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認祖歸宗
如此住了兩三日,龍吟風塵之苦盡退,毒氣也消了不少。這日起得大早,紅日初上,時至春末,冷暖適宜,龍吟遊興大熾,便想出去好好走走,剛出房門幾步,便聽到不遠出勁風呼呼,似乎是有人在練武,他循聲走過去,卻是雲家後院里一塊極大的練武坪,雲家人全都在那裡。場中任帆拿了一支銀笛,舞得風聲甚勁,正是雲家的「流雲玉簫」的簫法。他的銀笛被大漠夫人毀了,這兩日做了一支新的,與原來那支無甚差別。
龍吟瞧得一會,見他簫法散亂殘缺,不得其法,速度雖然快,卻全然沒有「流雲」的悠閑適意,渾然天成之感。龍吟來雲家,就是受師囑託將雲家失傳的武功還給雲家,也算是報答一點點恩惠,但是眼下他心中有很多疑團未解,這件事暫時不宜去做。
他正打算轉身離開,卻被一旁觀看著並沒有練武的雲悠羽看到,雲悠羽叫道:「龍大哥,你起得這麼早么?」
龍吟此時若是離開,到像是存心要偷看人家練武了,於是停下來,微笑一下:「是啊,我身體睡得懶散了,想出來走走,聽到這邊有聲音就過來看一下,打擾到各位了吧?我這就離開。」說罷轉身就走。
「賢侄請留步!」雲破空叫到,他走上前來,「賢侄何必客氣,我們這一點粗淺功夫哪能入得了賢侄法眼?說來慚愧,我父親離開家之後,我雲家武學流失,我年輕時氣盛,遠赴西域大漠去追尋。沒料到武功沒能學到,反而累得愛子客死他鄉。我痴長四十餘載,武學一途自知無望,偏偏門丁寥落,只有一子悠羽,卻又體弱多病,練不得武,幸虧上天賜我一義子任帆,倒也頗伶俐可喜。賢侄高義,又出自名門,恕在下孟浪,若小兒任帆能得賢侄指點一二,雲某感激不盡!」
龍吟見他說得情切,便施了一禮說:「世伯不需客氣,我原有此意,只恐唐突了帆弟。世伯如此一說,愚侄便獻醜了。」說罷走到任帆身邊,拿過那隻銀笛,說道:「這招『孤雲出岫』你使得不對。」說罷手輕輕一抖,只見眼前一片銀光,他出手並不甚快,但是姿勢妙曼,意態悠閑,舉手投足似乎毫不刻意,漫不經心的一劃,那銀光時斂時放、徐急徐緩,變幻莫測,忽然他清嘯一聲,銀光頓收,若明若暗,宛如天邊一片孤雲時隱時現,儀態萬千。
「好!」一聲喝彩,眾人頓時回過神來,一看卻是嚴若寒大清早過來一起練武,正好見到龍吟這招『孤雲出岫』的精彩之出,忍不住大聲叫好,說道:「原來這一招居然能如此精彩!」
其實除了嚴若寒,無人不驚異於龍吟的這一招,這招『孤雲出岫』原本是「流雲玉簫」的起手式,雲破空自認為雲家武功雖然大部分都已經失傳,但是這一招自己也總有了六七分火候,但見龍吟一使出,才知道自己所學不過皮毛而已。
龍吟慢慢地說:「雲柳段嚴四家武學,同宗同源,原本是要四家合練才能事半功倍。比如這流雲玉簫,雖是雲家武功,但是雲乃天上之水,即乾上有坎,須配合嚴家『天衣刀法』的口訣才能練得真髓。流雲玉簫精義來自於天上浮雲,浮雲千變萬化,每時每刻便有不同,所以這簫法招式繁雜,變化多端,乃是四家之最。但是使用者若心多雜念,無閑雲野鶴的悠閑意境,也難以體會到個中精髓。你越急於求成,使出來的簫法就越暴躁獃滯。」
雲破空暗暗點頭,任帆卻不甚明白:「悠閑意境?打架時候還能悠閑嗎?」
龍吟道:「越是緊急時刻,便越是要能悠閑,能沉著。所謂『泰山崩臨前而色不變』,身體越放鬆,便越能應對敵人施加與你身上的力,便好像使盡全力打鐵塊和棉花,鐵塊雖硬,遇到巨力也要變形,棉花至柔,巨力便無從著手。你現在不明白不要緊,日後修為深了便知道個中涵義了。」
雲悠羽忽然插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龍大哥說的這各,便是道家的精髓,自然之心,平常之心吧?」
