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南有朱雀,丹羽朱頸,棲梧桐,食竹實,飲醴泉,出則從火,見之則有祥瑞。
——這是人族書冊里對朱雀的記載。
而在妖族之中,對於朱雀的記載則只有一行字。
「朱雀善卜。」
他是妖族的占卜師,是王上之王,是萬千妖族曾經信慕過的對象,同時也是那個……一手斷送了妖族的罪魁禍首。
「你從沒對我說過這個。」
在孔六告訴唐臨,那個「垂落在火焰梧桐上的華羽」的主人為誰時,唐臨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一顫。
在婚禮結束后第三天的清晨,唐臨左思右想終究覺得那天看見的情景不對勁,於是便找到了孔六,對他複述了自己當時看到的場面。而孔六聽完后沉默了很久,最後告訴他,他看見的是朱雀。
「朱雀,占卜師,隱王……隨便你怎麼稱呼他,反正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孔六說話時微微抬眉,神色裡帶著幾分嫌惡:「我以為他早就死了呢,沒想到居然活到了現在?」
經過一陣長長的停頓之後,孔六淺淺嘆息一聲:「也許我早該想到的。」
「叮」地一聲輕響,孔六把手裡捧著的茶盞輕輕擱在了桌上,唐臨循著聲音看去,卻發現他正在用指關節緩慢敲擊著幾面:
「你知道當初妖族開戰的內情吧?」
孔六突然問唐臨,這雖然是疑問的句式,他卻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顯然孔六並不認為在這個問題上會有什麼別的可能。而事實也如他所料,唐臨頷首應是:「大概知道一點。」
「那就行了,也省得我浪費時間去和你一一解釋。」孔六停止了敲擊幾面的動作,他將視線轉向唐臨,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唐臨驚訝地發現他此刻看上去居然有些疲憊。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半閉著眼說:「之前我們去處理那些妖花的事兒,抓到了不少妖族。」
這事兒唐臨也知道,他點了點頭,聽著孔六繼續往下說:「這些妖族裡有一些只是普通的兵丁之類,但另一些……」孔六睜開眼,詢問地看著唐臨:「還記得你當初帶回來的那隻貓妖么?」
「是我和蕭子白一起帶回來的。」唐臨認真地糾正,孔六動作很小地撇了撇嘴,妥協道:「行行行,是你和蕭子白一起帶回來的那隻,你還記得么?那個黛絲莉還是古麗帕……」
「是古麗黛絲。」唐臨心平氣和。
「管她是誰呢,反正就是那隻貓妖。」孔六不耐煩地敲了下桌子:「總之就是她,告訴我們她是專門負責魅惑凡人的。上面給她發了個葫蘆,讓她徹底魅惑住一個人後,把他的魂魄往那葫蘆里裝,一旦裝滿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生魂,就能給她一個復活的機會。」
唐臨詫異地瞪大了眼:「復活?這世上還有這麼好的事情?」
「當然沒有。」孔六果斷道:「要是世上有復活亡者的法子,妖族怎麼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這一下子戳到了妖族們的痛處。
唐臨默然,孔六說完后也垂眼看著茶水。一時間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房間里靜得可以聽見塵埃在陽光中落到地面的輕響。
良久良久,唐臨方才打破了這片岑寂。他問孔六:「所以,朱雀就是那個古麗黛絲的……『上面』?」
被他這麼一問,孔六低低地「唔」了一聲后,方才如夢初醒:「啊,不,不是。」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對唐臨說:「朱雀不是古麗黛絲的那個『上面』,只是因為有他的存在,古麗黛絲才會相信,妖花組織可以復活亡者。」
妖花組織,是御獸宗內對於那個「妖花-胭脂」網路背後潛勢力的代稱,唐臨聽了這話不由蹙眉:「還有人會相信他?」在那場慘烈的兩族戰爭之後?
