,不再叫喚。
「是大哥對不起你,沒能保護好你。」
「你生前過的很不好,過的很辛苦,大哥雖然一直在為你奔波,想要你過的快樂,過的更好,想要你獲得你本就應得的一切,可是,卻失敗了,我倆終究不能逆天改命。」
「但願死後,你可以過得快樂,過的輕鬆,不再那麼辛苦。但願你去的是天堂,那裡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欺詐。」
「害死你的人,我已經幫你殺了,你可以瞑目了。」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還是你大哥,可以護你周全,免受欺凌。」
「楊明,一路走好,我的好弟弟,我楊家的好兒郎。你並不是廢物,在大哥的心中,你永遠是最棒的。」殘坐下懸崖邊上,眼神怔怔的望著深不可測的崖底,喃喃自語。
悲傷的氣息瀰漫在崖頂上,在殘寂寥落寞的身影下,更顯沉痛與壓抑。
身後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殘沒有回頭,他只是靜靜的坐在這裡,坐在兄弟二人平日經常坐的位置,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不禁更加神傷。
「殘,楊明是個好孩子,不管在哪裡他都會過的很好的。」漢頓老爹站在他的身旁,望著崖底,輕聲說道。
這時,安妮也到了崖頂,她看著地上的斑駁血跡,看著那如同深淵一般的懸崖,忍不住面色蒼白,放聲大哭起來。
「是我害了楊明哥哥,科林是我殺的!他們為什麼要楊明哥哥的麻煩?」殘皺了皺眉,道:「安妮,這是怎麼回事?」
安妮一邊哭,一邊將情況描述了一遍。
殘聽完之後,默然不語,過了片刻才道:「安妮,你做的很好,這並不是你的錯,這是楊明自己的選擇,這也是他的命。」
漢頓老爹一聽安妮的話語,忽然想起了前幾日自己的戲言:「你若把科林殺了,我便重掀風雲又如何?」
此時此刻,戲言成真。漢頓老爹禁不住嗆聲道:「命?真的是命嗎?我在這裡隱忍了十二年,與世無爭,本來以為可以平平淡淡的過完餘生,想不到最終卻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了。隱忍,一味的隱忍有什麼用?」
「如果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隱忍,如果連自己妻兒都保護不了,還守著什麼底線、尊嚴,未免太過可笑。」漢頓老爹的身上透著一股悲涼的氣息,他看著哭成淚人的安妮,看著身旁憔悴的伊芙琳,想起慘死崖底的楊明,想起十二年來的種種、十二年來的頹靡,十二年來旁人的嘲諷,心中再無任何的遲疑。
漢頓老爹,這個殘疾了十二年的男人,他徒然一下跪倒在地,雙膝重重的磕在岩石上,發出堅硬的碰撞之聲。他抬起頭,看著殘,眸子中流轉著一絲血紅:「殘,借刀一用。」殘看著這個殘了一臂的男人,嘆道:「你終於決定了嗎?早知道如此,何須忍這十二年苦楚。」說完,一把精光閃閃的匕首拋入漢頓老爹手中。
漢頓老爹跪倒在地,口中銜著匕首,一把撕開衣物露出胸膛,右手一劃,匕首沒入胸膛,猛的拔了出來。
伊芙琳發出瘋狂的尖叫,就要撲上前去制止,殘左手一按,將她牢牢制住,道:「不用擔心,他不是自殘,這是覺醒!」
話未說完,在匕首拔出來的瞬間,心臟處的鮮血飛快的涌了出來。漢頓老爹蘸著自己心口處的鮮血,在額頭上、胸膛上飛快畫了幾個神秘的符號,在符號形成的一剎那,漢頓老爹單手觸地,額頭上的圖案上閃爍著猩紅的光,聲音低沉而妖異:「居住在眾神之淵的血神啊,我漢默·普雷斯頓,以我雷神之血脈,請求你賜下黑暗的魔力,賜予我力量的種子,我將以我之精血,以我之靈魂,以我之信仰為交換,我將此生信奉於你,只為祈求你之庇護,賜予我進化之源泉,為此我甘願墮落。」
從漢頓老爹開始祈禱之時,周圍就憑空吹起了一股冷風,即使是在大白天,幾人仍然感覺一絲莫名的寒意從心底里升騰了出來。
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某個不知名的空間中,一位端坐在血色王座上的人驀然睜開了雙眼,兩道金芒閃過,他的臉上浮起一絲奇怪的笑:「真是一個有趣的小傢伙。好久沒有這麼優質的靈魂墮落了,既然如此,我便賜予你——初擁吧!」
崖壁上,驀然颳起了一陣冷風,一滴乳白色的血液劃破虛空,徑直滴落在漢頓老爹心口處的傷口之中。
「嗷嗚~~~」如同是野獸受傷時發出的怒吼,乳白色血液一溶入心臟之中,漢默老爹疼的渾身抽搐,忍不住怒吼連連。
在幾人驚恐的眼神中,漢頓老爹全身上下的血管飛速鼓起,如同血管下有無數蚯蚓在裡面翻滾一般。他撐在崖壁上的右手,一點點變長,指甲更是長的如同刀刺一般。他齊根而斷的左手,此刻竟然也在一點點的生長。
先是一節節的白骨從傷口處直接生長了出來,接著白骨上長出幾縷血絲,然後血絲逐漸粗壯,最後無數血絲纏繞在一起,變得粗大的血管。不到幾個呼吸之間,血管上長出了猩紅的肌肉,然後是皮膚……片刻之間,一隻完好無缺的手臂已經長了出來。
此刻,漢頓老爹終於清醒了,他微閉著眼,感覺著體內久違的強大力量,冷聲道:「已經十二年了,是時候討回公道了。」
「就算你在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人,你現在去,無非是自投羅網。」
「我已經忍了十二年了,還會在意多等幾年嗎?倒是你,孑然一人,可曾考慮過回中土?」
「我答應了青姨,要將他照顧好的,現在他人都死了,我有何顏面回去?」殘悵然道,幽幽嘆息一聲,身形一閃,已消失在茫茫群山中。
伊芙琳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朝夕相處了十年的男人,她感到很熟悉,又感到很陌生。她痴痴的望著他,白嫩的手輕輕的在他臉頰上摩挲著,輕聲道:「你究竟是誰,現在的你,還是以前的你嗎?」
漢頓老爹輕輕的捉住他的手,柔聲道:「十二年前的我,只是一個被妻子背叛了的可憐男人。現在的我擁有了你們,就是擁有了生命的全部,永遠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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