龍吟微微一愕說:「不錯!悠羽好聰明!」雲悠羽臉色一紅,微微一笑。龍吟問道:「世伯,悠羽悟性極高,為何不讓他習武呢?」
雲破空嘆了口氣道:「我何嘗不想讓他習武?當年我和他娘在大漠痛失幼子,大受打擊。我還好熬過來了,他娘回來之後卻大病一場,拖了半年之久。後來在戰亂中撿到帆兒,思念總算有了寄託,這才慢慢好起來。再過的一年多生下悠羽,全家別提多高興了!誰知他娘懷悠羽的時候身體沒有復原,又動了胎氣。悠羽生下來哭也不哭一聲,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有幾次病得險些死去,我們沒辦法,只得聽老人的話,多病的孩子要賤養,給他設閨房,帶長命鎖,自幼當作女孩子來養,好不容易長得大,那還敢讓他學武?」
這時嚴若寒見雲悠羽臉色不好,便關切地道:「悠羽,今天臉色不怎麼好啊,怎麼起得這麼早?累不累,要不要回去休息?」雲悠羽默默地點點頭,轉身便欲離開。
龍吟見他神情低落,心中頗為不忍,忽然心念一動一個想法形成,便道:「其實要讓悠羽練武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雲悠羽猛的站住,回過頭來急切地問:「龍大哥你說我可以學武功?!」
龍吟點點頭,沈驚鴻道:「可是他身體這麼差,怎經得起練武時候的磕磕碰碰?」
龍吟道:「悠羽天賦極好,悟性強,根骨好。唯一的缺點就是體質太弱。這有先天原因也有後天原因,不論如何,卻都不是不能克服的。想當年我被雪雕帶上山被我師父救下來時候,又冷又飢、又受風寒又受驚嚇,簡直是五癆七傷,只剩一口氣了......」
沈驚鴻忽然插嘴道:「雪雕?那是什麼東西?」
龍吟一愣,心想:若這話是任帆問的倒也不奇怪,怎麼溫柔穩重的雲夫人也會插人嘴這麼問?卻見沈驚鴻神色甚是古怪,似乎帶著希望,卻又有些恐懼。於是說道:「那是天山特產的猛禽,翼長盈丈,伏狼屠虎,力大無窮。我師父說我當年是被後山一隻雪雕帶上去的,那時候我還是個嬰兒呢!」
雲破空和沈驚鴻神色大變,齊聲道:「那嬰兒——」忽然相互望了一眼,然後雲破空調整了下呼吸,道:「那嬰兒身邊有沒有帶什麼東西?襁褓是什麼樣子的?」
龍吟臉色也頓時一變,嘴角一抽,低下頭去,半天才抬起來說道:「既然這樣,我也再隱瞞不了了,索性就全告訴你們吧!」說罷苦笑著搖了搖頭,「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各位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然後轉身就向自己房間走去。
眾人一頭霧水,不知道他那句「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是什麼意思。雲破空和沈驚鴻卻神色緊張,身體微微顫抖,強忍也壓不住激動的神情。
沈驚鴻首先忍不住問:「破空,你說會不會是他?」
雲破空打了一個激凌,喃喃地道:「我不知道,年歲符合,遭遇也吻合……如果不是,那也罷了;如果是、如果是,那、那……」他「那」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眼睛死死盯住龍吟走遠的方向。
白影一現,龍吟從彎彎曲曲的花園小徑盡頭出現,手中拿了一個細細長長的包裹,正是他帶來的兩個包裹之一。雲破空雙眼猛地瞪圓,閃爍出異樣的光芒,實際上龍吟剛到雲家,他就已經見到這個包裹,當時沒有留意,此時再見到它,卻用雙目死死的盯住,似乎要把包裹布燒穿!