雖然唐臨並沒有把最後那句話說出來,但孔六無疑十分清楚他的未竟之意,苦笑了一下后,說:「你並不知道他的手腕。」
「朱雀是大妖,這不錯,但與他同級的大妖並不少,會占卜之術的大妖也不是沒有,為什麼只有他被稱為隱王?」孔六說著,自問自答道:「他非常有魅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讓大家不知不覺信服的風度。他當初叛逃的時候,我還很年輕,對他的印象並不深刻,但——我當時的感覺,也就像是天塌了一樣。」
「你也知道妖族在戰爭後期落到了怎樣的境地。但就算到了那樣的境地,就算朱雀已經消失,占卜已經被證明是矇騙我們的手段,戰爭本身也被發現是毫無意義的,還是有很多很多妖認為他並不是叛逃,認為他當初做的預言並沒有錯,認為朱雀其實是被人族殺害的。」
「甚至,他們認為,如果朱雀不死,兩族戰爭的結局就會被改寫。」孔六諷刺地笑了笑:「當時朱雀死了的傳言在妖族裡幾乎成了公認事實,大家都覺得,如果朱雀不死我們根本就不會輸。」
「怎麼可能?朱雀再厲害,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唐臨下意識地反駁,但孔六卻反問他:「為什麼不能?」
「難道你忘記了,這場戰爭最開始是由誰發起的嗎?」
唐臨頓住了,他想起了當初阿冬告訴他的故事裡,那兩個幾乎決定了妖族命運的預言。
「妖族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是他親手推動著妖族走上覆滅。」
孔六的聲音很冷,唐臨微微低頭,看著桌面上已經冷透的茶水。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唐臨不解地問:「他在妖族裡,無論是聲望還是地位,都幾乎已經達到了頂峰,他為什麼要毀掉妖族?這麼做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
「誰知道呢。」孔六很響亮地嗤了一聲:「我本來以為他是真死了,覺得他是臨死前想帶著整個妖族陪葬。但如果你看到的景象是真的,那我只想問他一句……」
「他為什麼還不死?」
孔六的話音輕蔑而刻薄,毫不掩飾對朱雀的憎惡。
唐臨沉默了,而孔六唇邊噙著冷笑。
而唐臨沉默一會兒,突然問孔六:「既然朱雀那麼有名,妖族的傳承記憶里,應該是有不少關於他的事迹吧?」
「當然有,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妖精相信他。」
孔六半挑著眉說。他捧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然後發現茶水已涼透,不由得飛快地蹙了下眉。在把茶杯擱下來、重新泡茶的時候,孔六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抬眼看向唐臨,問:「你剛才的用詞是什麼意思?『應該』?」
唐臨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在孔六的目光注視下,他終於黯然道:「因為我沒有。」
孔六險些打翻了几案上的茶杯。
沒顧得上收拾半潑出來的茶水茶葉,孔六幾乎要伸出手去抓住唐臨的肩膀,但終於按捺下來,只是微微顫著聲音說:「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沒有關於——朱雀的記憶?」
「我沒有。」唐臨的神色看上去依舊平靜,但話語間卻無可抑制地帶上了些顫抖:「我不僅不知道朱雀,還有別的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比如說我至今還不知道我究竟是個什麼……什麼……」他的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東西」兩個字,神情卻不可避免地變得黯然。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唐臨帶著淡淡的嘲諷想:自己是人的時候是個沒人要的孤兒,變成了妖怪,也是個種族不明的妖怪。無論走到哪兒,血緣親情這種東西,對他而言都是種奢求。
——他對蕭子白的感情,最初也植根於這種情感的缺失上。雖然孔六和玄寧等人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唐臨情感的空白,和蕭子白感情的轉變,也讓唐臨收穫了一份健康的、生機勃勃的愛情,但若是細究起這份感情最初的起源,就算不能說是病態,也多少帶著幾分悲哀。
無論是唐臨還是蕭子白,都曾經被這個世界冷酷的一面所傷害過。也正是因為如此,當他們遇到那個可以在寒風中與自己相互依偎著取暖的人時,都選擇了緊緊抓住,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唐臨的眼神變得渺遠了些,此時此刻,他不由自主地想念起了蕭子白。