龍吟慢慢走過來,看到二人的表情,臉色微微一黯,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將包袱慢慢打開,露出一支一支古香古色刻著龍紋的玉簫。「啊——」眾人齊聲驚叫,這明明就是雲家失落已久的龍吟簫啊!龍吟又將手伸入胸口掏了掏,拿出一塊扇形玉珏,道:「這也是雲家之物,現在一起還給你們,要殺要剮,你們動手吧,我絕不還手就是。」
嚴若寒、任帆、雲悠羽一齊大驚,不知道他這話從何說起,雲破空和沈驚鴻神情激動無比,胸口不斷起伏。忽然雲破空一個箭步竄上去,扣住他的脈門。
雲悠羽驚叫:「爹爹,你幹什麼!?」雲破空雙目圓瞪,忽然淚水涌盪出來,喃喃地道:「是反關脈、是反關脈!蒼天開眼、蒼天開眼啊!」
龍吟苦笑一下,也不掙扎,只等雲破空一掌劈下來,誰知雲破空雙臂展開,死死將自己抱住,放聲大哭:「我苦命的孩子,我和你娘想得你好苦啊!」
眾人一齊呆住,龍吟霍的瞪大雙眼,似乎沒聽清他說什麼,目光獃獃的望著前方。沈驚鴻嘴唇半張,受到了莫大的震撼,不停的抽動著,想要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忽然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娘!」雲悠羽叫道,嚴若寒、任帆、雲悠羽頓時回過神來,一齊湧上去圍住她,將她扶起來。雲破空忙鬆開龍吟,走上前去,用手掐住她人中,「嚶——」她幽幽醒過來,睜眼一看到雲破空,眼淚便滾珠兒似的落下來,輕輕地說:「破空,我又夢到陽兒了,這次見到他的臉了!他很好,很像——」忽然她頭一轉,看到還獃獃站在那兒的龍吟,「啊!」的叫出聲來,忽然她渾身顫抖,激動得語無倫次:「我、我、我不是在做夢?他是陽兒,是陽兒對不對?告訴我啊破空!」
雲破空含淚笑道:「是!是我們的陽兒,我們的孩子回來了,他還沒有死,他——回來了!」
沈驚鴻緩緩站起來,走到龍吟面前,慢慢的,微微有點遲疑的抬其手來捧住龍吟滿是驚詫的臉,顫抖著,輕輕說道:「陽兒,我是你娘啊!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閉上眼睛就是你,你斷奶了、走路了、會叫娘了......」
她越說越激動,眼淚「簌簌」往下掉,「當年我被沙子埋住,眼睜睜見到惡鷹從我手中把你叼走,我動彈不得,只扯下這一小片襁褓。」說罷從胸口掏出一個小香包,裡面一塊顏色發黃的白色碎布。她繼續說道:「我以為你死定了,每晚做夢都夢見你的鬼魂跟著我,慢慢長大,可是我卻看不見你的臉,只聽你埋怨我:『娘,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讓我被老鷹叼走?為什麼讓我被它吃了?我死得很慘,你知道不?......』孩子,娘不是不要你啊,娘恨不得拿自己換你被老鷹吃掉你知道不?現在,你居然沒有死,你回來了,我的兒子!我的親生兒啊!哈哈、哈哈哈......」她放聲大笑,眼淚卻不停湧出來,手緊緊的抓住龍吟,生怕一放手,他就會消失。
龍吟臉色由獃滯變的震驚,由震驚變的懷疑,當看到那塊白布時候他驚得跳起來,然後聽到沈驚鴻的話,眼圈越來越紅,喃喃地道:「你是我娘?我、我是姓雲的?」終於最後忍不住了,眼淚奔涌而出,「娘——」他哭著跪倒,抱住沈驚鴻,「孩兒也想得您好苦啊!」
雲破空呵呵傻笑,跑過去扶起龍吟,龍吟低聲叫到:「爹!」嚴若寒、任帆、雲悠羽一齊驚訝得張大了嘴,沒想到這個武功卓絕的絕美青年居然會是自己「去世」多年的大哥,雲家的長子云悠陽!