他忽然很想被他擁抱。
不然等會早點回去吧?反正朱雀的事情我也已經說出來了,就算要去找他,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
這個念頭剛剛生出來,唐臨就聽見孔六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原來你也是這樣嗎?」
原來你也是這樣?這話是什麼意思?唐臨震驚地想,剛才那個早點回去的念頭已經完全被他忘記了。他望著孔六,不可置信地聽著他對自己說:
「……和你一樣,我也沒有完整的記憶傳承。」
孔六抬起眼看著他,眼眸里有淡淡的血色:「你知道嗎?你是我這麼多年來,感應到的第一個和我有血脈關係的後輩。」
他抬起手,為自己重新泡了一杯茶。
「可是……這不可能啊?」唐臨詫異無比,忍不住說:「而且師娘和我提到過,這些年你感應到的後輩不止一位……」
「那是我騙他的。」孔六淡然道,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我和他說了很多個理由——因為你身上的血脈氣息非常濃,因為你剛出殼就已經開了靈智,因為這因為那,但其實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
唐臨的喉結動了動,他乾澀地重複著:「可是這……不可能啊……」
「是啊,我也覺得不可能。」孔六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覆住了他淡紅色的眼眸:「所以我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撒謊。」
「我小時候的事暫且不提,自從我真正找回妖族的身份后,就一直是在和二黃阿寧他們一起生活了。本來我以為我們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直到有一天阿寧問我,為什麼從沒見過我出去尋找那些覺醒的後輩……而我甚至連他在說什麼都沒有聽懂。」
孔六默然片刻,再開口時帶著些微微的自嘲:
「……我不想顯得和別人不一樣。」
「從小到大,我一直是一個異類。在我們那一窩孔雀蛋里,我是唯一一隻白色的,其他的孔雀都不認為我是他們的兄弟:畢竟我們也沒見過父母,很可能我們只是被人放在了一起罷了。他們對我其實並不太好,在他們看來我只是個厚著臉皮和他們一道居住的外人,但……畢竟,在我因為毛色太顯眼被一隻狸貓追著撲咬的時候,是他們救了我的命。」
孔六端著那盞茶水,透過茶盞上氤氳的霧氣,唐臨隱約看見他的神色有些怔忡:「不過,後來他們都死啦,死的只剩下我一個……你猜,我為什麼能活下來?」
還沒等唐臨回答,他就已經自己公布了答案:「因為我是只白孔雀,與眾不同,看起來要珍貴一些,所以他們用刀砍我的時候故意偏了下,只砍到了我的翅膀。」
「他們這是打算把我捉起來養呢。」
孔六冷笑著把手中的茶盞往案几上一擱,這個動作讓他的衣袖往後拉了拉,露出了一小截傷疤。
唐臨沉默著移開眼,刻意不去看孔六的手臂,孔六自己卻毫不在意似的,自顧自抬起手去揉太陽穴,寬大的袖擺順著重力滑落下來,那道猙獰的傷疤完全顯露了出來。
「不過沒關係,我也沒吃虧,他砍了我一刀,我啄了他一口,也算是扯平。」說到這裡,他搖頭笑了笑,道:「有點扯遠了……總之,我後來被人族養了一段時間,他們是人,而我是妖,我還是一個異類。」
「後來……就發生了一些事,再後來,我就遇到了玄寧二黃,和他們一起生活,被他們當做同族對待。」
並沒有深入去講那「一些事」究竟是什麼,孔六已經將話題輕輕帶過。他再次揉了揉太陽穴,眉宇間帶著微微的疲倦:「你看,對我來說這種平等的對待是很可貴的。所以在我發現我和他們不一樣之後,我選擇了隱瞞。」
「不過呢,我至少還是比你好點。」
正在唐臨的心情漸漸沉重的時候,孔六忽然輕快地說:「至少我知道我是只孔雀。」
唐臨:……
為什麼有一種突然受到了暴擊的感覺!?
「等一等,我們好像把話題拉得太遠了。」唐臨趕緊道:「我們剛才不是在說朱雀嗎?朱雀!」
他強調性地加重了咬字。
孔六又將茶盞端起來啜了一口,輕笑道:「好,那我們就接著來說朱雀。」
「朱雀會出現在凌山附近觀察你,肯定不是出於一時的心血來潮,即使他與那個妖花組織有關,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專程來參觀你的婚禮現場。」
「說起這個,我倒是有一個猜測。」唐臨沉吟道,他想了想,暗示孔六:「這次所謂殺妖聯盟的那些人,臨走時也提到了預言。」
「也?」孔六高高揚起眉:「你的意思是……」
他的聲音停住了,孔六的手裡還捧著茶盞,他整個人卻像是僵硬住了一樣,神色慢慢變得驚疑不定。
「不可能吧?他們都是人族,朱雀再怎麼說也還是個妖……這不可能!」