雲家的下人一齊沸騰起來,雲家自悠羽出世以來,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平時老爺和夫人對下人極是體貼關心,宛如一家人,但是他們自己卻似乎從來沒開心過,新來的下人固然不明白,老的傭人知道也不會亂說。眼下那個傳說中去世多年的大少爺忽然從天而降,而且是個武功卓絕、俊美絕倫、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眾人不需吩咐,就自發的打掃、修葺、還在廚房裡整出一大桌拿手菜,尤其是很多不帶葷腥的素菜——給大少爺吃的。
與雲家世代交好的嚴家,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到正午,嚴松庭與夫人又驚又喜的趕到雲家,雲家已經備好酒席等著他們。嚴松庭一進門就爽朗地笑道:「我就說嘛,第一眼見到世侄的時候我就覺得像當年的雲叔叔,結果他是雲叔叔的親孫子!哈哈,看我的眼光不錯吧!」
眾人都笑了,一齊入席,這次龍吟說什麼也不肯坐到左首了,只是坐到了母親旁邊。沈驚鴻欣喜的不停抹眼淚,雲破空勸道:「陽兒回來是好事,你怎麼老是哭個不停?」
沈驚鴻瞪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麼?我這是高興的!」龍吟,應該是雲悠陽心中感動,輕輕握了下沈驚鴻的手以示安慰,眾人便在笑聲中開席。
酒飯過半,大家話題多了起來,嚴松庭問道:「賢弟,當年你們是怎麼失散的?你們回來后傷心欲絕,我們不好提起,現在陽兒都回來了,你且說一下具體經過好不?」
雲破空道:「好吧,我便把具體經過一一說出來,也好出出心中這口悶氣!話說我父親去找逍遙神君印證武學后便一去不返,雲家祖傳寶物,龍吟簫、離玉珏、還有武功密笈一齊失去了。我便和驚鴻遠走西域,翻高山,過大漠歷時三年,總算工夫不負有心人讓我一一找了回來,除了武功密笈已經殘缺不全,其它兩樣倒也完好。更令人高興的是,內子已懷了身孕六個月了。我不敢怠慢,立時便要回來,誰知卻遇到戰亂耽擱了月余時間。
我們在戰亂救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模樣不算美,卻也頗為清秀,她為感謝我們救命大恩,說是要為奴為婢報答我們。我們見她無處可去,人也算是機靈能幹,便收留了她,回家途中,我們經過大漠,本來離足月還有一個多月,內子忽然便要生產了,我急得不行。那女子卻似乎很是熟悉大漠的環境,將我們帶到一坐城堡里,城堡里人服飾古怪,但對我們甚是尊敬,那女子還親自替內子接生,產下陽兒。我們夫妻對她相當感激,便對她說:『我們的恩你已經還了。這裡的人既然是你的舊識,那你便留在這,不要再跟我們奔波勞苦了。』」
這時候雲破空嘆了口氣,繼續道:「她當時堅決不肯,說既然是你的奴婢了,為我們做事是應該的,便有再大的功勞也不能改。我見她說得真誠,頗為感動,便沒再多說。誰知——」他停了下,臉色忽然變的惱怒,「當晚我心情無端煩躁,睡不著便起床走走,那時月色當空,大漠千里黃沙裹銀,甚是美麗。
我聽得有人說話,一時好奇,便走過去,聽得幾句,心下頓時冰涼,一男子說道:『夫人看上那姓雲的小子直接下手不就得了,幹什麼還費那麼大力氣又是當僕人又是去給那小娘子接生?』
另一個說:『這你就不懂了吧?夫人先施恩於人,然後找人弄死那小娘子和她兒子,再趁虛而入,還不怕那姓雲的服服帖帖?那姓雲的性子犟,來硬的不行,只能慢慢來,而且夫人還想得到雲家的武功呢,那小子身上密笈殘缺不全,那內功心法還得著落在那小子身上要!』
那個又說:『只怕那小子機靈,不容易上當,單就夫人現在相貌一般,等那小娘子一死忽然就成絕色美人了只怕就瞞不過去!』
另一個冷笑下:『你以為夫人會那麼傻?她會在殺死那小娘子時候找個普通女子換上自己的衣服做成護主被殺的樣子,然後毀掉她的容貌。嘿嘿,到時候她再以真實容貌去找姓雲的,就說那女子是自己妹妹,那姓雲的還認得出來?』
那個笑道:『好計謀啊,嘿嘿。只可惜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就那麼死了真是可惜啊,要是給我先睡上一次再......』
另一個說:』那你去找夫人說啊,由你去殺她,先奸后殺!」那人打了個寒噤,道:『我隨便說說,你可別去跟夫人說。萬一讓她知道我對別的女人有想法,那咱大漠骷髏幫的七大酷刑,我只怕要一一嘗個遍!』……
我聽到『大漠骷髏幫』時,當場就四肢冰涼,險些摔倒,等那倆人走遠了,才敢摸索著回家,當晚連夜收拾好東西和內子陽兒逃了出來。但還是被她發現……」
無垠的沙漠,金黃的沙丘,如血的殘陽將沙地映成詭異的火紅.在天與地的藍黃交錯中,出現了一點白影,在紅黃之間顯得份外突兀.