「也許是我太過異想天開了吧。」唐臨輕聲說:「不過當初兩族戰爭時,人族那邊,可是也得了個預言。」
孔六極緩慢地搖頭:「不,人族那邊的預言和朱雀無關,發布預言的人是天衍宗的……」
天衍宗。
孔六猛地收住了話頭,他突然想起來,和青雲門合力組建聯盟、來到凌山「殺妖」的,不是別的宗派,恰恰正是這個發布了預言的天衍宗。
「難道朱雀一直和人族有聯繫?」孔六自語道,唐臨歪歪腦袋,輕輕砸吧了下唇:「我也只是順口一提,畢竟這有點太過巧合了。」
「的確是太巧了些。」孔六心事重重地點頭,大拇指在茶盞的杯壁上摩挲起來,最終下定決心般地道:「我會把這事和阿寧二黃他們說的,你提出來的的確是一個可能。只是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的話……當年的戰爭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唐臨看了一眼孔六手中有些歪斜的茶盞,發現那茶盞中的茶水都歪得快要溢出來了。他挑挑眉,一邊伸手去扶那茶盞,一邊低聲說:「當初的戰爭是為了什麼,大約只有做出那預言的人才知道吧!一場對雙方都沒有好處的戰爭,開始和結束都那麼莫名其妙……」
孔六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結束的不算莫名其妙。」他說:「當初的戰爭之所以結束,是因為妖族幾乎已經死光了。」
「那次戰爭打到後面時,最初開始的理由其實已經不再重要了。一開始也許雙方還算克制,但火星一出現就是成片成片的蔓延……到處都有死傷,你認識的妖認識的人一轉眼可能都已經死於對方之手;殺戮,暴力,各種酷刑層出不窮。戰爭的狂熱和復仇的渴望裹挾著我們,除非一方死光,我們是絕對停不下來的。」
孔六說著,頓了頓,補充道:「也許有外力干涉的話可以阻止戰爭,但也已經阻止不了我們彼此的憎恨了。」
「戰爭是一劑□□,沒有目的的戰爭尤其如此。」孔六的神情帶著苦澀:「殺戮,爭奪,死亡,除了這些,我們什麼都沒有獲得。」
「所以我憎惡朱雀,他發起了整場戰爭;也恨那個沒腦子的王,他的腦漿里一定都摻滿了雞血……我也挺恨我自己的。」孔六勉強笑了笑,他面上那苦澀的意味卻並沒有被這個笑容所驅散,反而變得更加沉重了:「當初的我雖然沒有搖旗吶喊著要戰,卻也是冷眼旁觀沒有阻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是這場戰爭的幫凶。」
「如果按照這樣的說法,那每一個活下來的妖也都是幫凶了。」唐臨輕輕說。
孔六嗤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
「這麼多年了,唐臨,這麼這麼多年了。」孔六大口地吞飲著茶水,那架勢就像是想用茶水把自己灌醉一般。但一個茶盞里的茶水能有多少?很快就被他幾口喝光。他晃了晃空空如也的茶杯,隨手把它丟在一邊,半趴在几案上自言自語:「我偶爾做夢,總是會夢見當初的大家……」
「我和他們不熟,真的不熟,我的圈子很小,只有阿黃阿碧他們幾個。但……但他們也不應該就那樣死去啊?」
「如果是為了妖族的未來,為了族群犧牲,即使不能說他們死得其所,多少也還算有意義。但他們是為了什麼死的?預言?為了那幾個不知所謂的預言?」
孔六激動起來,唐臨從沒見過他這麼激動的樣子,他白皙的鼻翼翕動著,瞳孔里像是燃燒著血色的火焰:「如果這一切真的都是出自於朱雀個人的陰謀?哈!我本來還以為我不可能更憎惡他了!」
他的嘴唇顫抖,唐臨感受得到他想要從中掃射出一千句一萬句的詛咒,但最終,孔六隻是說:
「他會有報應的。」就像是在許諾什麼一樣,他緊接著又重複了一遍:「他會有報應的。」
「是的,他一定會有報應的。」唐臨肯定道。
孔六飛快地笑了一下,很快,他的神色又變得嚴肅起來。
他平復了一下呼吸,抬眼問唐臨:「那天你看見的,除了梧桐、火焰和尾羽外,還有什麼特殊事物嗎?」大概是怕唐臨不明白,孔六特意解釋了一句:「畢竟三千世界這麼大,想要找到朱雀的蹤跡,我們至少要有一定的線索。」
唐臨苦苦思索起來。他努力地回憶那天的驚鴻一瞥,然而再怎麼回想那一瞥也僅僅是一瞥而已,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太多的東西。最後唐臨只能勉強說:「我就記得背景是黑的……可能那個世界正處在黑夜裡?」
孔六無言地望著唐臨,唐臨無辜地回望:他確實是想不起來更多的細節了。
「好吧。」最後孔六也只能說:「這件事我會讓大家注意……至少會再問問古麗帕他們。」
「是古麗黛絲。」唐臨糾正道。
孔六惱怒地皺了下眉,徹底換了稱呼:「我決定還是叫她貓妖。」他宣布。
唐臨挑挑唇角,不置可否,只起身道:「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回吧回吧。」孔六懶洋洋地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