一騎怒塵,雪白的寶馬馱著兩個人,不,應是三個,一男一女和一個未滿月的嬰孩。男的白衣勝雪,和胯下的白馬組成渾然一體,俊逸絕倫的面孔因連日趕路而露出疲憊之態;女的美如天人,鉛華盡去而微露嬌柔之態,雖因日夜奔波而略沾一絲人間塵色,卻毫不掩其天香國色;他們所乘的白馬亦是神駿之極的好馬,但以因負荷過重加上連日勞累早以疲憊不堪,正大口大口喘氣,但這並不影響其神速.
在他們之後約半里處出現了一道紅影,影影約約是四個女子抬著一頂轎子向他們追來,速度竟不在快馬之下!
馬背上女子焦急的向後一望,再回過頭來向男子急切的叫道:「頗空,她們又追來了,怎麼辦?"男子眼中射出一道怨毒的光芒,鋼牙一咬,猛的翻身下馬.白馬大吃一驚,「嘶律律--」的一聲長鳴,猛的停下來,疑惑的望著主人.女子也同樣吃驚,叫道:「頗空.你——」
白衣男子——雲破空艱難的笑了一下,對女子說:「驚鴻,你帶陽兒先走吧,我很快就來."
女子知他在說謊,驚叫到:「什麼你要和那妖婦動手么?你不是她對手啊!"
雲破空慘笑一聲:「顧不上許多了,為了你和陽兒只能豁出去了!」說罷,他取出背上一支古香古色刻著龍紋的玉簫和懷中一本殘缺不全的書對女子說;「驚鴻,這支龍吟簫和這本武功密笈在從雲家丟失多年,我不辱使命終將其尋回.你帶著陽兒先走,好好帶他,將他養育成人,為我報仇.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場.」
沈驚鴻大驚:「那你呢?你要永遠離開我們了嗎?」雲破空默默地點點頭.「不--」沈驚鴻大叫道,「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要死一起死!」
「什麼死啊!」雲破空大吼,「你死了陽兒怎麼辦?雲家怎麼辦?難道要絕子絕孫嗎?」接著他緩和語氣,對沈驚鴻說:「驚鴻,我求求你,為了我和雲家,一定要把陽兒帶出沙漠,好好生活!」
沈驚鴻肝腸寸斷,淚流滿面地對雲破空說;「答應我,破空,一定要回來!」
雲破空點點頭,后對白馬說:「青霜啊青霜,雲家就靠你了,去吧!」青霜人立起來,一聲長嘶,揚起四蹄絕塵而去.
雲破空回過頭,來緩緩取出配劍,如玉雕般一動不動冷冷地看著紅色轎子似緩而急地向自己飄來,一直停在離自己兩丈遠的沙地上.轎內傳出一陣「咯咯」的嬌笑:「我說雲弟弟啊,怎麼出來也不跟姐姐講一聲?想看看大漠風光姐姐我可以陪你嘛!和必跑這麼遠的路?」
「我呸!」雲破空怒喝到,「你這千人騎萬人跨的賤貨也配跟我稱姐道弟么?」
忽然轎簾一動,一道紅影一閃.雲破空連看都沒看清,一個身穿紅色艷裝的絕色女子就已站在他面前。雲破空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自知今日難逃一死,心中反而坦然.默默念道:「驚鴻,對不起!我無法實現諾言了,你要好好活下去,照顧好陽兒.」想到自己那還沒滿月的兒子,他心中更是萬分痛楚,但他臉上毫無表情,只是冷冰冰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然而那女子卻並未對他動手,只是盯著他瞧了一會兒,然後咯咯一陣嬌笑,道:「好,有性格!不過我大漠婦人最喜歡了.」突然間,她發現了什麼,就對雲破空說:"噫,你兒子和沈驚鴻呢?"
雲破空大笑道:「沒想到吧,賤人!一開始我為了引開你,就和他們分道揚鑣了,此刻他們恐怕已快到中原了!」
大漠婦人臉色微變,但旋即恢復了原色。笑道:「你騙誰啊,雲弟弟?看看這地上的馬蹄印如此之深,怎會是一人一馬的痕迹?我猜得沒錯的話,剛剛馬上騎的,應是她們娘倆吧?"
雲破空臉色變得慘白,暗暗將真氣凝集在掌上,半晌才說:「就算這樣又如何?青霜可是千里名駒,它剛剛馱了三人你也只是恰恰追上.現在少了我一半重量,你還想追上它么?」他頓了一下,故作深沉的說:「而且--」
大漠婦人道:「而且什麼?」
雲破空突然笑起來,然後猛喝一聲:「過我這關再說!」「說」字還沒出口,人如白虹貫日,猛射向大漠婦人,同時劈出兩掌。兩道火紅的掌力凌空向大漠婦人急涌而去。
大漠婦人早料道他會來這一招,蜂腰一扭躲過了一記掌力,同時大袖一揮,血紅的衣袖裡盪出一縷至陰至柔的罡風,「噗」的一聲輕響,將炙熱掌力化解得無影無蹤,第一道掌力落在沙地上,未驚起半點沙塵,只聽「嘶嘶」一陣輕響,青煙冒起,沙子竟被燒得火紅,方圓一尺之內草木盡皆枯焦.大漠婦人冷笑道:「大名鼎鼎的火雲掌也不過如此,看來雲家後繼無人了!」
雲破空面如死灰,半晌才恨聲道:「若不是我家武學在外流失,就憑你也能接上兩掌嗎?」
大漠婦人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如此說來,我豈不是佔了便宜?」然後她又放軟語氣道;「其實你我又何必分彼此?只要你歸順我,我可以不要我的其他小妾,只愛你一個人。並幫你把雲家失落的武學補充完整,你看如何?」
雲破空底頭思索了一下,問道:「你是真的愛我?」
大漠婦人道:「當然,不然我幹嘛追你這麼遠?以我的性格,敢從我手下逃走,還對我多次動武而不死的,你是第一個!」
雲破空想:今日是絕難逃出這女魔頭的魔爪,且先依她,日後找機會再逃走。於是說道:「好!我答應你,但我有個條件。」
大漠婦人喜道:「好,別說一個,一百個也可以!」
雲破空冷聲道:「無須一百,就只一個--放了我兒子和驚鴻,以後永不為難她們!」
「不行!」大漠婦人斬釘截鐵地說,「你兒子我可以放,但沈驚鴻非死不可!」
「為什麼?」雲破空吼道,「驚鴻哪裡得罪了你?你要如此對她!」
大漠婦人冷笑道:「怪只怪她太漂亮。我怎能讓這世上有人比我還美?而且——」她停了一下道;「她曾得到過你。我會殺死曾得到過我的所有人。所以——」她冷笑一下道:「要想你兒子活命的話,你就親手殺了沈驚鴻。若要我動手,哼哼——我不敢保證我會留下你和她的劣種!」
雲破空連心都抖起來,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心如蛇蠍的妖婦!我雲破空就是萬死也不會與你為伍!」說罷拔出長劍,如瘋虎般向大漠婦人刺去。
大漠婦人冷笑一聲,大袖一揚,捲起漫天紅雲罩向雲破空。雲破空的實力她了解得很,料定這招對付他已是綽綽有餘,卻不想這招是連日來雲破空在馬背上從那本殘缺不全的密笈里悟出的一記殺招。雲破空本就躋身一流高手之列,全力施展出來,威力實在與先前不可同日而語。
大漠婦人大吃一驚,急忙凌空變招,一招「天火燎原」,只見火紅的大袖颳起呼呼勁風,如風吹猛火一般向雲破空捲去。她的武功本以陰柔見長,但這招「天火燎原」卻是剛猛之極,配上陰柔之袖,實已達返璞歸真的境界。
只聽「咯」「噗」兩聲脆響,兩條人影咋合而分。大漠婦人的衣袖被捲去一大片,手背也被劍氣劃出一道小口,整條手臂都微微發麻。而雲破空的長劍被絞作三段,胸口也被大袖拂中,幸虧他輕功絕佳,踉踉蹌蹌退出好幾步才卸去大部分力,但胸口隱隱作痛,已微受內傷。一場比較兩人竟是平分秋色。
大漠婦人驚諤之後怒極反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這份功力。我倒小看你了,再試試這招如何!」只見紅光一閃,在雲破空有反應之前,大漠婦人已閃到他面前。「乒」「噗」兩聲,雲破空胸口中掌,重重跌在沙地上,又反彈回來再次跌落,「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兩眼金星直冒,耳鳴如雷。
大摸婦人冷笑;「你別以為我三番兩次放過你,我就不會對你下手。我再問一遍,你倒底歸不歸順我?」
雲破空忍住胸口的傷痛,冷哼一聲:「要我和你這又老又丑心如蛇蠍的老妖婦在一起。我還不如死了痛快些!」
大漠婦人雖年過五旬,但駐顏有術,看起來不過二三十來歲,平身自負美貌無雙,最忌人言其老,而雲破空罵她又老又丑,正觸其忌諱。於是惱羞成怒,獰笑道:「好你想死得快些吧?我偏讓你嘗嘗世間男人最痛苦的死法!」說罷,對身後的幾名女子說:「你們過來!」那四人齊聲回道;「是!」這時雲破空才知道,四人竟都是男扮女裝。想必就是大漠婦人的「小妾們」,心裡不由一陣作嘔。
大漠婦人冷笑道:「他就交給你們了,給我好好伺侯,不要讓我失望!」四男子齊聲道:「是!」然後滿臉淫笑,一步一步向雲破空走來。
雲破空登時明白大漠婦人所說的「男人最痛苦的死法」的含意了,汗毛都豎了,起來渾身顫抖著叫道:「你這無恥的淫婦!我絕不會放過你!」邊叫邊掙扎著站起來向四人攻去,豈料四人身手竟都不弱,武功路數更是配合得相當精妙。雲破空重傷之下,才三回合就被他們制住,眼看他們把自己衣物一件件剝開將施以凌辱,羞憤欲死,正要咬舌自盡,突然耳邊傳來「隆隆」轟鳴之聲。
四名男子同時停手,失聲驚叫道:「沙塵暴!」這時雲破空發現大漠婦人臉色大變,眼睛死死盯著天邊。他順眼望去,只見天與黃沙的交界處騰起一層黃褐色的沙幕,狂風怒號尖嘯著,以萬鈞之勢鋪天蓋地而來,轉眼已到面前。
雲破空在邊疆呆過數年余時間,深知大漠中最厲害的自然災難莫過於沙塵暴。即使僥倖不被風吹走,也會被沙活埋。而大漠婦人常年呆在大漠,對沙塵暴的威力更是深為了解。本來以她在大漠的經歷,不會不知道有風沙將至,但因連日追趕雲破空,一時疏忽竟招此大禍。當下再無暇管雲破空,只得氣沉丹田,用自己絕高的功力穩住身體,以免被風吹走。
雲破空心知其不敢在這時對自己動手,於是心想:反正是一死,豁出去了!總比死在那淫婦手中好。於是趁大漠夫人不注意時,猛的騰起,向沈驚鴻逃跑的方向竄去。大漠婦人作夢也沒想到他會這時逃走,又不敢去追,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眼前逃去。
雲家「流雲縱體術」本是武林中有數的輕功絕學,其精妙之處絕不在大漠婦人所練的輕功之下,現雖因意外失傳,但云破空全力逃走,其速度卻也不不可小視,幾起幾落便到了十餘丈外。但他再快,也快不過風沙,正在他暗自慶幸逃過一劫時,沙塵已如暴雨般從他身後砸來。他只覺耳邊聲如雷鳴,眼前飛沙走石,黃沙漫天,連天地都分不清,只覺身體毫不費力地向前飛奔而去。以他的功力竟只能勉強穩住自己,於是心中不停祈禱:上天,你保佑驚鴻,千萬不要讓她有事!我求求你!一定……
風沙颳了整整半夜才停,雲破空筋疲力盡的倒下來,略微調整了一下內息便按原路返回去找沈驚鴻。他所走的方向和沈驚鴻同向,沙塵暴時沈驚鴻絕不敢走路,那麼他因該超過他門一大段路了。一想到這裡他不敢有絲毫遲疑,展看身形朝反方向奔去。但是他一口氣跑了幾十里地,也沒見他們母子的影子。「糟糕!難道他們被風沙埋住了嗎?」一思及此,雲破空頓覺頭暈目眩:「驚鴻、驚鴻啊,我對不起你!」他雙膝一軟,跪下來雙手毫無目的拚命地挖起黃沙來,不一回兒便已血跡斑斑。
這時他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影影約約的馬嘶,「青霜!」雲破空大喜過望,朝聲音方向奔去。果然在一座沙丘后找到了他們,這時沈驚鴻頸部以下的一截身體全埋在了沙里,只有頭和雙手露在外,青霜正咬著她的衣領往外拖。雲破空衝過去抓住她的手,運功將她一把從沙里拉了起來,再將她樓在懷裡叫到:「驚鴻、驚鴻,我們終於重逢了!上天保佑,我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早已昏過去的沈驚鴻經過這麼一折騰,終於醒轉見到雲破空,激動得眼淚橫流:「破空,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說罷兩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忽然,沈驚鴻推開雲破空,手指向天邊急切地叫道:「快,破空!快救陽兒,他他被老鷹叼走了!就在那邊!」
雲破空大驚:「什麼!什麼老鷹?你快告訴我,陽兒到底怎麼拉?他在哪兒?你快說啊!」
沈驚鴻急得手指亂顫,語無倫次的說:「那兒……陽兒在那裡……被老鷹叼去了,你、你快去、快去……」話沒說完便暈過去。
雲破空驚恐交集,不敢再遲疑,放沈驚鴻躺好后便朝她手指的方向飛奔而去。一口氣跑了七八里,哪見得到人影?又擔心沈驚鴻的安危,只好垂頭尚氣的折回來。
沈驚鴻已經醒轉,看著雲破空空手而回,最後一絲希望頓時落空,傷心得淚流滿面:「對不起——沙塵來時我只顧擔心陽兒被沙塵埋住,便用手將他托起……沒想到……沒想到會來老鷹,我又被埋著……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雲家……我、我、我……」她一連說了幾個「我」,便已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雲破空傷心至極,默默摟住沈驚鴻道:「驚鴻,不怪你,是陽兒福薄,你、你別太自責……」突然他停住,渾身顫抖起來。
沈驚鴻感到了他的異常,忙抬起頭來:「破空,你……」
雲破空「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倒在了沙地上,沈驚鴻失聲驚叫道:「破空!破空!你怎麼啦?你不要嚇我!我已失去陽兒了,不能再失去你呀!……」她一邊哭叫,一邊搖著雲破空。
雲破空因運功過度已經虛脫,再加上咋聞噩耗,受不住打擊暈過去,但意識卻還清醒。他默默念道:雲破空,你一定要活下去!指柔還需要你,雲家還需要你……